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半死不活

上官百裏一聽,頓時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婚嫁之事,有關終身幸福,意義重大,怎能如此兒戲?上官百裏本身是個老實人,自從雲鴻給他介紹了雲清月,心中便已認定這門親。乘此機會,再還雲鴻一個人情,那是正好。此刻,雲鴻說出這番話,頓時覺得忐忑難安。不過他既出此言,定有道理,不妨聽一聽。

雲鴻笑了笑,解釋道:“我這麽做,也是為了百裏兄。”

上官百裏撓了撓頭,有些不明白,問道:“雲兄,這話是什麽意思?”

“百裏兄對我妹妹情深意重,兄弟我明白,但幽京城內,又有多少人不知,百裏兄天生頑疾,無法生育?所以,如果百裏兄無緣無故的娶了家妹,那就是虎口奪食,一定會遭到秦王府的猜疑。如此一來,就算你們成婚了,秦王府礙於臉麵,雖不敢明著搶人,但暗地裏秦血凝絕不會放過你們。但若在此前,先演一場戲,打消秦血凝的疑慮,便無後顧之憂。”

上官百裏一聽,頓時恍然大悟:“好主意,雲兄這招真是妙!”

“慢著!”上官達眉頭緊皺,聽出了些端倪。

“賢侄,你這個主意是不錯,但是老夫有兩個問題。第一,秦王有多大的臉麵,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請得動的,如果老夫給他下帖,他不來,那該如何?第二,如果他們來了,那秦憐香也對我兒一見鍾情,難道老夫還能推辭嗎?”這兩個問題,都是極可能發生的狀況。

其實,雲鴻在提出這個方法前,這兩處端倪,早就想到了。

在雲鴻看來,這兩件事無須擔心。

走上前一步,說道:“這兩件事,大人不必煩擾,第一,秦王肯定會來。”

“為何如此斷言?”上官達問道。

“如今的幽京城,勢力最大的就是秦王府。秦王手握重權,禦林軍、大幽府、六部,多數人馬都對秦王馬首是瞻。即便京畿禁軍由南宮世家統領,但禦林軍的總督大人,卻是秦王的胞弟。因此,秦王可說已經獨攬了軍、政大權,唯獨財務,受到上官府牽製。沒有錢,秦王府就不能成其大業。這次百裏兄征婚,乃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定會引起秦王的關注。因為秦王需要錢財支持,如果上官府和秦王府聯姻,那就是一家人,到時,什麽都好說。”

上官達點了點頭,回想起近年來,秦王與自己的關係,總是表現的若即若離。原來秦王早已打算和自己聯手,隻是一直找不到機會,這便問道:“好,第二個問題何以解決?”

“第二個問題,那就要看百裏兄了。”雲鴻笑了笑,將目光投到上官百裏身上。

“什麽?看我的?”上官百裏一愣。

雲鴻走上前,拍了拍上官百裏的肩膀,笑道:“百裏兄,那秦憐香出生豪門,自幼嬌生慣養,一定是大小姐脾氣。到了那天,你隻需故意激怒她,讓她覺得你配不上他,我相信當著朝廷大員的麵,秦王就算再蠻橫無理,也不會當眾逼迫女兒委身。到了那天,我妹妹雲清月定也會去,隻要那秦憐香不願,我妹妹便趁虛而入,到時眾人見證,秦王也無可奈何。”

“妙計!妙計!”上官百裏聽聞後,連忙拍手稱讚。

說著,腦中已經想象著那天,與雲清月見麵的情景。眼眸中不覺暗香流動,一時間陷入風月情網中,獨自陶醉,無法自拔。雲鴻笑了笑,指尖一動,卻是一道浩然正氣點醒了他。

“額……雲兄!”上官百裏頗為尷尬。

雲鴻微微一笑,又將視線轉回至上官達,問道:“上官大人,您意下如何?”

上官達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秦王老奸巨猾,性格古怪,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如果她那女兒也像他爹一樣,對於上官百裏的激怒毫無動容,鐵定了要嫁給上官百裏,這又該怎麽辦?這件事,雲鴻的推斷縱然合理,但上官達總覺得心裏沒底,但因為封侯的誘/惑在那裏擺著,也隻好賭上一賭了。

“賢侄,你搜集秦王罪證,有幾分得手的把握?”上官達嚴肅道。

雲鴻想了想,伸手擺出個“七”的手勢。

“七成……”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上官達一拍手:“好,老夫賭一次!”

雲鴻淡淡一笑,說道:“那時間,便定在三日後的元旦燈會吧。為了確保我有足夠的時間破解秦王府內的機關,地點需偏遠一些,最好出得清心坊,我看北地溱湖乃上佳之選。”

聽到“溱湖”二字,靜坐一旁的女子忽然眉開眼笑。

她是四房之首,地位崇高,打扮卻頗為樸素。杏黃色的下擺微垂於地,身上唯一的首飾,就是一根鸞鳥鳴鳳釵。想必就是上官百裏口中的“二娘”,來自無極國,名為嫣穀雪。

她歡笑一聲,柔和道:“老爺,近日正值嚴冬,我聽丫鬟們說,北麵的溱湖早就結冰了。正巧幾日前,異域來了支雜技團,專在冰湖上表演雜技,過幾日去,正好能一飽眼福。”

上官達點了點頭,對著那半老夫人一笑,看樣子頗為疼愛。

“好,老夫即刻下帖,三日後為我兒征婚,相約溱湖!”

“既然如此,有勞大人。”

說完這句,雲鴻也告辭離開。上官百裏送了雲鴻一程,臨走前,本還打算給上官百裏說一說燈會的細節,卻得知他心中已有打算,便未曾多說。兩人又順道去東籬茶居,取了上次拍賣會賺得的銀票,這便告辭,回了雲府。剛到侯府門口,就聽到丫鬟說,王夫人醒了!

“什麽?母親她醒了?”雲鴻心中狂喜,抓住一個丫鬟問道。

“是的,王夫人剛醒來。”

“好!太好了!!”聽到這個消息,雲鴻愉悅至極。

飛一般的奔到聽風閣,到了門口,卻發現園內的氣氛有些不對。數名丫鬟一字排開,站在大院門前,並沒有表現出喜氣洋洋的歡悅,反而哭喪著臉。而聽風閣內,寂靜至極,站在遠處,便能看到二樓上,父親負手站立,遠眺天邊,目光漠然,仿佛在哀歎蕭瑟的冬景。

“這怎麽回事?”雲鴻叫住一個丫鬟詢問,可那丫鬟就是不答。

“鴻公子。”內院有一人走出,正是錢青山。

自從王氏被接回聽風閣,雲封為了讓愛妻早日醒來,將她以前的舊部都召集回來。不僅是房中的擺設按舊時排列,就連那些下人、丫鬟、護院都被調了回來。錢青山以前是聽風閣的管事,如今也被從奴役堂調回,職位還是管事。此刻見到雲鴻,錢青山趕忙迎了上去。

雲鴻正摸不著頭腦,又見他愁眉苦臉的,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公子,王夫人她……”錢青山話音有些顫抖。

聽他說話支支吾吾,雲鴻感到了一絲不祥。聯想到母親昏迷的時間,從魂魄歸位到此時已有整整兩日,這十分不合理。按理說,魂魄一旦歸位,就能立刻醒來,除非出現差錯。

雲鴻追問到:“母親怎麽了?”

“回公子,王夫人她好像離魂了,肉體雖然醒了,但意識卻沒有清醒。”

“什麽?!離魂!”雲鴻大驚失色。

所謂離魂,醫書上叫做“永久昏迷”。這種疾病在大幽王朝,算是一門不治之症。一般是腦部遭到嚴重損傷,破壞了腦神經,或是魂魄遭到驚嚇,意識不全所致。王氏很顯然是後一種情況。雲鴻一怔,那天在儒仙居中,歸位最後一道魂靈時,的確發生了一些小意外。

因為雲寒搗亂,導致儒仙居崩潰,母親的魂靈被一顆斷木穿體而過。

當時,雲鴻本以為不礙事,畢竟是魂靈狀態,乃是虛無,即便被斷木穿體,也不會對魂靈本身造成傷害。可雲鴻卻沒有意識到,那斷木源自仙居,蘊藏其中的靈能才是致命源。

魂靈已經離體三十日,虛弱至極,哪兒經得起這風吹草動?

想到這裏,雲鴻一把推開錢青山,衝入內室。

口中大喊:“母親!”

進了內室,才見管雯、雲清月兩人也在場。雲清月麵帶傷感,坐在桌前,手扶額頭,嘴裏大口穿著氣,麵色有些難看,看樣子是剛剛消耗了靈力。而管雯則坐在床頭,緊握著王氏的手。雲鴻一步步邁上前去,卻見母親王氏靜靜的坐在床邊,呼吸平穩,麵色紅潤,桃腮帶暈,唯有那一雙微紅幹澀的眼眸,空寂無神,散射的目光匯聚正前方,仿佛漆黑的水洞。

見到這一幕,雲鴻不再尖叫,情緒趨於平穩,步伐卻愈發沉重。

平靜的外表下,正有一顆波動的心,如海中怒濤,一波接著一波,一浪跟著一浪。

“哥哥。”雲清月見到雲鴻,不由自主的叫道。

雲鴻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穩步走到床邊,雲鴻愣在那裏,與母親的目光交接。

“撲通——”

雲鴻屈膝跪地,一種難以言說的後悔、憤恨、自責,在這一刻,湧上心頭。

兩世經曆之中,最苦的人就是母親。蒙受不白之冤,慘遭壓迫,一身榮華,隻在一/夜之間,便化為夢幻泡影。本想借此生逆轉前世之局,不求大富大貴,隻求安度餘生。誰知又經曆如此災劫。他完全不能接受,本已複活的母親,卻變成了這個樣子!母親離魂僵死,靜萱不知所蹤,雲鴻的心仿佛被掏空了。這一生中,最珍貴的兩樣事物,已經漸漸離他遠去。

雲鴻忽然覺得,所謂的幸福是那般遙遠,周邊的一切,都是那麽格格不入。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雲鴻的情緒開始淩亂。

怒火閃現,這一切,都是因為高芹、雲寒!

若非高芹奪取墨魂硯,靜萱如何會淪落異界?若非雲寒擾他施法,母親怎會變成不死不活的活死人?!本想和父母、愛人幸福生活,卻因高芹母子,一個圓滿的家庭破碎,令自己傷心失意,一世難安。念及此處,心中一瞬間湧現的悲傷惆悵,登時盡化為無窮的怨毒。

“高芹!!雲寒!!”

管雯見他似要發狂,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鴻兒,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