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期而遇

當雲鴻飛奔至潭村北街時,這個陰雲下的小村莊,頓時黯然失色。

古樸的青石街道略顯空曠,兩邊栽種的百年銀杏,葉落殆盡,隻剩下那光禿禿的軀幹,枯萎而褶皺,彎腰立在煙霾陰雲中,仿佛一個個遲暮的老頭。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就連路邊的鹵菜店、客棧、小吃攤都早早打烊,一抹殘陽的餘光穿透陰雲,照耀大地,如同血染。

這小小的潭村,就好似一塊磁鐵,將四麵八方的死氣,全部吸收過來。

雲鴻皺著眉頭,徑直朝木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也看見幾個人,卻都兩眼無神,四肢癱軟,步履蹣跚,仿佛行屍走肉,慢悠悠的在街上走著。他們目光空洞,隻是注視遠方,不知在看什麽。從他們身邊走過,便轉睛看上一眼,隨後又繼續凝望前方,漫無目的的行走。

雲鴻嚐試與其中一兩人搭訕,可回應他的,卻隻是那冷硬呆滯的目光。

最終,雲鴻發現,這些人的情況,都與木子涵父親的病況神似,神魂被侵蝕了。自己才離去兩日,走的時候,這群村民還舞刀弄槍,宣揚著要捉拿自己,怎麽短短兩日,就變成了這幅摸樣?仔細一看,這些人行走的方向,冥冥中,終歸一處,竟然是無心潭!

雲鴻悄悄跟了過去,到達無心潭的時候,發現這裏已經聚集了數十人。水麵一片空曠,兩岸垂柳,盡數枯萎,夕陽西下,寒波千頃,波光雲影之間,上下輝映,竟讓凝神注視的雲鴻陷入了一片幻想。便在這時,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陣驚呼:“河神大人,千古不滅!”

“河神大人,流芳百世!”

“河神大人,主宰蒼穹!”

…… ……

高昂的讚美詞響徹雲霄,竟是從這些老實樸素的村民口中吼出的。這一聲口號,瞬間點燃了河岸邊壓抑的氣氛,無數人競相呼喊,聲音之高,竟掩蓋了無心潭湧**的水流聲。呼聲中,天邊殘陽漸落河穀,卻無人知道,在這個過程中,潭村上空的陰雲,又濃厚了一分。

雲鴻陡然意識到什麽,轉身離開了此處。

走到木府前麵的那個麵癱上,看到那個擺麵攤的老板。上次在這裏吃過,雖然到最後也沒嚐著這家的麵,但銀子沒有少給一分。仗著幾日前的一飯之誼,雲鴻走了上去。

“老板,記得我嗎,我是那天早上來吃麵的。”雲鴻微微笑著。

那賣麵的老板抬起頭,看了一眼雲鴻,目光似乎有所觸動,卻又迅速平靜下來,變得與其他村民無異,兩眼無神,目光呆滯,仿佛中邪了:“走開!走開!小店今日打烊了!”

雲鴻一愣,沒想到對方的語氣竟這般不善。

“老板,那天早上,那碗麵……”

話音未落,那老板呆滯的目光中,忽然露出一絲殺意,正在擦桌子的手也滯住,五指驟然發力,勾成鷹爪,發出一陣“哢嚓”聲。而手背上陡然暴起青筋,血液於其中流動,格外顯眼。雲鴻大驚,青筋暴起,能看到血液流動,此乃達成鍛筋境的表現,這老板怎麽?

“我再說一遍,本店今天打烊了!”

雲鴻一愣,趕忙陪笑道:“老板,誤會……我是想說,那天的麵,不用補了。”

老板冷冷看了雲鴻一眼,眼中的殺氣慢慢消散,隨後繼續重複著擦桌子的動作。縱然整張桌子已經擦得十分幹淨,但那老板仍舊一遍一遍的擦拭,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雲鴻鬆了口氣,也不再自找沒趣,趕忙朝木府走去。

隨著沉重的敲門聲響起,木府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開門的人是木子涵,當他見到雲鴻時,目光一怔,流露出的竟是一種渴求的光芒。從雲鴻的眼中看來,這份目光太過複雜,帶有的不僅是欣喜,還有惆悵、哀傷,更多的,則是一種無可奈何。

當然,也可以說,那是一種絕望……

“木兄,我回來了。”雲鴻淡淡說著,不忘稽首行禮。

木子涵十分謹慎,驀地將雲鴻拉入府中,探出腦子,看了一眼四周,沒見到有人跟來,這才“轟隆”一聲關上大門,渾身顫抖,破急不及待的道:“雲兄,你終於回來了!”

“恩,村裏死氣沉沉,發生了什麽事?”

“此事說來話長,暫且不提,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木子涵拉起雲鴻的手,不等雲鴻同意,就往西邊的廂房走去。雲鴻一愣,見一個人?在潭村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能見什麽人?難道是他的父親,應該不是,那是他的妹妹和弟弟?這三個人都見過了,看木子涵這架勢,應該不是去見他的兄弟姐妹,那麽見的人是誰?

走過幾道回廊,木子涵帶雲鴻來到一處廂房前。

“人在裏麵,雲兄進去吧。一會來正廳,我有重要的事情與你商量。”

雲鴻怔了一下,點頭道:“好。”

交代完後,木子涵冷冷點頭,迅速離開,背影似乎有些**。不過雲鴻處在納悶中,似乎沒有發現木子涵的不對勁。他還在想,這屋中的人到底是誰?正欲上前敲門,那大門仿佛魔怔似得,竟主動的打開了。然而,大門絕不會無故開闔,開門的一定是人。卻見那扇門後,竟是一位妙曼多姿的黃衣女子,婷婷而立,那星眸流轉,巧笑嫣然,端的是人間絕美。

“啊!!靜萱——!”雲鴻震驚了:“你怎麽在這裏?”

“哼!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我還要問你呢,公子怎麽在這裏?”靜萱撅了撅嘴,語氣稍有不善,雖薄怒微嗔,卻依舊清甜無比,似乎在不滿雲鴻私自離開幽京,到這山窮水惡的潭村涉險:“公子,你不是和百裏公子去北園狩獵嗎?不是回水墨雲間處理瑣事嗎?”

“額,這個……”雲鴻口齒不清,沒想到質問不成,反被質問。

靜萱狠狠白了他一眼,言語雖有不善,卻拉著雲鴻進了房間,依舊端茶送水,毫無怠慢。自從靜萱在翻雲寨昏迷,醒來後,發現體內的毒素無緣無故清除了,她與雲鴻間,便好似打破了隔閡,原本製約她的主仆身份,漸漸變了味道,如今,更是整顆心都向著雲鴻了。

“靜萱,你怎麽跑到這來了,父親還好嗎?”雲鴻問道。

“公子放心,侯爺好著呢。”靜萱輕輕繞道雲鴻的背後,幫他揉捏著肩膀。

隻是雲鴻現在無心享受,一心想著河神幫的事情,忽的抓住她的手,借力一拉,轉了個圈,將她拉到身前,正好身前放著一張凳子,便讓她坐下:“參湯那事,父親如何處理?”

靜萱抿著嘴,柳眉輕蹙,哀聲道:“侯爺沒有處理……”

“什麽?!”雲鴻暴跳起來:“發生這種事情,等同謀殺侯爵,竟然沒有處理?父親一向恪守家規,應當將高芹打殘,逐出門牆!怎麽可能不處理?這不是父親的性格!”

靜萱被雲鴻忽然的暴怒嚇了一跳,趕緊抓取雲鴻的手,輕輕撫摸著:“公子勿惱,這件事侯爺雖然沒有處理,但是傳遍了雲府,府中一些雲家舊人,得知夫人對老爺下藥,雖說隻是食品調味劑,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其實都在背後議論著。更有甚者,直接辭去了夫人麾下的職務,投奔白叔。就比如原來聽風閣的管事,錢青山,他如今到了奴役堂做管事。”

“看來,雲府已經形成了兩極分化的趨勢。”雲鴻定了定神。

“嗯。”靜萱尋思了一會,道:“不過因為這件事,夫人的地位受到嚴重的打擊,原本的如日中天,現在已經風雨飄搖,每況日下,很多下人都不信任她了。我過來的時候,白叔、月兒小姐、管夫人都在暗下算計著,準備聯合起來,稟明侯爺,讓侯爺休了她呢!”

“如此尚好。”雲鴻皺著眉,忽然想到了什麽:“對了,雲寒呢?!”

“寒少爺?”靜萱撅了撅嘴,似乎對此人很不滿意:“他去大涼山修行,還沒回來。”

“哦……”

雲鴻隨口應了一聲,心頭卻已經在想:雲寒此去大涼山修行,回來之後,勢必要聯合高芹,與雲府舊人鬥爭,到時候,自己該怎麽做?他的武道實力,到底提升到了什麽境界了?正思索著,忽然有一陣香風撲鼻,原來是靜萱這丫頭好久不見雲鴻,心中急切,好不容易有一個兩人獨處的機會,心底一股嬌氣壓製不住,趁著雲鴻不注意,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

“額……”

雲鴻一愣,見有美人送懷,下意識裏舉起一隻手,想摟住她的纖腰,可是手舉到了半空,卻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落下去。潭村的事情還沒有解決,怎麽能被情感衝昏了頭?

雖然止不住心跳加速,麵上也變得滾燙,但還是“呼”的一下推開她,體內將《君子浩然行氣錄》運行了一周,心情即刻平靜。卻見靜萱俏麗怡人,清媚入骨,臉上如映紅霞。

雲鴻白了她一眼,點著她的鼻子:“小小年紀,整天都想什麽呢!”

粉妝玉琢的少女羞極,緩緩低下頭,回味著雲鴻身上,那一種特有的雨後青木的香味,兀自遐想連篇,卻終究逃不過香氣縈懷,於尷尬中偷偷抬眼。

“好了,說正事,你怎麽來潭村的?”雲鴻正色道。

“公子,是這樣的。”靜萱努力抬起頭來,說道:“還不是前幾天,河神幫發布河神令,震驚了幽京北麵的一些船坊,上官公子特意來侯府,找到二小姐,告之此事非同小可,河神幫一直都再暗下辦事,這一次卻弄成明的,事出無常必有妖,定要派人去給你搭把手。”

“可事情不巧,這幾天,二小姐忙著聯合雲府舊人,搜集高芹的種種罪狀,實在抽不開身,而整個侯府,有沒有什麽可用之才。上官公子怕擾了你的計劃,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派人來支援。最後這事被我聽到了,我便自告奮勇,來幫你了,畢竟我是公子的唯一丫鬟~”

雲鴻搖了搖頭,白了她一眼:“既來之,則安之,河神幫非同小可,恐不是人力所為,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跟著我,寸步不離。外人麵前,不可叫我公子,就說是我的妹妹!”

“遵命,哥哥!”靜萱看著雲鴻肅穆的申請,莊重回應。

“嗯,好妹妹,現在跟我走,這件事,我們還需和木兄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