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背道而馳

高芹似乎聽不進去,麵色冰冷,不知不覺中,一股暴躁的力量在體內肆意縱橫,渾身散發出致命的冷意。濃密陰濕的殺氣揚起,錦衣華服無風自動,撲在人臉上,仿佛數九寒天的冰淩,令人聞風喪膽。那手中握著的青瓷茶杯,竟在一怒之下,將其捏成齏粉。這等場麵,即便是在意誌堅定的雲寒看來,心中也不由大慟。

青瓷乃是著名的“雪瓷窯”出品。青瓷密度均勻,質地堅硬,就算摔在地上,也不見得碎裂,但此刻,卻在母親白皙柔弱的纖指間,瞬間粉碎,這是何等驚人的力量?

“夫人,您要克製,萬萬不可動怒!”那叫高英的家臣提醒著,麵色極為凝重。

高英是高芹從娘家帶來的人,自從高芹嫁入侯府,就一直在她身旁輔佐,武道境界雖然不高,在也有通體境大成,目前在雲府,管理財務主簿。看他模樣,似乎有些為難,不過惶恐的眼神中,更多的則是不安,似乎在擔心高芹觸動了什麽禁製,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滾!”高芹怒火攻心,厲聲喝道。

“夫人,您要克製,別忘了您的使命!”高英為難道。

“讓你滾就滾,哪來這麽多廢話!”

高芹猛一回頭,那捏碎茶杯的玉手陡然揚起。雲寒清楚看到,母親纖細的手指間,湧出一股極為彪悍的力量,力量似乎來自靈魂核心,卻不在自己的認知範圍之內。她這一抬手,身後的高英便遭殃了。即便高英已是通體境大成,反應極為迅速,提前做好防備措施,但高芹一掌拍在他身上,卻似毫無招架之力,連連後退七、八步,這才撞在了一扇雕花門上。而且內髒受到衝擊,口中鮮血奔湧,灑在地上,極為粘稠,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內髒碎片。

高芹出手傷害家臣,這點連雲寒都看不順眼了,尷尬的咳嗽一聲,說道:“母親息怒,高英,你先下去吧,我有話和母親說。”

高英聞言,搖了搖頭,含恨退了下去。

高芹的火氣依舊沒有褪去,臉色鐵青,端坐在那裏,散發邪氣的手掌將椅子把手捏的咯咯作響。雲寒見狀,竟不知說些什麽。他從沒見過母親變得這樣,擁有如此力量。想到方才高英的勸阻,口中提及“克製、使命”之類的詞匯,雲寒似乎明白了什麽,但卻很模糊。

皺了皺眉,試探性的問道:“母親,自從我從大涼山回來後,您總是發脾氣,這到底是怎麽了?”

高芹五指握拳,在把手上狠狠一砸,怒道:“怎麽了?!還不是那小雜種惹得?還不是你不爭氣,竟輸給那種窩囊廢!”

“母親,大哥並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

雲寒頗為不解,不知母親為何對雲鴻有如此仇恨。如果隻是妒忌對方繼承侯爵,那也太說不過去了。從母親的仇視的目光看來,雲寒似乎感覺到了一種無奈,一種不甘心。

而那可怕的力量,正是來自這靈魂深處的躁動。

雲寒雖是高芹的親兒子,卻不知母親嫁入侯府的目的,更不知母親肩負的重大使命。在高芹眼中看來,隻要兒子雲寒中了武舉,就能名正言順的繼承雲州侯爵位,獲得墨魂硯傳承。眼看十多年的辛苦醞釀,就要大成,卻在千鈞一發之時,半路殺出一個雲鴻。而且,接二連三的算計、陷害,到頭來,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非但事情沒有辦成,還被雲鴻抓住了把柄,甚至將自己給侯爺喂慢性毒藥的事給抖了出來,種種壓力,怎麽可能沒有怒氣?

但雲寒不知道這些,他一直以為,母親與雲鴻作對,就是因為嫉妒。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這並沒有什麽不對。

“他還不過分?!如今的雲家都由他當家做主了,母親雖是主母,可有名無實,已經成了擺設!而且連你也被他打了,他的實力比你強大,才學又比你高,城府還極深,這對你將是巨大的威脅,這樣下去,你如何能繼承雲州侯的爵位?”高芹極其敗壞,很不耐煩。

雲寒皺了皺眉,若母親真是這麽想的,他倒是無所謂。

這便勸解道:“母親,既然大哥想當家做主,那我們就讓他當家做主吧。反正,隻要他不欺負母親,不欺負母親身邊的家臣、下人,這些就足夠了。我聽下人們說,大哥常來給母親問安,而且態度恭敬,禮數周全。而人們的月例,雖然目前大哥不管財政,卻也分毫不少的發放,甚至給下人們增添新衣,準許他們回鄉省親,這些事情,大哥都做得很好啊。”

“再說,母親不管家裏的事情,反而清閑許多,也沒什麽不好。前些日子,母親不是還說兵甲作坊的生意不好嗎?這些瑣事,幹脆全交給大哥,讓他自己煩惱去。至於今天戰敗的事情,隻是我一時大意,輕敵而已,算不得什麽。就算他日後實力強大,對我產生威脅,我也不怕,我要憑自己的努力超過他。而且,就算他真的比我強,那也沒什麽,畢竟大哥是長子,我是庶出,他是我大哥,我們都姓雲,不可因為這點事失了和氣,讓外人笑話。”

高芹聽聞,麵色更冷,她沒想到雲寒會是這種態度。

如果雲寒不能繼承爵位,她如何獲得墨魂硯,如何完成任務,回去交差?想到這裏,心中煩躁不已,什麽叫他當家便當家吧,自己置於何地?雲鴻過來請安兩次,哪一次是真心誠意的?最令人可笑的就是,雲寒將他當成大哥,雖然都姓雲,難道就沒有利益之爭了?!

所謂一山容不得二虎,這麽膚淺的道理都不懂!

此等無誌之輩,如何接管大業?

要知道,雲寒的身份,絕不僅僅是雲府的庶子這麽簡單!

“你這是聽了誰的妖言蠱惑?”高芹怒斥道。

雲寒訕訕一笑,母親正在氣頭上,他也不願作答。

“是不是雲鴻?你怎麽可以聽他妖言惑眾?這小雜種雖然表麵謙和,但城府極深,看似人畜無害,但實際上心狠手辣,陰險萬分,你千萬不能被他蠱惑了!他那都是假仁假義,難道一定要死在他手上,你才肯相信?”高芹見雲寒平日堅定不移,冷血無情的臉麵,如今竟然笑憨憨的,一臉誠實,脾氣更為盛怒。

“母親,大哥他……”

“你給我閉嘴!我不想聽到你說那小雜種。嗬嗬,沒想到我高芹肚子裏生出的孩子,竟是這般胸無大誌之人!你讓我太失望了,算了吧,你自己好好休息吧!”高芹氣極,見雲寒處處為雲鴻辯護,看來在他心中,雲鴻和他的手足之情,已是難以斬斷了。這點她也沒有辦法。但事到如今,也就意味著,讓雲寒打敗雲鴻,繼承雲州侯,獲得墨魂硯,這事徹底沒戲了。都說靠人不如靠己,哪怕是自己的親兒子,看來,獲得墨魂硯,還是要自己出手!

看著母親離去的身影,雲寒苦苦歎了口氣。

雲府矛盾,一邊是自己的大哥,一邊是自己的母親,說的深層次一些,一邊是大義,一邊是私心,他夾在中間,應該如何選擇?受到雲鴻點撥之後,他的想法已經在不經意中,悄然發生了變化,他決定舍棄小利,追尋大義。雲府的前景,才是他真正該考慮的事情。

雖然沒有經曆太多的人情世故,但一些想法和觀念卻在潛移默化中,悄然改變。

都說人心險惡,不過今日雲鴻的舉動,卻和母親所言天差地別。

在他的印象中,雲鴻確實是一個仁慈的兄長,當然,隻是兒時的印象。這些年來,兩人的來往並不多,尤其是王氏被削去頭銜後,雲鴻因恨紈絝,一直住在後院,不僅資質廢柴,學業也有所荒廢。不過,真正和雲鴻的誤會,卻是在三個月前,國子監祭酒司空大人前來的那天晚上。因為雲清月,和雲鴻發生爭吵,還被父親責罰,這才是恨意的真正來源。

現在想來,那晚的事情,的確是自己做的不對。大哥隻是在維護清月的貞潔,雲清月,自己也很喜歡,難道自己希望清月的名聲遭到破壞?那天所為,不過是一時泄憤罷了。

而今,雲鴻的思想行為,更是詮釋了天下大義。

他的道理很簡單,手足相殘,必將讓外人有可乘之機,這對於雲府不利,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對於雲府的前景,雲寒十分認同。如今,雲寒與雲鴻的仇恨已盡數化解,雲寒也不願再聽高芹所言,卷入侯府內鬥,隻要雲鴻不欺人太甚,便以和為貴,努力重振雲府。

不知不覺,雲寒與高芹,曾經在同一戰線上的母子二人,如今已背道而馳。

而雲寒的這個英明抉擇,必將令他受益一生。

次日清晨,聽得一聲雞鳴,雲鴻早早起身。

今日是母親魂魄離體第二十七日,還有三天時間,必須要將母親的魂魄歸位。

經過昨夜的觀察,發現鬆風閣中,那股龐大氣息尤為不穩,時如波瀾起伏,時如鯨波激湧,時如大浪滔天,這點足以證明,父親現在的情況很糟糕。但父親在運功,決不能輕易上前打擾,否則極容易走火入魔,雲鴻明白這一點。於是元神在鬆風閣前,守了整整一/夜,直到辰時初,氣息方才平靜。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雲鴻必須要去鬆風閣查探實情。

本打算獨自一人前去,醒來時,發現靜萱已經起來了。

聽到雲寒去鬆風閣,靜萱也鬧著要跟去,雲鴻隻好同意。因為父親現在情況不明,保險起見,還去明月樓叫上了雲清月,三人吃過早飯後,大約辰時二刻,朝著鬆風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