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潭村災變

這兩日風和日麗,萬裏無雲,天空出了奇的晴朗。

可能是北天的寒流過了境,原本冬日的嚴寒,一下子又跳回了秋季。此刻已是卯時,雲鴻修煉完了《大擒龍手》,剛從疲倦中入定,打算小歇一會。而雲母窗外,星河漸褪,少陽初升,噴薄的晨光將漫天彤雲染成金紫之色,清輝瀲灩,紅日揮灑,天地之間一片祥和。

就在這寧靜的清晨時分,門外卻傳來鳴金擊鼓的赫赫雄音,震響寰宇。

急促的敲門聲驚動了入定中的雲鴻,打開房門,來者是莫金衝,沒有別人。見他身著銀白鎧甲,頭戴牛皮金盔,腰懸赤劍,已是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一陣交談,雲鴻從他口中得知,原來昨日與六部尚書、眾將士商議,已決定於今日辰時,發兵潭村,鏟除河神幫。

會議一直進行到深夜,因雲鴻房中燈火已熄,便沒有打擾。

莫金衝鎧甲加身,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王者之氣,但說話言語,還是那般親和:“雲世子,這次鏟除河神幫,本帥出動了水師府所有的兵力,雖然人數充足,但難度仍然很大。河神幫向來神秘,我們掌握的信息也不是很多,無法預料對方的行動。雖說是舉行河神祭,但很可能是一個未知的陷阱。為了保全大軍,必須在潭村外圍駐紮,先打探,再組織進攻。”

雲鴻點了點頭,卻是拱手笑問:“莫將軍威名遠揚,一向用兵如神,此次圍剿河神幫,如何用兵,用什麽兵,相信將軍心中已有打算。如此一來,是需要小生幫什麽忙嗎?”

莫金衝“哈哈”一笑,拉起雲鴻的手,走到門外。

此刻,兩人站在客房的樓閣上,卻能見下方校場上,排列整齊著三萬水師精銳。雖說是水師,不擅長陸地戰役,但此刻鳴金擊鼓、氣勢高昂,即便是以肉身狀態觀看,也能感受到一股濤天戰意,撲麵而來。莫金衝指著下麵的將士,對雲鴻道:“人數足夠,高手也足夠,別說是剿滅河神幫,即便是踏平潭村,也不在話下,但是本帥需要一個正麵交戰的場所。”

雲鴻思量一番,道:“將軍要小生深入河神幫,將對方引出來?”

“不錯。”莫金衝拍了拍雲鴻的肩膀,誇讚道:“不愧是雲封的兒子,有幾分雲州侯的膽識。我這三萬將士中,雖不乏武力高強之輩,也不乏精通謀略之人,但論對敵人的熟悉,沒有一人能與世子相比。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河神幫成立四年,囂張至今,其根本原因在於對方善用玄門奇術,借自然之力,隱蔽於山野暗河間,若沒有正麵戰場,此役難勝。”

說著,卻是遞給雲鴻一物,那是一麵古樸的青銅寶鏡,鏡框雖陳舊泛黃,也有銅鏽,但鏡麵光潔,照麵之下,卻能感到一股精純的靈力蘊藏其中:“此乃青光鏡,是我水師府專用傳訊法寶,用法簡單,隻需注入內氣,相隔三十裏,可與持有者通信。世子且攜帶此鏡,潛入潭村,與刑部木供奉碰頭,至於下麵的行動,見機行事,爭取將河神幫摸透,一網打盡。”

雲鴻思量片刻:“好,定當配合。”

收下青光鏡,抬頭一看天色,已是卯時二刻。

“莫將軍,既有任務在身,還得先行一步,以免打草驚蛇。”雲鴻略一稽首。

莫金衝大為滿意,笑容和煦:“本帥已給世子備好快馬,還請世子即刻出行,水師軍隊將在辰時發兵,翌日清晨,便能到達潭村附近。”說完,莫金衝指了指樓下,正有一匹鬃毛四散的寶馬被人牽來:“河神幫內,危機重重,世子千萬小心,切記,不可意氣用事。”

雲鴻瞥了他一眼,對於這種好話,心頭不僅沒有感動,反而覺得有些厭惡。

他曆經兩世,什麽人沒見過?莫金衝看似平易近人,但給雲鴻的感覺,卻是有些做作。或者說,君子之表,小人之性。他雖然不知道,莫金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詐。若不是為了救母親,幫助上官百裏,雲鴻才不願意和這種人打交道。

當然,雲鴻不會將心中的想法表現在臉上,瞥一眼馬匹,便與莫金衝拱手告辭。

少時,一人一馬,策馬縱歌,離開水師府後,一路南下。

在雲鴻走後不久,整裝待發的水師精銳也出兵了。他們兵分兩路,一路走陸路,需要翻越太行山斷裂帶,另一路則乘著戰船,從湟江水道徑直南下。潭村圍繞無心潭而建立,整個村子到沒有多大,但無心潭卻是極大的。通過昨日的會議,眾將士一致認為,此次戰鬥的重點,應該是水上戰鬥。更重要的是,從無心潭順流而下,若是順風,一日就能抵達幽京。

這次出戰,不僅算上了水師府的所有將士,就連文勳出身的六部尚書,也披上了鎧甲,跟在了隊伍的後麵,莫金衝與六位尚書走的是水陸,戰船在激流的湟江水中破浪前行。

“首座利用雲侯府世子,打探河神幫,此乃妙手。”顧大人道。

莫金衝靠在欄杆上,極目朝東方望去,卻見那金紅的旭日掙脫了水麵,將滿天流雲映成金色,旭日高升,天朗氣清,此乃發兵出戰的極好兆頭。舒心一笑,說道:“雲世子極為聰明,且處事謹慎,若能為我所用,此次戰役,事半功倍。我從他的眼中、話中、神情中,看出此人很不一般,可與其父雲州侯當年的雄姿,同日而論,甚至更進一步,尤其是……”

說到這裏,莫金衝欲言又止,顧大人問道:“尤其是什麽?”

“尤其是此子表麵羸弱,體質偏差,武道實力又極低,但體內卻有一股超脫常人的內氣。以我武師大成的眼光看,他的眼神中,似乎蘊含了元神的悸動,他這個這年紀,這等身份,必有天賜仙緣。將來,此子定是個不可一世的人才,但我三番四次試探,卻發現他的內心桀驁不馴,若不能籠絡,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消失!”說到最後,莫金衝眼中凶光四射。

“聽說河神幫養著一隻凶獸,若雲世子出了事,他老爹會不會……”

衣領上繡著槍戟的兵部尚書問道,他之前和雲封頗有交情,知道那人的脾氣古怪,手段非凡。這些年來,雖然漸漸消失於朝野,遠離眾人視線,但那曾經的威望還是讓人擔憂。

“雲州侯已是強弩之末。”莫金衝淡淡說著,目光卻有所動容。

旁邊的幾位尚書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莫金衝揮手打斷。下令水師謹慎前行,而後獨自一人站到船頭,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這個一代梟雄,卻漸漸的陷入了沉思中。

卻說雲鴻策馬離去,剛走出水師府幾裏,就將馬兒放回了深山。

同樣,從正氣爐中喚出蛟龍,將馬具安好,便在這崇山峻嶺中,一飛衝天。因是白天,雖說荒野中渺無人煙,但雲鴻還是謹慎了一點,盡量不走“大路”,且將蛟龍的體型變得更小。不過令雲鴻驚奇的是,蛟龍身體變小之後,不僅沒有降低速度,反而大大提高了翻越山嶺的靈敏度,一躍之下,騰飛的高度更高,滑翔的距離更遠,卻有幾分躡雲飛騰的感覺。

他還發現,經過浩然正氣的滋潤,蛟龍青色的鱗片漸漸變成金黃。

在常人的印象中,龍的鱗片大多都是金色,也就是五爪金龍。而蛟龍鱗片顏色的變化,是不是代表著他正在朝著真龍進化呢?想到九天之上,玉皇大帝乘坐的輦車,也就是五條金龍拉著,倘若自己還沒飛升仙界,就已經以真龍為座駕,玉皇大帝知道了會是什麽感受?

雲鴻偷偷一笑,自言自語:“玉帝不會這麽小心眼,派神將滅了我這凡夫俗子吧……”

想到這裏,心情大好,接近黃昏的時候,便到了潭村北麵的小山崗。

這一路走來,天氣頗為晴朗,可直到潭村北麵的山崗,天上的陰雲突然濃重起來。尤其是此地向南,也就是潭村所在的方向,那煙霧和雲霾,展現出種種流離聚合的姿態,在夕陽的血色紅光下,顯得越發陰森。而往北一看,景物甚是清明,天空上也沒什麽煙雲霧嵐。

這山野荒地,天色無常,本不是件稀罕事,但雲鴻卻是一臉的神色凝重。

“似乎有些不對……”不經意間,放慢腳步,暗下思忖。

望著聚攏潭村上空聚攏的這團陰雲,雲鴻眉頭緊鎖,憂心忡忡。他發現,這團陰雲聚於低空,顏色出了奇的深,灰中帶褐,褐色的中心又透出幾分墨汁般的黑。黑雲壓村,如同一團化不開的澱墨。這種陰雲集聚的天氣,在仲夏時分,雷雨前時常能見,卻也不足為奇。可奇就奇在,眼下已是冬日,空氣幹爽,而且又下了雪,寒氣接地,絕不足以形成這種天象。

放眼望去,還發現濃雲隻在潭村上空聚集,再往南邊眺望,天色也是清明。

“難道潭村出事了——不好!”

事情總是這般巧合,剛剛說出“不好”二字,天空中便飄來一股沉重的死氣。

死氣,在常人眼中看來便是陰風、濕氣、腐氣等。但對於雲鴻這種高手,空氣中彌漫的死寂沉沉的腥腐之氣,雖然淡不可聞、飄不可見,但通過元神的感知,已然得到了確定的答案。這一刻,他陡然明白過來,天空中聚集的那一團陰雲,並且不是雲,而是死氣!

相術中,若說一人有血光之災,會說他印堂發黑、兩眼無光、烏雲蓋頂。

印堂乃是人的氣運所在,若印堂黯淡無光,說明此人運氣很差。印堂內就是髓海,髓海中養育著人的魂魄。如果這個人運氣極差,穿過印堂,連魂魄中的精氣都會渙散,因此表現為昏昏沉沉、萎靡不振,也就是兩眼無光。若再嚴重一點,此人就是必死無疑。那麽,他的印堂上就會散發出一團死氣,聚在頭頂,在專業的相術師看來,就是所謂的烏雲蓋頂。

此刻的潭村,已經不是烏雲蓋頂的問題了,而是烏雲蓋村!

雲鴻一愣,情急之下,運起乘奔之術,朝著不遠處的潭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