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怒劍斬江

飛離引魂燈時,江水已經湧上高天。

無心潭四分五裂,恍如火山口上的一盤散沙。環顧四周,水牆高百丈,遮天蔽日,千浪成峰。雲鴻所在的祭壇,早就被怒濤擊碎,幸虧肉身被蛟龍含在口中,如今匍匐一塊缺角的碎石上。雖是個彈丸之地,卻挽救了雲鴻的性命。而那玥姑娘與凶獸猰貐,早在怒流中消失不見。或許是被漫天江水吞沒,卷入那無邊無盡的地下暗河,通往輪回中的另一個世界。

浩浩江水,巍巍吞天,整個無心潭沸騰起來,甚至引動了北麵的湟江。

這次災難,比起十年前的黃河水災,更為凶猛。本以為消滅了邪靈核心,就能阻止它施法吟唱,平息這場浩劫,可誰能想到,那邪靈不屈於命運,即便是死,也要在世間留下惡毒的詛咒,眼下,這一場滅頂之災已經無法避免。雲鴻萬分焦急,靜萱還在潭村,半刻鍾內巨浪就會湧入潭村,摧毀一切。也不知靜萱看到沒有,就算她現在逃跑,怕也來不及了!

“萱——!!”雲鴻一臉的悔恨。

“早知如此,那日就應該將她收入儒仙居中!”

雲鴻悔恨著,即刻趨勢蛟龍,在滔天巨浪中飛速穿梭。隻是巨浪湍急,風騰浪起間,帶著排山倒海的無限威勢,即便是依水而生的蛟龍,遊動起來也感到十分吃力。片刻的穿行,雖不至於被江水淹死,但磕磕碰碰,硬是寸步難行。遠方,潭村的方向,卻是遙不可及。

“靜萱——!!啊——!!”

雲鴻聲嘶力竭的呼喊著,可慢慢江水,回應他的,隻有呼嘯如虎的浪濤。

這一刻,雲鴻的心湖再次破碎,那曾經沉穩樂觀的少年,竟突然發了瘋似的吼叫。他全力趨勢蛟龍,在奔騰的江水中騰掠,直到氣喘籲籲,精疲力盡,可遙遠的彼岸還是未見。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痛與後悔中,當日,親眼看著幽蘭落水喪命的痛苦,再次湧上心頭。

幽蘭姑娘也是落水而死,屍骨無存,難道靜萱與幽蘭一樣,命運都是如此?

他心有不甘,為何天意如此?

難道真的如心魔所說,這個天下,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即將毀滅了嗎?

就在雲鴻全力衝出無心潭時,怒吼的江濤已經湧入潭村。

熟睡中的靜萱並未察覺到死亡的氣息。一直等到大地顫抖,方才醒來。打開北麵的窗戶一看,遠方卻有一排模糊的東西,朝自己飛速襲來。起初,靜萱還不知道是什麽,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直到漫天的洪水靠進,如雷的轟鳴聲入耳,靜萱才意識到——這是洪流!

與雲鴻相同,麵對濤濤洪水,靜萱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正在無心潭中作戰的雲鴻!洪水威勢無邊,雖還未到跟前,卻已有零星的雨絲,夾著著孤寒的冷風撲在臉上。其中蘊含的巨大威壓,很顯然,絕不是凡人能抗拒的。她呆呆的佇立窗前,望著洪水的怒濤淹沒青山,拔起大樹,卷起房屋,毀滅一切!這一刻,她竟忘記了逃跑,心中空****的。

“公子……說好的平安歸來,難道你先去了嗎……”

“哎……看來我終究隻是丫鬟的命。”

本以為此事過後,等二夫人、二小姐聯合上書,侯爺休掉高芹,這樣一來,鴻公子就能順利繼承雲州侯,以後的日子也就舒坦了。可為什麽,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老天竟讓公子曆經如此磨難?她本以為,自己出身卑微,從小無父無母,被賣到高府做丫鬟,已經嚐遍了世間苦果。可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這幾年來所經曆的痛苦,加在一起竟也比不上現在。

本以為,自己和公子之間的感情,隻是人世間最平凡的愛戀。

可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她對雲鴻的愛,已經超越梁祝化蝶、範蠡西施,這段感情已經淩駕於生死之上,比起世界上,任何一個杜撰出的淒美愛情,都還要刻苦銘心百倍千倍。

當然,在這生死一瞬,她的心中也有無限的悔恨,讓自己無法自拔。

“那天,若是我執意不讓公子去,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悲傷、悔恨、惋惜、自責……無數感情交織在一起,仿佛五味陳雜,讓腦中一片空白的靜萱經曆一個生不如死的煎熬。此刻,她不願回味任何一樁往事,不願回想任何一句雲鴻說過的話,因為這樣,隻會徒增傷感。當江水衝破圍牆,她默默閉上了眼,心中反而釋然了。

“公子,若有來世,我還願意做你的丫鬟。”

靜萱丟了魂兒似得,說出這一句淒苦的話語,情景竟與前世之死,萬分相似!

唯一的區別,就是雲鴻沒有聽到。

洪水如同咆哮的猛獸,東衝西決,所到之處,滿目瘡痍。那巨大的怒逃聲,恍如轟轟天雷,掩蓋了人間天地一切的聲音,讓人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冰冷的水絲恍如拋光的利劍,將泥土、石塊撕成碎片。這一刻,死神瘋狂的收割著世間萬物,無一人、無一物能夠逃出。

在洪水的威壓下,靜萱終於喪失了意識,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遠方,兩道劍光劃破天際。

“哎……虹顏師叔也真是的,這種鬼地方,怎麽可能有活人?”

“我的好師妹,師叔讓辦的事,馬虎不得,而且人命關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救救救……要救你自己救去!”

“哎……師妹啊,好似真的沒有活人,要不……等等!!那裏有個姑娘!”

“姑娘?!呀——還真是個姑娘,師兄快救她!”

事情間不容發,卻聞一聲仙劍翠鳴,兩道璀璨劍光從天而降,卻是一男一女。

“怎麽是她?”男子疑惑道。

女子白了男子一眼,狠道:“她你個頭啊,還不扶上快走,你想下水洗澡嗎?”

“是是,師妹英明。”

說話間,那男子已經扶起了暈倒的靜萱。原地隻見兩道劍光一閃,三人即刻消失。也就在三人離開後的幾秒鍾後,一道怒濤衝破木府厚實的圍牆,轉瞬之間,諾達的木府在洪流的吞噬下,徹底化為一攤碎片。然而此刻,雲鴻還在無心潭的怒濤中,乘風破浪。因為魂力損耗殆盡,蛟龍靈活的身子愈加不受控製。在水浪的東衝西撞中,甚至行進的迷失了方向。

若沒有蛟龍保護肉身,他早就喪命了。

縱然如此,在水浪高強度的衝擊下,蛟龍也斷了幾處肋骨。加上魂力所剩無幾,漸漸對蛟龍失去控製。雲鴻心中淒然,若自己死了,這條蛟龍就是史上第一條被水淹死的蛟龍。

“莫非今日真的要命絕於此?”

雲鴻長歎一口氣,自重生以來,屢次絕處逢生,可終究是難逃一死,或許這是天意吧。不錯,這是上天的旨意,不過天意並非讓你死,而是:不讓你死!正絕望的雲鴻抬頭朝天上瞥了一眼,希望在這最後時刻,欣賞一下天空的美麗。可這抬頭一看,他便看到了一個道人,從極高的霄漢處,禦劍破空而來。正巧,在雲鴻抬頭的那一刻,禦劍之人也注目過來。

兩人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相隔百餘裏,不過四目相交,竟看的如此清楚!

“是他——!!”雲鴻精神一震。

與此同時,九天上,全力禦劍的男子忽然停住腳下銀光,立在白雲飄飛的藍天裏,飄搖不定。他運起慧眼,遂然引劍,一道靈光射去,穿透層層水浪,將風暴中被困的蛟龍、雲鴻看的一清二楚。見此情景,男子溫婉一笑,背後劍匣漾出的銀色流蘇,將他一襲月白道服染成流動的美玉,黑白相間的發絲隨風而動,露出驚為天人的眉宇,仙姿秀逸,俊冷孤高。

“這麽巧,原來是他……”男子輕撫衣袖,不冷不淡的說了一句。

說話間,男子袍裾輕逸,一步跨出,即刻化為清光仙影。身後劍匣隨之催動,刹那間,無數仙劍龍吟出鞘,瞬息萬變。雖有實質,卻皆為無形氣劍。一時間,劍影撩動,銀光紛舞,卻又在白雲蒼狗的身法中,破開怒江驚濤。隻是一個眨眼,便出現在奄奄一息的雲鴻身旁。

“終南劍仙,果然是前輩!!”

看著虛空中禦劍獨立的男子,雲鴻心中一怔,眼中流露一股求生的希望。

劍上男子麵無神色,雙眼古井無波,隻是袍袖一揮,背後劍匣中射出一道精光,飛至雲鴻跟前,穩穩停下,卻是一柄古色仙劍:“若想活命,收起你的蛟龍,禦此劍速速離去!”

“這……”

雲鴻瞥了一眼懸浮仙劍,危難之中,仍不忘稽首:“多謝仙長!”

說著,指尖法決一起,蛟龍的身軀瞬間變小,一下縮入正氣爐中。

麵對劍仙前輩,雲鴻也不扭扭捏捏。這一番舉動,蛟龍、正氣爐兩大仙器,全都落入對方的眼中。此刻,若劍上男子動了私欲,舉手投足間,便能將雲鴻殺死,奪得兩仙器。可那孤冷出塵的男子卻隻是靜立劍上,淡淡望了雲鴻一眼,那亙古不變的目光,如水如月華。

那一眼,端的是超凡孤高,冰涼淡漠,似乎早已看破了紅塵,看透了世情。

雲鴻前世有過禦劍經曆,收起蛟龍便往劍上跳躍。

“且慢——!”

劍上男子輕斥一聲,雲鴻一愣,抬頭看他,以為對方反悔了。

卻聽他道:“你一介凡人,難以禦使仙劍。且調整呼吸,放空心境,禦劍一道,最重要的是和仙劍融為一體,將仙劍想成身體的一部分,心無畏懼,心無恐懼,此仙劍能禦。”

雲鴻鬆了口氣,原來對方是好心給自己提醒。

“多謝仙長提醒。”

那仙劍長不過三尺,因雲鴻有經驗,倒也能穩穩站住。男子點了點頭,說道:“這柄仙劍會將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禦劍途中,萬萬不可走神,若是摔下劍來,可沒人救得了你。”

雲鴻一愣,疑惑道:“仙長,你不跟著我嗎?”

劍上男子也不看他,冷冷道:“堂堂七尺男兒,難道沒有膽量駕馭一柄仙劍?”

“再說,我若跟著你,怒江之水誰去治?”

“這……”雲鴻無言以對。

“站好!”男子眉目一橫,頓時氣勢逼人,指尖一揮,喝到:“銀虹,疾!”

那銀虹仙劍受到敕令,猶如天外飛仙,載著雲鴻緩慢輕盈的騰起。先是在萬頃鯨波中繞了一圈,隨後,速度陡然加快,一飛衝天。加速的那一瞬,雲鴻險些跌落,整個感覺,既驚險又刺激,實在是夠嗆。眨眼功夫,仙劍便躍出了風暴,載著雲鴻飛向廣闊的藍天。雖說這是此生第一次肉身飛騰,但因有著前世經曆,以及元神的提前嚐試,整個過程有驚無險。

在拂麵清寒的江風中,雲鴻好像真的飄了起來,仙劍逐漸飛得平穩。

正當雲鴻禦劍高飛,欣賞眼前一片茫茫雲海時。天地之間,靈機忽動。聚合之間,竟驅散了漫天雲彩,無邊煙霞,朝無心潭中央急聚而去。雲鴻大驚,回頭一看,卻見那無心潭中央,也就是風暴源頭,忽然升起一道絢麗光柱,刹那間,氤氳四散,雲日煙空為之而動!

卻聽得一聲男子雄音,有如九天神諭,刹那間,震動乾坤!

“上、清、破、雲、劍!!”

餘音未歇,一聲撞鍾爆響接踵而來,疑為隕星墜地,又似雷炸驚天。

冥冥中,隻知那漫天靈機卷起風雨雷電,化成一柄無上神劍,從天而降,猛地砸向無心潭中央的怒濤。介時,以無潭心潭心為圓點,一道肉眼可見的靈力浪波,迅速擴散。那些洶波湧浪,在此靈氣的掃**下,仿佛曇花一現,在破碎的同時,歸於漫漫虛溟,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