經過一個多月的規劃,直到二月間,項羽決定天下勢力重新劃分的藍圖終於出爐了。
項羽根本就不想代替秦皇成為皇帝,他對“皇帝”這個稱呼絲毫不感興趣,所以,他宣布封楚懷王為義帝。他最想做的仍然是當上楚王,然後回到故鄉讓父老鄉親們看到他到底有多牛逼,好為他感到驕傲。
他不但要當王,還要當霸王。因此他自立為西楚霸王,建都於彭城,統治著過去魏國及楚國最為精華的九個郡。從交通的角度來看,彭城是南北往來的重鎮,若是在和平時期,彭城是個不錯的地方。但由於它地處平原,四邊無防守的要塞,項羽在亂世就把首都建在這裏,實在不能算是很好的選擇。
何況項羽的規劃仍屬戰國時代的格局。從這裏也再一次看出範增在經營上的確是不夠內行的。
經曆了坑殺降兵和火燒鹹陽兩個事件,秦國父老因為對章邯等人的表現相當不滿,所以秦國父老恨透了章邯這三個人。因此項羽決定由這三人來統轄關中。而且項羽自己認為這三人為了保全自己,一定會實施徹底的強硬作風,以嚴格的軍事統治來維持治安。
於是他把章邯封為雍王,統轄鹹陽以西的關中,建都於廢丘;封董翳為翟王,統轄上郡地區,建都於高奴;司馬欣則為塞王,統轄鹹陽以東到黃河的地方,建都於櫟陽。
然後將魏王豹改封為西魏王,建都於平陽;封瑕丘人申陽為河南王,建都洛陽;韓王韓成仍為韓王,都陽翟;封趙將司馬卬為殷王,統轄河內地區,建都朝歌;將原來的趙王趙歇遷徙於代地,仍號為趙王;封張耳為常山王,統轄趙國原有國境,建都襄國;封當陽君英布為九江王,建都於六城;封吳芮為衡山王,建都邾;封義帝的柱國(宰相)共敖,為臨江王,建都江陵;遷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建都無終;燕將臧荼封於燕國,建都於薊;遷徙齊王田市為膠東王,建都即墨;齊將田都封為齊王,建都臨淄;齊國貴族田安封為濟北王,都博陽。
項羽一氣兒封王若幹,這些都是平時項羽看著比較順眼的,當然,有順眼的也就會有不順眼的,這不,就像齊地首席軍事強人田榮,曾經多次跟項羽意見不一致,又不肯和楚軍聯盟,故不封;成安君陳餘,雖然說他勸導章邯投降有功,但他曾經不救趙王,也沒有和軍團一起入關,所以項羽也不封他為王。
但人家陳餘怎麽說也是大小一名人啊,這個時候就有不少人為陳餘打抱不平了,項羽迫於輿論壓力,就把陳餘所在地南皮附近的三個縣劃分給他去統轄。
這時,項羽儼然成了八百年前的周公旦。但是,項羽在管理上究竟是遠遠比不上周公旦的。人家周公旦在分封諸侯時把封建製度和宗法作為為客觀依據,而一向非常自我的項羽可就差遠了,他完全憑自己的喜好來處理這個敏感又複雜的問題,最終也不會得到好的結果。
其實這時候的項羽如果能夠勇敢地自稱皇帝,肩負起保定天下的責任,再有根據的謹慎分配各諸侯的勢力範圍,反而得到大家的認同的可能性還大些,也就有可能統一天下。
但項羽似乎從未想過要成為皇帝。一方麵也許是秦皇帝給他幼小的心靈帶來了嚴重的傷害,使他不想一個人擁有天下;另一方麵是因為他出身楚國貴族,習慣於聯盟式的組織,根本就不能體會到追求和平必須建立強有力的政權組織這個道理。
但他又希望擁有較多的實力來控製天下諸侯的力量,所以除了楚國最好的段外,還想擁有中原精華區的梁地。在他這樣心理下的驅使下,就會以以自己的立場來作標準,分配天下的基準也就完全以自己的喜惡來作判斷,這時非常不公平的。
魏豹被遷徙到河東,擺明了就是不承認舊的勢力範圍,隻有弱小的韓國暫時得到了保留,像趙國、齊國、燕國這幾個強國的勢力全被打破了,並依照項羽個人的喜惡標準來重新分配。既有的勢力者肯定會起來反抗,而新勢力者的力量也不足以維持安定,這種的政治基礎能維持多久實在令人懷疑。
事實上,項羽也沒有實力與天下諸侯同時作對,他應該拉攏些對他比較心儀或尊重的諸侯一起來統治天下,待平撫了那些對自己不滿的勢力後,再穩定自已的政權。
要是項羽真的這麽做了,也許他能成為實權的皇帝並統有天下也不一?定。
但項羽的矛盾之處就是,他把自己也降到了和諸侯一樣的地位,進而卻又去做天子的工作,而且沒有任何的合法性,自然更容易讓別人不服氣了。這反映了他在戰略層麵的平庸。
項羽分封,其他人都好說,分到哪兒都是小事一村。但是劉邦比較棘手。第一,這人不能不封,他畢竟是兄弟部隊,何況確有滅秦大功,拿下了關中,還拱手送出,表現得十分恭順,如果不封劉邦,天下英雄寒心啊!第二,雖然要封劉邦,但不能“如約”,決不可按懷王之約來兌現承諾,否則關中之地就成了劉邦的,那是天下之患。
因此,為了怎麽安排劉邦,項羽和範增挑燈夜戰,不休不眠,反複研究地圖,沒少費功夫,最後終於認定:巴、蜀二郡是好地方,鳥不生蛋,可以封予此人。
為什麽這裏合適呢?範增認為,第一,路遠道險,易出安全事故,說不定劉邦在去巴蜀的路上,就出車禍摔死了也不一定,即便到了那兒,染上點瘴氣,也有掛掉的可能;第二,那兒流犯集中,自古就是受罪的地方,劉邦一去,也等於是給流放了。
所以一想到這個安排,兩人就直在心裏笑。但實際上,項羽集團這次又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巴、蜀之地正因為遠,所以沒有戰亂,雖屬於經濟落後區,但也算物阜民豐,潛力巨大,且遠離中原地區,易守難攻,一旦有變,劉邦有充足的時間來布置,且能從容地坐山觀虎鬥。
後來,當劉邦還定三秦時,巴、蜀正是他堅實的後方,充分表明了這塊地方優裕的戰略位置。一千多年後,當蒙元滅南宋時,也是先拿下巴、蜀,才在地理位置上形成了對南宋的戰略優勢,可見此地區的重要性。
但是,當項羽的分封命令公布時,劉邦還是很失望的。起初他認為,沒有比巴蜀更差的地方了。他的心情隨之跌落到了失望的穀底。相比劉邦,項羽可是一點兒沒有虧待自己,他王梁、楚九郡,自號“西楚霸?王”。
這個名號他極是喜歡,覺得聽起來比皇帝可牛逼多了。
劉邦回至軍營,眾人都極為憤慨,恨不得整頓兵馬,立刻就找項羽拚命。幸虧蕭何左勸右勸,他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又恢複了理智。
他祭出隱忍術,決心繼續忍。
取出地圖,劉邦反複地看上麵的巴、蜀二郡。
看了半天,還是一樣的感覺:“太小了。”他說,“要是大一點就好了。”當他發現與巴、蜀二郡相連的漢中郡時,一個令他處於半興奮狀態的念頭占據了他的頭腦。
也許......沒錯,關中我拿不到,但能不能把漢中搞到手呢?有了漢中,一切就好辦多了!
他決意試試,因為他找到了一種可能實現的途徑:項伯這個兩麵派。
通過張良,劉邦給了項伯一大筆錢,委托他去操辦此事,果然說成了。項羽答應了這個請求。就這樣,劉邦多了一個漢中郡,算是“滿意”而歸了。
在起程趕往巴蜀之前,劉邦又收到一個壞消息:隻能帶三萬兵。“老子還是忍了!”劉邦沒有任何表示,仍舊對項羽異常恭順。他從十萬西征軍裏挑了三萬精銳——也可以說這些都是他的子弟兵和嫡係部隊,正式起?程。
不久,又出事了,但卻是好事,因為關中的許多百姓要跟著他前往漢中和巴蜀,足有幾萬人。
劉邦的隊伍在到達褒中這個地方的時候,張良獻了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計:火燒褒斜棧道。
為什麽要把棧道燒掉?因為它是漢中與關中相連的惟一通道。這是做給項羽看的,以表示漢王打算老死漢中,這輩子絕不出山了。同時在軍事上,斷了棧道,也可以防止項羽或其他諸侯的突然攻擊,可謂一舉兩得。
獻完這一計,張良就準備回韓國了,因為他尚有一個夢想,回去振興韓國。從這時起,兩人暫時分開,劉邦接下來麵對的,就是很長一段時間的隱忍。
對我們的人生而言,可能最難麵對的就是一個“忍”字了。如果自己處於弱勢,機不在我,則不得不隱忍,避鋒芒,求積累,再伺機出擊,化被動為主動。
像三國時期的司馬懿與諸葛亮的交鋒中,前者就非常擅長隱忍之道。諸葛亮六出祁山時,駐兵在五丈原,司馬懿深知自己的謀略不如諸葛亮,所以就采取拖延戰術,久不出兵。無論蜀兵在外麵如何辱罵自己,他都不為所動。
諸葛亮派人向司馬懿送去了一套女人服裝,意欲激怒之。司馬懿的左右看後,都非常氣憤,紛紛請戰。但司馬懿卻嗬嗬一笑,接過婦女衣物放到了一邊,心平氣和地問蜀使:“諸葛公起居如何,食可幾米?”蜀使回答說:“三四升”,接著他又問及諸葛亮公務,蜀使依然照實回答:“二十罰以上皆自省覽。”
老謀深算的司馬懿聽到了這些後,判定諸葛亮離死不遠了,但現在時機仍然未到,於是更加固守不出,以極大的耐心等待機會。三個多月後,諸葛亮果然病死於五丈原的軍中。司馬懿未傷一兵一將,不戰而勝。
我們也知道另一個故事,就是韓信鑽褲襠之事。韓信當然是不想鑽褲襠的,對男人來說這是奇恥大辱。但當時的情形,韓信是不得不鑽的。如果不鑽,隻有兩個結果,一是他被那屠夫殺掉,從此沒有了韓信;二是他把屠夫殺掉,他贏得了暫時的勝利,但從此也沒有了韓信,因為他殺人了,殺人者必償命,他定會受到秦朝律法的製裁。
以上的任何一種結果,都會導致曆史上都不會有韓信這個人。但韓信選擇了忍,就像劉邦在分封到巴蜀後同樣選擇了隱忍一樣,所以才最後成就了大業。隱忍並不丟人,也並不值得羞恥。但重要的是,一個人在忍辱負重時,他的眼睛一定要看著未來,心中一定要有遠大的目標,並為之悄悄蓄力。
如此,他所付出的忍耐才是有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