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怒火中燒

長安街地處城中,東西兩頭貫穿坊市,是整個幽京最繁華的地段。

雲鴻從車窗往外一看,此地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卻是與別處不同。行了半刻,忽見街道右側分出一個岔口,道旁兩隻大石獅蹲坐,建著一門古色古香的雕花牌坊,上麵懸著一塊巨匾,上書三個行書大字:墨上遙。

雲鴻吩咐馬車停下,言謝了一番後,才朝“墨上遙”這條小街走去。

街道並不寬,左右兩邊僅幾人間距,不過就這般,街頭還是人山人海。細細一看,才發現道路兩側,皆是古玩字畫店,來此地采購者,也多是青衣書生,或是錦袖文人。每人手中都有著幾卷字畫,不過這些墨客的焦點,多在街頭的幾家店鋪裏,愈往後,人則愈少。

雲鴻沒有閑情看那些畫卷,隻是一味往裏走。

大約盞茶功夫,街道陡然變寬,這裏已是道路盡頭,因往後銜接著一座小土山,幾間店鋪依山而建,盡頭那間店是個大院。雲鴻上前打量一番。這店門麵雖大,但卻無名,四周牆壁上掛著很多字畫條幅,厚厚幾層,生意似乎不大好,多年沉積下來的字畫,幾乎將整個房子淹沒了,其中不少都已生黴發黃。除此之外,門上還貼著店鋪轉讓的告示。

這也難怪,書畫一行,對於店鋪的光照、幹燥、通風等要求頗高,上好的字畫多是宣紙所作,若長時間放在潮濕陰暗的地方,不出數月便會發黴腐爛。眼下,這幾間店都被山坡擋住了陽光,久而久之,空氣不暢,通風無門,自然無人問津,導致這副衰敗的景致。

雲鴻朝那間大店走了進去,這鋪子的位置不好,書畫水平也是一般,雖然楷書寫的方正,行書也得流暢,但都欠缺神韻,生意冷清也在情理之中。雲鴻進去半天也不見有人招呼,隻見一個邋遢老頭睡在櫃台後邊的椅子上,口中還響著呼嚕聲。

雲鴻無奈,咳嗽兩聲,輕聲呼道:“老板,有生意上門。”

那老頭恍然驚醒,四處張望一番,才爬起來問道:“是買畫還是代寫書信?”

雲鴻沒有回話,而是細細打量了著間店鋪。

店鋪占地很廣,分前後兩院,前麵是個門麵,後麵隔著一道廂廡遊廊,連著一間小院,院子不大,隻跟映雪園一般大小,中有三間房屋散布排列,皆小巧別致。因院接後山,隨處可見草木山石,對於字畫一行,卻是有些背陰,但給人居住已是足矣。

“老先生,我見門上貼著轉讓店鋪的告示,不知老先生要價多少?”

老頭一驚,見他半晌不說話,本以為是來店裏閑逛的。不過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公子竟有這般想法。他貼這轉手告示已有半年,半年內卻沒一人願意接手,畢竟這間店鋪市麵不行,墨上遙裏麵都是買賣字畫,買了這間房又沒有市場,傻子才會花這個冤枉錢。

“公子,您打算接手?”老頭試探性的問道。

“若是價格合適,我打算接手。”

雲鴻點了點頭,他前世精琴棋書畫,尤其在畫道上,頗有成就。

前日有了“鼇龍玄鶴圖”的名聲,也不怕這間店沒生意。況且,母親出生貴族,手裏也作得一手好畫,當年就有不少好的作品流傳貴族的圈子,隻是一直沒有試著買賣。如今,雲鴻有了些資本,正準備借著自己的名聲,將母親培養成一代書畫大師。

有了名聲、財力,自然就不怕高芹母子的威脅。

況且,雲鴻也需要一個穩定的收入來源,雖然鄂明四人能賺不少,但若尋不到新的財路,遲早會坐吃山空。就這方麵而言,這間字畫店,既可經營又可住家,著實是個上佳之選。

老頭見他有些誠意,開門見山道:“這位公子,老實說,這裏市麵不好。若是住家還行,但說買賣字畫,著實不是個好去處,因為連地帶房一起轉手,老夫理想價一千兩。”

雲鴻暗下盤算一陣,一千兩銀子,相當於一般人家十年的收入,侯府一年的供奉也才千兩有餘,老頭的這個要價也不算過分。但是,相對於一般的住宅地價,還是高了不少。

不過,雲鴻心頭卻依稀記得一件事。

大約是明年,京城的翰林學院會由皇宮搬遷至附近,這翰林學院中都是大幽朝數一數二的文人,黃公望、黃庭堅等人亦在其中。若是到了此處,地價、人流、客源,各方麵都會有質的提升,今年千兩買入,明年說不定能翻倍,總之,這筆生意絕對是穩賺不賠。

那老頭見雲鴻沉默不語,反是有些焦急了。

近年來,店裏的書畫陳雜愈來愈多,每年的收入不過百十兩,生意十分冷清,好不容易有個人願意接手,他可不願失了這次機會。

“公子要是誠心接手,老夫可以考慮打個八折。”

雲鴻一愣,沒想到自己一陣遲疑,卻省下兩百兩,當下稽首道:“這便說定了,不過,我倒願意出一千兩,順道將這店中的字畫也全買了,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老頭眼中一亮,字畫千幅,價值也在百兩之上,正愁沒有出處,沒想到有這般好事:“好說好說,這些字畫不少泛黃了,值不了兩百兩,這樣,連房帶畫,一共算九百兩吧!”

“行,日後我便將銀子送來,老先生先行收拾一下。”

老頭是個爽快人,一直把雲鴻送到門口才折身離去。雲鴻了卻一樁心事,又在街上閑逛一會,給鄂明四人買了各買了件上好的棉衣,這才雇了輛馬車,朝侯府駛去。

此際,華燈初上,已是日落時分。

因昨夜侯府遭襲,挑釁者口出狂言,自稱是白蓮、拜火兩教,雲封高芹兩人整天都在調查這件事,至今仍無頭緒。然而墨魂硯的使用,雖然隻是那麽一瞬間,但卻委實驚動了不少武林人士,今日一整天,都不停地有人登門造訪。直到現在,才送走最後一批客人。

“雲鴻近況如何?”

聽風閣內,高芹剛剛坐下休息,身後兩個丫鬟伺候著。靜萱小心翼翼的幫高芹按著肩膀,夫人今日一天操勞,送走了不少閑客,心情很是不好,當下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高芹不耐煩端起一杯茶,淺淺酌了一口。

“我去看了幾次,鴻公子都在休息,今早公子出門了,不知去了哪裏。”靜萱將雲鴻的近況匯報一遍,忽然想起什麽,又道:“那幾個戰俘沒跟著,聽聲音似乎都在房中睡覺。”

“什麽?在睡覺?”高芹眉目一橫,本來心情就不好,如今徹底被這幾個戰俘點燃了。當下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我安排那幾人到雲鴻身邊,是讓他們去睡覺享福的?”

話音未落,卻聞“啪”的一聲脆響,手中的青花瓷盞已經摔得四分五裂。

“去給我把高方叫來,今天一天都不見他人影,死哪去了?”這事是她交給高方處理的,如今出了岔子,問責自然也是在高方頭上。

靜萱見高芹正在氣頭上,趕緊接了吩咐,快步朝聽風閣偏院走去。見高方的門房緊閉,便上前使勁拍了兩下,半晌屋裏還是沒有動靜。正愁之時,忽然發現窗子撇開一角,推開一看,恰見高方睡在床榻上,披頭散發的,臉上毫無血色。一邊被子也掉在地上,手上的酒壺也打翻了,整個人死氣沉沉的,隔著數米遠還能聞到一股醉後未醒的酒臭味。

靜萱頓時怒火橫生,自己在那挨夫人的罵,你這廝倒好,天都黑了,還在**睡覺,還像個死豬似得,本姑娘拍門都聽不見,難不成要接著睡夜覺嗎?當下提氣一縱,翻過窗簷,進了屋中。一腳揣在高方的腰上,大聲喝道:“高方,沒死就吱個聲,夫人找你問話呢!”

誰知這一腳加身,高方隻是呼吸變得急促,仍舊沒有醒來的反應。

靜萱有些惱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高方的衣領,整個往地上一扔,“轟”的一聲,竟然還沒醒來。隻是這次略微有了些動靜,喉嚨裏發出一陣要死不活的呻吟,接著渾身開始顫抖,恍如扒光衣服置身雪原,愈加急促的呼吸,幾近斷氣。靜萱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趕忙一把將他抓到**,細細一看,整個人麵色慘白,嘴唇青紫,跟跳河淹死的屍體無異。

靜萱嚇了一跳,他雖不懂醫術,但也能判斷出這種情況,已是徘徊在生死邊緣。

女孩家深處閨中,從沒見過這等情景,受了驚嚇,“啊”的一聲跑出了屋子。

高芹仍在閣內,一臉愁眉,也不知在思索些什麽。本來等著高方來給道個所以然,卻見靜萱喘著大氣,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放肆!什麽事情如此慌張,成何體統!”高芹嗬斥道。

“夫人,高方好像生病了,要死了似得。”靜萱定下心,將所見跟高芹敘述一遍。

高芹一聽情況嚴重,也有些坐不住了。靜萱口中敘述的症狀,倒有些類似中邪的症狀,若不是受了莫大的驚嚇,憑借高方這廝的武道修為,也不應該病來如山倒。當下似乎想到了些什麽,當機立斷道:“去老爺那裏去稟明情況,順便去清風閣,把王叔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