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還有人在討論那小偷的事,大哥卻被壯士口中的遊離秘境吸引,興致盎然地問他那是什麽。

穆辭邢聽了一耳朵,回頭告訴所西亞:“是在城外遊離的秘境。據說此秘境在一月前出現波動,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最近討論這事的人越發頻繁,估計是秘境快開了。”

“秘境?裏麵有什麽?”所西亞問。

穆辭邢看了看周圍,道:“前輩,我們到別處去說。”

所西亞點了點頭。臨走時,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眼傀儡。人偶旁若無物,自顧自地演奏著琴樂。所西亞掩下眼中的疑慮,跟著穆辭邢的步伐往覓畫樓二樓走去。

二樓的樓道要比一樓更寬敞,也更為寧靜。

在其中的人幾乎都沉溺於畫境的美妙。

所西亞看過每一幅畫,據少年說,裏麵的意境可以讓專注於它的人身臨其境,是與琉璃窗上的符咒有關。可惜境界越高的人,輕易從中參透詩畫意境,也就很難有陷入幻境的體會。

穆辭邢:“前輩剛來白漾城,有所不知。在一月前,便有遊離秘境的消息傳出。秘境的波動引來諸多修者的關注,其熱度堪比即將到來的品鑒會。不過最近幾天的熱度被煙花會壓下來,不知因何原因,現在又上一層次了。”

所西亞聽得雲裏霧裏,皺起眉頭眯了眯眼睛。

穆辭邢見他這副不太明白的樣子,笑著解釋道:“遊離秘境不算真的秘境,它對外還未開放,而且開放時間與秘境大小都不固定。就算能力再強的修仙者,也無法推演出它的玄機。”

“這種秘境就好似天賜一般,隻有上天才能決定它的內容。而我們隻是一群有幸窺見天機降下的凡人,在有限的時間內,靠實力和手段去搶奪機緣。”

“當然,這些機緣與危險並存,越珍稀的東西,總要付出越高的代價,沒有一項是簡簡單單不勞而獲的。”

所西亞作了一個很好的比喻:“神明為人類撒食,最終如養蠱般在天宮觀看。”他露出一個仿佛找到同類的神情,深諳這個世界的秘境機製,似乎和他所建立用來考驗勇者的副本相同。這秘境裏,或許就放著讓他們爭相鬥豔的餌食。

聽了他的感歎,穆辭邢稍微有些震驚。

從未有人把天道比喻成養蠱的惡劣之徒。

但不置可否的是,他說的有點道理。

“或許……真的是那樣也說不定。天道玄機,至今又有誰能參透呢。”穆辭邢感悟著,輕輕歎了一息。

所西亞思考著他口中的天道,似乎並不是個擬人化的造物。在他的世界,隻有神明才是至高無上。而與神明造反的魔族,則也有令人望塵莫及的力量。至於神明之上又有誰……那是他從未思考過的事。

偉大的神尼萊克林和魔龍斯歐緹德斐須,隻有他們組成的世界。所西亞突然發現,異世界似乎比他想象中的龐大,還要更龐大。他甚至超越了魔龍祖先的故土,一個存在宙斯與耶穌的他鄉。

“以如今的趨勢來看,人們更加關注秘境。雖然消息虛無縹緲,但秘境的機緣沒人想錯過。一塊大蛋糕被這麽多人瓜分,肯定會造成一係列影響。不管是周邊環境還是修士本身,變化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穆辭邢說他以前做過生意,這肯定不假。否則怎麽會現在大談關於秘境產生的一係列經濟變動。

所西亞在盧峭沙也有自己的產業,更多滲透到人類的城市中。雖然一直交給老布斯打理,但對經濟這種事多少也談得上兩句話。

“時機有利,你要做買賣嗎?”他問。

穆辭邢卻搖了搖頭:“不,雖然此時確實可以暴利,但財富與安全不可兼得。投資本就是高風險的東西。若有必要,我會將風險降到最小。白漾城看似富饒,因為最近的活動人流量又大,但內部的結構卻搖搖欲墜,不堪一擊。一遭變動,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經不起持久經營。”

“原來如此。”

所西亞重新對這個繁華的城市得到了認識。想到那個隻有八歲的城主,遺憾地搖了搖頭。

逛到三樓,穆辭邢問他:“如果那秘境開了,前輩要去看看嗎?”

“嗯。”所西亞對一切新鮮的事物都感興趣。何況他也想見識一下,這個世界的神明究竟會設下怎樣的副本。

二人商議好這件事,繼續遊覽覓畫樓。

直到所西亞逛累了,穆辭邢詢問他要不要去吃個飯。經過這麽多天觀察,穆辭邢發現這個實力不明的魔修還沒有辟穀。從他每到飯點就透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忍饑挨餓的表情中可以看出。

這次所西亞依舊拒絕了他。

早上才被搶了血,他不想大中午再吃那些人類的食物倒胃口。

穆辭邢雖然疑惑,也沒強求,道:“看來白漾城沒有前輩喜歡的食物。前輩若不介意,不妨告訴我想吃什麽,興許我可以為你找著?”

所西亞望了穆辭邢一眼,在少年潤白的頸部和清晰的血管上若有若無地掃了一陣,懨懨道:“我輩餓不死,你無需照顧。”

隻要不在眼前勾引他,說什麽都好。

所西亞深知這個世界不容邪魔外道,嗜血的惡魔隻會遭到唾棄,所以不會在底細不清的人類麵前透露自己。但魔王生起氣來,也照樣會拿無辜的人開刀。這個莫修根本無法想象現在他想把人摁在牆上啃的衝動。

思來想去,都怪早上那個修士。

為什麽要搶走他的血!

穆辭邢起了一層寒意,看著麵前的人無故彌漫出來的惡念,半是不明所以,半是無言以對。他想,原來關心這個魔修,會造成他的反感。

穆辭邢歎下一口氣,溫和道:“抱歉,是我僭越了。”

他的道歉讓所西亞沉穩些,以他的度量也無需跟少年生氣。隻是話題挑起了他的食欲,一大早沒有進食已經很不爽,想到還有下午和晚上,魔王的心情更加糟糕。

“回去吧。我輩困了,下午和晚上不想外出走動。”

“嗯。”穆辭邢應下聲,引著他出了覓畫樓。

這天下午相安無事。

隻是到了晚上,夜裏的惡魔漸漸蘇醒。

所西亞從睡夢中醒來,倦意和疲憊很快席卷全身。他自從做了魔王之後,從未有如此疲憊的時候。這兩天接連出現這種情況,不是個好現象。

他側身躺在柔軟的客**,在挨餓與揍一頓林鷺之間選擇了後者。暗夜中,雪亮的紅眼抬起,就如黑暗中的兩點火星。

魔王召出血之魔杖,在地上一點,轉眼就來到之前丟下林鷺的醫館。站在醫館麵前,偉大的魔王舔了舔尖牙,神色睥睨萬丈,冷聲呢喃:“你最好洗幹淨了。”

隻是一個呼吸的間隙,他已經穿過緊閉的大門和藥堂,找到了林鷺的位置。察覺他出現的第一刻,林鷺倏地睜開眼睛,翻身從**起來,可他終究慢了一步,所西亞已經跨上床,整個寬闊的身子壓下來,張口就要咬住他的脖子。

林鷺情急之下,下意識伸手扼住他。這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虎口上。吃痛的聲音在深夜中格外清晰,所西亞雖然沒有咬中脖子,但僅僅是手上的皮肉,都有種得以複仇的快感。

尖銳的牙齒輕易突破皮膚,新鮮的血液頃刻溢滿口腔。所西亞也顧不得先揍他,舌尖抵著虎口深深吮吸。食物帶來的飽腹感使他眼神充滿滿足。

倒是被他壓著的林鷺,咬上來的那一刻仿佛被毒蛇刺中,手掌順著全身瞬間麻痹住,連帶著蘊藏在身體中的靈力也無法使用。

被動的束縛帶來前所未有的恐懼,在看到身上的魔修的舉動時,這種恐懼中開始摻雜了惱怒與恥辱。

所西亞一手掐著他的頸子,一手摁著他的手,無效的反抗被他輕而易舉拿捏。手底的咽喉因為掙紮而發出困獸一般的咽嗚,然而獵人遇到會反抗的野獸,就會越興奮。

所西亞從鼻腔洇出一聲饜足的喟歎,不滿意於虎口的血量,鬆了口,壓住他的脖子,正要往上麵來一口。得到瞬間喘息的林鷺突然一道靈力襲來,淩冽的氣勁打到所西亞身上,竟直接將他掀了出去。

所西亞的身體撞破床障,木製的框架瞬間倒塌,靠在牆壁上還沒站穩。林鷺突然暴起,手中喚來靈劍,向他擲去。所西亞一個閃身,利落地躲開飛劍。

舌尖在牙齒上舔過,品嚐著甘美又絲滑的血液,與林鷺這人冰冷的性格不同,血倒是滾燙得很。飛劍繞一圈,回到林鷺手中,本也沒想過會刺中他,左手翻出一張符紙,借著掌中的鮮血憑空畫出一道靈符,符紙瞬間散發金光朝所西亞打去。

稀奇的咒術令所西亞駐足,金光打到臉上,眼前幻化出一片暗林的景色。他並未小看這招式,伸手召來魔杖,虛空畫出一道護盾。然後使出一道爆破術,想要直接突破這個幻境。

然而在劇烈的爆炸過後,森林除了被炸倒一片,並沒有讓他回到那個充滿藥味的狹小房間。

所西亞皺了皺眉,平平無奇的偽裝下是些許疑惑。

“二師兄,你沒事吧,裏麵發生了什麽?”

楊淮趴在門口,聽著裏麵的動靜,著急地拍門。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逼近門口,從內至外的推開。林鷺攜著一身寒意出現在他麵前,還沒等小師弟細問,他直接把人拎起來,以迅雷般的速度向外街掠去。

穿過好幾條街,快要跑到城主府,林鷺確定身後無人追趕,才把人放下來。小師弟顯然驚魂未定,站在地上緩了好久,才氣喘籲籲地問他:“二師兄,到底怎麽了,你剛才和人打架嗎?”

林鷺也氣息未定,他靈力透支才恢複不到三成,現如今又過度使用,身上的經脈在一陣陣抽疼。他捂住隱隱作痛的心口,在無人的大街邊坐下,看著眼底猶帶倦意的小師弟,本想用靈力跟他對話,卻發現稀薄的力量已經枯竭,凝聚起來的字模糊不清,微不可見。

楊淮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看人連回應的力氣都沒有,再加上剛才的動靜,很快聯想到什麽。頓時橫眉怒視:“是不是那個打傷你的人又來了?!真是不識好歹,打人就罷了,沒見過追著人打的!絕對是惡心人的邪門歪道!”

林鷺歎了口氣,推了推他的腦袋,叫他少說點話。

楊淮將將閉嘴,這一眼又看到師兄手上的傷,頓時瞪大了眸子,小臉驚惶:“師兄,你流血了!哇,這狗啃的牙印!是你被他咬了嗎?!”他的表情從震驚到憤怒,再到不可理喻,當街咆哮:“那人是屬狗的嗎!”

“師兄,你疼不疼……”他咆哮完,抬起頭來眼淚汪汪的,雙手捧著林鷺受傷的地方,就好像這口狗印咬在了自己身上一樣。

林鷺收回手,虛目寒磣了他一眼。

他從納戒中摸出一顆複靈丹,吞下後,表情凝重了些。

此地不宜久留,用靈符把那魔修送走不是權宜之計。他遲早還會回來。想到魔修這次回來的目的,他沉默地撥了撥納戒。

既然想瞞下此事,城主府恐怕是不能回去了。

替他守夜的小師弟還扒著他的腿問:“要不咱們去告訴師姐吧,以師姐詭計多端的性子肯定讓那壞人吃不了兜著走,咱不能平白受這委屈!”

林鷺盯著他的唇,讀出那犢子的硬氣,歎了一息。起身逮著楊淮的後領,帶這倒黴小孩一起往城外走。

等他恢複好了,定要布下天羅地網,把那人拿下,繩之以法。嗜血的惡魔終為魔道,定會被正道所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