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為人師表

雲寒見他神情自若,並未被自己的挑釁嚇倒,便將弓放了下來。

雲鴻對他以兄弟相稱,一語道破他二人的關係,在外人麵前,不可壞了禮數。隻好稍微收斂了戾氣,朝雲鴻笑道:“我也想不到能在這裏見到大哥,上次一別,我們已經有三個多月未見麵。昨天中午我還去找過你,可惜你沒在家。對了,小弟還要多謝大哥的銀子。”

那夥計一聽,頓時明白過來,若兩人是兄弟,方才的玩笑倒也沒什麽。

“你我兄弟之間,區區百兩紋銀,不必客氣。你也知道,我母親剛剛……昨天我剛守完墳回來,本想去拜訪你,可店裏又發生了一些急事,就沒來得及。”雲鴻微笑著說道。

說完,雲鴻支走了那個夥計,說要自己練習一會。

見那夥計離去,雲寒問道:“聽母親說,大哥的身體近日有所好轉,能練武了?”

“恩,頑疾已痊愈,正在嚐試練一些拳腳,隻是近日發生了不少事,忙裏往外,還沒有時間靜下心練功,而今功夫尚淺,上不得台麵,寒弟見笑了。”雲鴻笑了笑,並未否認。

聽到這話,雲寒眼中爆射出一道血光,冷冷道:“原來如此,那弟弟在此恭喜大哥大病初愈。大哥原本天資聰穎,隻可惜被疾病蒙蔽,如今病愈,重新開始練習拳腳,想必是突飛猛進。《詩》雲: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文道才學,需經常琢磨,武道拳腳,需經常切磋。若是大哥有興趣,不如我讓與大哥切磋一番,點到為止,就當給大哥喂招。”

雲鴻淡淡一笑,婉拒道:“切磋而已,有的是機會,何必要在這裏?”

“此處場地寬廣,切磋正好。”雲寒強調。

雲鴻搖了搖頭,笑道:“我們好不容易來一次靶場,京城內可沒這麽大的地方,我看還是先練習箭術吧,改天府內再切磋。方才來時,我看你再練習射藝,不用管我,繼續吧。”

“大哥,我已經練得差不多了,還是活動活動筋骨好。”雲寒冷道。

“差不多了?真的差不多了?”雲鴻反問道。

雲寒笑了笑,不再多言,隻是腰間箭壺中抽搐一支羽箭,搭上弓弦。對準百步之外的一處人形草靶,吸了一口氣,開弓拉至滿月。雲寒手上的這把弓,精鋼打造,質地十分堅硬。聽著“嘎吱”的弓弦交纏聲,堅硬的精鋼弓身竟然發生了變形,空氣中仿佛充滿了一種無形的壓迫。一時間,風雲變幻,雷雨欲來,這一箭射出,仿佛能破雲貫日,驚動乾坤天地。

那唇齒間沉重的呼吸,仿佛積鬱的雷霆,隨時會撕裂天際。

聽弓弦開闔之音,雲鴻就能確定,雲寒手中是一張八石強弓。八石強弓,連一些剛剛晉升武師的武者也不能輕易駕馭,雲寒還隻是一個武士。雖然通體境大成已有一虎之力,也就是兩千斤。但所謂的一虎之力,並非單純的臂力,而是牽動全身的肌肉力量,可能發出的最大力量。一般,通體境大成的武士,隻有一千斤臂力,而八石強弓,弦力是九百六十斤。

即便雲寒經受過殘酷的體能訓練,但擺弄八石強弓,還是有些吃力。

雲寒將箭頭對準百步外的一座人形草靶,左眼為虛,瞄了有兩息時間。人形草靶乃是根據真人體型來設計,但相隔百步,即便是龐然大物也顯得很渺小。加上弓弦弦力強勁,拉開弓時,箭頭已有些微微發抖,想要瞄準,還要測算箭矢飛出下降的弧度,過程極為困難。

兩息之後,雲寒砰然鬆手,弓弦回彈,聲音如同撥亂的琴弦。

錚錚聲中,一道光影破空而去,仿佛飛火流星,撕裂天際。

羽箭速度極快,百步距離,轉瞬而至。

這一箭威力極大,雖然有些偏低,沒有正中草靶,但射在了豎插草靶的土坡上。因為羽箭的衝擊力,直接洞穿了小土坡,即便沒有射中草靶,草靶還是倒地。沒有命中,但草靶倒地,這也算是上靶。如果是武士考核,這樣的結果已經算通過。畢竟百步之外,箭矢射中,草靶倒地,這些過程都是一瞬間的事情,難以看清,也沒人願意追究箭到底有沒有射中。

見草靶倒地,雲寒鬆了口氣。

“大哥,如何?”這樣的水準,他隻是練了一個上午,的確可以自傲。

本以為這一箭射出,足以威懾雲鴻,可沒想到,雲鴻見到此情此景,依舊聲色不動,少許竟歎了口氣,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惋惜。他冷冷說道:“寒弟,這一箭,射得很牽強。”

“嗬嗬,箭已上靶,隻是牽強?”

雲寒冷嘲一聲,聽了雲鴻這個略顯鄙夷的評價,心中有些不愉快。

雲鴻搖了搖頭,耐心解釋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方才羽箭下落時,並未正中目標,而是集中了草靶下方的土堆,草靶倒地是因為受到衝擊。雖然在武士考核時,這樣的結果也算是合格,不過你要考的不是武士,而是武師!你想想,若百步之外的不是草靶,而是鐵樺木靶,你這一箭射偏,如何能洞穿木靶?考試如何能合格?考核暫且不提,箭術使用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戰場和獵場,若那草靶是人或者動物,你那一箭豈能對其造成絲毫的傷害?”

說罷,雲鴻歎道:“所以說,隻算牽強,尚不合格。”

雲寒一驚,羽箭射中土堆,草靶應聲倒地,這個過程隻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而且還發生在百步開外,沒想到雲鴻竟看的一清二楚。這等眼力,至少已經是通體境伐髓的境界。

“羽箭難駕馭,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雲寒冷冷道。

說話間,天空刮來一陣陰風。

“而且今日天氣不好,西北風,強風影響了箭矢,相差一兩分也很正常。你不懂箭術,不知道弓箭有多難駕馭,自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雲寒皺眉,好不容易找了個借口。

雲鴻微微一笑,仍然心平氣和,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說道:“都說射禦之術難學,不過在我看來,難是難了點,但隻要掌握了其中技巧,加之悉心練習,也不是那麽難。”

雲寒聞言,不由譏笑。

就算雲鴻治愈了頑疾,但他練武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情。武道上,鍛體、通體都算築基的過程,一般人需要數年才能完成。這三個月內,雲鴻還要忙著賺錢,母親死了,也需要守墳,他那裏有時間練習射藝?更別談精通了。如此還將射藝說的輕描淡寫,真是不害臊!

他練了一上午,腰酸背腿抽筋,胳膊也好似灌了鉛,才勉強達到這種水平。

“大哥看樣子很精通,有什麽技巧,說出來我聽聽?”

雲寒冷笑著,似乎在等雲鴻說出個“狗屁不通”的所以然來,好嘲笑他一番。

雲鴻當仁不讓,侃侃說道:“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意思就是說:射藝技巧和君子行道頗為相似,箭沒有射中靶心,應該反過來檢查自己,而不是找別的理由。從你方才的言語中,你將射不中的理由全部怪罪於天風,這個心態首先就不正確。”

雲寒冷哼一聲,就知道他隻會用這些“之乎者也”來敷衍自己。

剛要說話,卻聽雲鴻接道:“心態是其中一方麵,剛才見你開弓的姿勢,有許多地方都不標準。首先,肘未抬高,拉弓時會導致力量不均勻,雙腳沒有錯位,不易於支撐身體。最重要的是氣息,不能屏氣,也不能喘氣。行氣方式體現了心念,心念影響到意念,意念又與神思有關,而神思,直接決定了射出箭頭的精準度!你方才發勁之時,有意屏住了呼吸,而在控弦瞄準時換氣,因此導致呼吸紊亂,胸腔起伏,使得雙臂時高時低,這些都是錯誤!”

雲寒被說的有些煩躁,沒想到雲鴻真能說出一大堆毛病,而且有理有據。

雲鴻還不罷休,又道:“除此之外,從你方才那一箭,我看出你很沒有經驗。箭矢的飛行軌跡並非直線,而是一條弧線。所以在開弓之前,就要計算好距離、弦力、風力等外在因素。我看你開弓前根本沒有思考,若不是這弓弦力大,箭矢力量凶猛,你根本無法上靶!”

“夠了!”雲寒終於忍不住,吼叫起來。

“既然大哥如此懂射藝,不如你給我示範一次,我好觀摩學習,如何?”

“也好。”

此話一出,雲寒愣了一下。本以為雲鴻一介書生,隻懂理論,不懂實踐,沒想到他竟一口答應了。而雲鴻手中的那把牛角弓,弓弦漆黑,是上好的黑蟒筋,這把弓的弦力,至少也有八石,不會低於自己手中這一把精鋼弓,難道他真的能拉動八石的強弓?那麽,他的臂力應該有一千斤!也就是說,雲鴻現在的實力,至少是通體境,而且在最後的通體步驟上!

心頭不由湧其一陣驚訝與重視,雲鴻練武才三個月而已!

三個月,通體境大成,這簡直就是逆天!

雲寒自幼習武,就算從十五歲筋骨成型,身體完全發育,修煉到今天這個境界,也花費了整整三年,而且經常在深山大澤中曆練,毫無懈怠。可雲鴻,天生體弱,三個月前才開始練武,他是如何做到的?這一刻,雲寒似乎有些懷疑,雲鴻的天生體弱是故意裝出來的!

不管是什麽原因,雲寒都擦亮了眼睛,拭目以待。

“寒弟,你且看好了!”雲鴻擺出一副為人師表的樣子,凝神望於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