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平生三罪

赤煊皇帝抬頭一看,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麵孔。

隻是這張麵孔,再也不是曾經,那風度翩翩、英姿颯爽的健將。雲封因為守護墨魂硯,天命之年便顯得格外蒼老。兩鬢白發滋生,即便是用官帽刻意擋住,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多年之前,皇帝對雲封的印象很是深刻,此刻再見,頓時有了一見如故、滄海桑田的感覺。赤煊帝站了起來,歎氣道:“雲愛卿,多年不見,你老了。此事雲府無錯,朕赦你無罪。”

“謝陛下!”雲封鬆了口氣,趕忙跪謝。

雲鴻聽宣後,徑直走入了太極殿。望著熟悉的三清聖像,寶相**,盤龍金柱,高立天地之間,他的內心頗有觸動。這裏,曾是他的人生巔峰;這裏,曾有他的治國夢想;這裏,曾讓他魂飛魄散。站在此處,太多的回憶,太多的情愫,如潮水般,在心海中久久起伏。

他說過:此生不負皇室、不負大幽、不負天下,可卻負了他自己。

他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昏君無道,他不甘心!

他說過:若有來生,誓要顛覆這腐朽的大幽!

這一刻,當他重新走到金鑾殿前的平坦大道,他該何去何從?是複仇?還是認命?

晨光下,雲鴻的身影緩緩投入殿內,他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重生之後,他曾經想過,若是前世他不問朝政,不管天下,不去搜集仙器,也不去整頓超綱,或許,自己的結局不會如此之慘。三十而立,對於男子來說,正該是輝煌的時期,可是他,卻在輝煌中峰回路轉,一/夜之間,跌入深淵,永不超生。親人、愛人、事業、理想,紛紛成為夢幻,無處可尋。

這是多麽的無可奈何,多麽的令人心痛啊。

一步、兩步、三步……

他麵無神色,跨進了金鑾殿的大門。一聲長歎,他作出了選擇。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要走上這條路,無法避免。前世,他為了皇室,為了天下,這輩子,即便不是為了這些虛無縹緲之物,那他也要為了母親。畢竟,按照父親所說,能救母親的,隻有皇帝一人!

周圍的人挑頭看去,眼中紛紛投去欣賞的神色,口中讚揚不斷。

昨晚,在場的大多官員,都欠了雲鴻一條命。

“罪民雲鴻,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這雲鴻年紀輕輕,一表人才,聽其語氣,忠懇有禮,毫無年少輕狂之氣,赤煊皇帝哈哈大笑起來。一邊,老太監提醒道:“陛下,此人還是今年秋闈的解元,現是司空大人的親傳弟子。上一次,湟江水師府莫進衝起兵造反,此人也從中出力,的確對朝廷有功。老奴還聽說上個月,因北方雪災,不少異地災民來京城躲災,此人靠拍賣畫卷,捐款數萬兩。”

“哦?還有這等事!”赤煊皇帝一聽,眼中放光。

點了點頭,對他說道:“兩位雲愛卿,你們都平身。朕方才說了,這次事情,你們雲侯府無罪,不要再自稱什麽罪臣罪民的,你們不僅沒有罪,還有功,朕要大大的賞賜你們!”

雲封一愣,聽陛下赦免無罪,還要賞賜,便要推辭。

倒是雲鴻搶在雲封前麵,磕頭拜謝,高聲說道:“罪民謝陛下賞賜!”

雲封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說話。

可這話被赤煊皇帝聽在耳中,卻覺得有點意思,問道:“雲鴻,朕已經說了,這件事你們雲侯府無罪,你自然也無罪。為何還自稱罪民,既然你是罪民,焉有接受賞賜之理?”

雲鴻磕了個頭,笑道:“陛下,此一事,彼一事,不可混談。陛下說了,在這件事上,雲侯府無過,罪民自然能接受陛下的賞賜。但除了此事,罪民還犯有別的罪,故稱罪民。”

赤煊帝有些不解,這世上,唯有喊冤枉的,哪裏有把罪責往身上攬的。

問道:“雲鴻,你還有何罪?”

雲鴻輕歎一聲,說道:“回陛下,罪民實在罪孽深重。”

聽了這話,一旁的雲封也蒙了,這是演哪一出?周圍的朝臣聽聞,也都為之不解。赤煊皇帝更是疑惑,他登基九年,第一次見到這等新鮮事,正因為前所未有,一時也覺有趣。

“好,雲鴻,你把你的罪行一一給朕道來。”赤煊帝道。

雲鴻點頭微笑,說道:“一宗罪,口不擇言。”

赤煊皇帝皺了皺眉,他回憶了大幽的相關律法,似乎沒有這項罪責。正不解,卻聽雲鴻說道:“權貴之鬥,為曆朝曆代常有之事,本來不足為奇。但自大幽一統天下,又經數代先帝悉心治理,我大幽朝的權貴矛盾,日益趨於平緩。數月前,罪民在國子監靜修學習,因口不擇言,以權貴矛盾,挑起與南宮府之間的事端,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響,此事有罪。”

雲鴻說完,赤煊皇帝點了點頭,同時瞥了一眼南宮青城。

南宮青城聽聞,趕忙說道:“雲世子,此話嚴重了。正如你所說,權貴之鬥,曆朝曆代都不可避免,所以,此事與你並無多大關聯。”同時,他望向赤煊帝,說道:“而且,我大幽朝中,權貴矛盾,曆來都是由貴族挑起。這其中,便以秦王為首。如今,秦王倒台,微臣相信,隻要大家上下一心,一心一意為了國家發展,我朝的權貴矛盾,自然可以化解。”

南宮青城雖不喜雲鴻,但心中對他也無厭惡,便最了個順水人情。

赤煊帝點了點頭,他本就對秦王恨之入骨,聽南宮青城這麽一說,心中自是舒坦。

“南宮愛卿說的對,日後誰再敢拿此事做借口,拖出去砍頭!”

朝臣聽命,立刻下跪,一番應諾。

司空浩然從人堆裏站出,說道:“陛下,此子乃是微臣弟子。他年少輕狂,口不擇言,乃是微臣管教無方,還望陛下贖罪。微臣日後定當嚴厲教導此子,以免發生類似的情況。”

赤煊帝哈哈一笑,轉頭看向雲鴻,說道:“雲鴻,既然南宮愛卿不怪罪於你,司空先生也替你求情,如今,秦王也倒台了,這權貴矛盾便能逐步化解,此事,朕特赦你無罪!”

雲鴻磕頭拜謝,一臉虔誠。

“陛下,罪民還未說完。這二宗罪,班門弄斧。”

赤煊帝一愣,“班門弄斧”又是什麽罪?

“你且說來,何罪之有?”

“前些日子,罪民因為北門河河神幫一事,深入太行山調查。之後無意受傷,便去北麵湟江的水師府求援。無意中,又得知水師府統帥莫將軍有反意。故而擅自做主,按當前形式布局,讓水師府、河神幫惡鬥。最後損失精兵數萬,毀壞潭村一帶的良田屋舍,千畝有餘。”

說到這裏,雲鴻歎了口氣:“若罪民不班門弄斧,自作聰明,這些損失……”

“雲世子且慢——”

雲鴻話音未落,就被一個大人所打斷。

此人姓張,官居刑部侍郎,木子函便是此人的門徒。對於河神幫一事,因為有駐守水師府的六部尚書,故而張大人對於此事了如指掌。知道莫進衝造反,提前剿滅水師府,安插在幽京城的兩萬精兵,便是張大人的傑作。此人公正廉明,兩袖清風,在朝中是出了名的。

“張愛卿,你有何話要說?”赤煊皇帝問道。

“啟奏陛下,這件事,雲世子並無罪責。據大幽府調查,莫金衝造反一事,早從十餘年前就開始謀劃。而河神幫與水師府之間的恩怨,亦是千絲萬縷。那河神幫與魔教勾結,事情超脫凡人可控。因此,即便雲世子不參與這件事情,等時機一到,水師府依舊會造反。反而觀之,有了雲世子參與,反而加快了叛軍與魔教的鬥爭,此一戰,我朝未損失一兵一卒。”

赤煊皇帝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情,雲鴻不僅無過,還該獎賞!”

雲鴻磕頭謝恩。

“陛下,罪民還有第三宗罪,越俎代庖。”

“哦?越俎代庖?”赤煊帝聞言,追問道:“且說說,這又是怎麽回事?”

雲鴻磕了個頭,說道:“前些日子,罪民見北方雪災,甚為嚴重,不少災民都跑到幽京城內避災。每日吃不飽,穿不暖,心生惻隱之心。罪民擅作主張,大肆組織各地畫家,以拍賣的方式,籌集善款,捐助那些災民。按理論上說,這件事情,本該是當地衙門所為。我這麽做,不曾征得衙門的同意,也無上級指示,便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因此,請陛下降罪。”

上官達聽聞雲鴻敘述,即刻站了出來。

“陛下,針對雲世子所言,臣等有一件情況要奏。”

上官達是三司使,管理財務。賑濟災民,撥付善款,這些事本該由他負責。因此,發生這種情況,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赤煊皇帝擺了擺手,道:“上官愛卿,你又想說什麽?”

“這件事,其實是微臣疏忽所致。前些日子,北方雪災,老臣已向幽京四縣,各個坊市撥下了救濟款、救濟糧。可沒想到,那長安、萬裏兩縣的知縣,因見撥款數額龐大,動了貪念,竟獨吞了大半。這才導致雲世子所說,災民們吃不飽,穿不暖。事發後,兩縣知縣已被砍頭。”說到這裏,上官達歎了口氣:“這件事,都是因為微臣的疏忽,還請陛下降罪。”

赤煊帝聽聞,說道:“你這麽說來,是你屬下的責任,雲鴻倒是沒錯了?”

“這……”上官達有些支支吾吾。

一旁,有幾個正義的大臣說道:“陛下,此舉雲世子積善行德,應當無罪。”

赤煊帝同意他們的說法,道:“雲鴻,此事,朕也赦你無罪。”

雲鴻聽聞,趕忙磕頭拜謝。

赤煊帝打了個哈欠,似乎覺得有些累了。這次早朝,似乎是這一年當中,時間最長的一次了。便問道:“雲鴻,你可還有第四宗罪?”

雲鴻說道:“草民叩謝陛下赦免之恩。”

赤煊帝開懷一笑,對方自稱草民,便已是無罪了。

話音剛落,門外有一太監匆忙走進殿中,他焦急道:“陛下,大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