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仙人授符

“光天化日,欺壓老人,本公子是怎麽教你的!”

“二公子息怒,小的知錯。”

大牛跪地求饒,方才還仗勢欺人,轉眼就變成了小綿羊。歐陽然冷哼一聲,讓他回去領杖責二十,閉門思過三日。他剛從裏屋出來,本打算來看看派粥的情況,沒想到,竟碰上這等惡事。抬頭一看,正好見到那老翁縛手而立,身著道裝,此刻,正麵帶微笑的看著他。

歐陽然心領神會,急忙上前,深施一禮。

“這位老爺爺,是在的手下管教不嚴,多有得罪,還請贖罪。”

聽聞此言,微笑的老翁不笑反怒,惡狠狠的說道:“哼!店大欺客,府大欺人,你們這些娃娃,真是不識禮數!不給就不給吧,偏偏要動手打人。也罷,老頭子不要這粥了!”

歐陽然急忙擺手,道歉道:“老爺爺,下人不懂禮數,還請息怒。”

老者回頭一看,點頭道:“你這娃娃還懂禮貌。”

歐陽然淡淡一笑,讓一邊的下人繼續施粥,對那老翁單獨說道:“請您在此稍等。”少時,他回廚房,拿來一隻嶄新的瓷碗,親自到粥桶裏打了一碗粥,朝那老翁遞了過去:“相識即是緣分,我看您紅光滿麵,精神矍鑠,似乎不是本地的災民,還請您進府內一敘。”

老翁“嗬嗬”笑著,隨他入內,歐陽然吩咐下人,取來幾個剛出籠的包子。

“老爺爺,在下別無他意,聽說您已經幾日滴米未進,又不像本地人,想來是在外流浪的孤寡老人。方才手下多有得罪,實在抱歉。這幾個包子送給您,當做賠禮。歐陽府也是窮困潦倒,能施粥已算勉強。府內沒有過多的糧食,這幾個包子,可供老爺爺三日溫飽。”

“還有這隻碗也贈於您,若日後走投無路,可來府中討粥。”

話至此處,老者捋了捋白須,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將碗裏的稀粥一飲而盡,又接過那幾隻包好的包子,嗬笑道:“小子,老夫一生從不負債,你贈我一物,我理當還你一物。”

歐陽然一愣,擺手道:“不用客氣,在下隻是略盡綿薄之力。”

老翁不以為然,將手探入懷中,摸出兩張黃符。

他拉起歐陽然的手,將兩張黃符塞入他的手心。冥冥中,黃符放光,上麵散發著些許朱砂香氣。聞了之後,頓如醍醐灌頂,神清氣爽。歐陽然大驚,這兩張黃符,絕非凡品。

老翁捋了捋胡須,朗聲說道:

“老夫一生所學,盡在相術,今觀貴府,烏雲蓋頂,恐有妖邪作祟。”

“夜子時,你且持此符,其一懸於府門大梁之上,其一燒成灰燼,投入井中,次日讓府中之人盡數服下,妖邪自能現形。老夫泄露天機,隻能點到為止,至於信不信,那就由你了!”

聽聞此言,歐陽然渾身一震,府中有妖邪作祟?

他第一反應想到大嫂——小穎。

瞬間,他的腦中嗡嗡作響,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剛欲詢問老翁,可一抬頭,卻見麵前的大活人憑空消失,化作一縷清風而去。良久之後,空中兀自有半闕《臨江仙》渺渺傳來,正道是:“仙界從來功德滿,何妨戲看人間。曾教滄海又成田。無謝施粥恩,願把符當真。”

聲音清亮,雖顯飄渺,但卻清楚,隱有出塵之意。

歐陽然大驚,以為自己在做夢,但手中黃符在握,告訴他這一切是真的!

“這老頭是……是神仙!”

歐陽然心神不定,朝老者離去的方向磕頭三拜。許久後,他望著手中兩張散發朱砂香氣的黃符,心中略有不安。按老神仙所言,府中有妖孽作祟,而大嫂身上的香味,與狐仙廟中見到的狐妖極為相似。小穎的來曆極為神秘,沒有任何征兆,妖邪之物,恐與她有關係。

隻是大哥與她一見鍾情,若大哥得知她是妖,豈不會傷心死了?

更何況,自己對大嫂,也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如果妖孽指的是小穎,這黃符,我貼還是不貼……”歐陽然陷入兩難的境地。他抬頭望天,府中葉落,滿目蕭條。如此景致,是否真的象征著,歐陽府裏真的有妖邪作祟呢?

“然,你在這幹什麽呢?”

一聲清脆甜美的芳音從小樹林後傳來,歐陽然一怔,見嫂子一手提裙,一手提著一桶剛剛打的水,正在不遠處呼喊自己。他精神一振,雙手緊捏黃符,慌亂的將黃符收入懷中。

他扭扭捏捏的走過去,傻笑道:“大嫂好。”

小穎羞道:“呀!說什麽呢!我還沒和你哥成婚,不要叫大嫂,叫我穎兒。”

“穎兒……”

歐陽然一愣,對於這個未來的大嫂,自己和大哥竟用同一個稱呼!

這意味著什麽?若是讓大哥知道,他會怎麽想?

小穎拍了拍手,麵帶甜笑。她見歐陽然神情有些不自然,額頭冒汗,輕輕放下水桶,拿出隨身帶著的手絹,抬起玉手,親自為他擦拭。這一刻,芳香撲鼻,歐陽然的魂都沒了。

“顏不是讓你去施粥嗎?你做什麽了,弄得滿頭大汗的?”

歐陽然心虛,結巴道:“那個、那個……剛剛有個老翁來討粥,他沒帶碗……”

“老翁?在哪呢?”小穎反問道。

“他、他已經走、走了。”

“嘻嘻!”聽他說話口吃的樣子,小穎被逗笑了。

“好啦,好啦,你快去施粥吧,我去挑水了。”見他沒反應,小穎拿起他的手,將手絹放在他手心:“手絹給你,你自己擦汗吧。你大病初愈,這深秋天涼,不要再著涼了。”

歐陽然望著她美麗的眼眸,一顰一笑,宛如秋水,極致溫柔。

這一刻,兩人四目相對,在歐陽然的心中,隻覺平生有此一刻,已然知足。

半晌,等她走了,才道了聲:“好。”

當日晚上,歐陽顏把大家召在一起吃飯。

今日的晚宴格外豐盛,有魚有肉,有雞有鴨,似乎特意為了犒賞府中下人。這幾日,大家派粥施舍,忙早忙晚,的確很辛苦。飯桌上,歐陽顏坐在主位,小穎培養做身側,歐陽然孤身一人,反落了次座。對於未來的主母小穎,大家都很滿意。她吃苦耐勞,溫柔嫻淑,這都是有目共睹的。席間,歐陽顏道:“今日把大家聚在一起,其實是有一件事要宣布。”

歐陽然一愣,問道:“大哥要宣布什麽事?”

歐陽顏笑道:“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過幾日便是中秋佳節,中秋,向來有團圓、美滿之意。我決定,在中秋節的當晚,將城裏災民邀請至府中做客,設宴百桌,共慶佳節。”

歐陽然同意道:“大哥宅心仁厚,為民著想,此乃大義。”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國腐朽,我等無力扶持,隻能盡力為百姓分憂。”說到這裏,歐陽顏話音一轉,又道:“對了,除了這件事情,還有另一件事,要對大家宣布。”

話至此處,他身旁的小穎忽然麵生紅霞,低下頭去。

歐陽然道:“什麽事,大哥請講。”

歐陽顏笑了笑,當著眾人的麵,將小穎摟在懷裏,說道:“中秋佳節,團圓美滿,好事成雙。我決定,在中秋當晚,當著全城百姓的麵,迎娶小穎,希望大家給我們做個見證。”

“府主要娶妻了,兄弟們,趕忙敬府主一杯啊!”

“是啊,祝老爺、主母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說別的不實在,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的隻祝老爺、夫人早生貴子!”

“哈哈!”眾人一陣哄笑。

小穎將頭埋入他的懷裏,一副小娘子的樣子,不敢去看眾人臉色。歐陽顏哈哈大笑,沉在幸福開心之中。這一刻,桌上喜氣洋洋,唯有歐陽然心中一滯,似乎有種窒息的感覺。

眾人紛紛道喜,唯有歐陽然隻言不發,沉思良久。

他回想著這幾日,小穎姑娘來到府中的表現,完全是一個端莊賢淑、溫柔親切的形象,並沒有絲毫“妖邪”的意思。但今日上午所見老翁,的確是一位神仙。他既說府中有妖孽作祟,絕非信口開河。歐陽顏見弟弟沉默不語,便問道:“然弟,怎麽了?你不開心嗎?”

歐陽然苦笑道:“沒有,恭喜大哥大嫂,喜結連理。”

歐陽顏朗聲一笑,道:“中秋過後,我娶了你大嫂,便將歐陽府的家主傳位給你,穎兒執意去山中隱居,我答應了她。希望你日後執掌歐陽府,也能像大哥一樣,盡心盡力,對待當地百姓。朝廷無道,有些事,要懂得進退。當然,你放心吧,大哥大嫂會回來看你的。”

歐陽然眼中濕潤了,口中默念著“大哥”二字。

晚飯後,小穎幫著大家收拾桌子,歐陽顏拉著弟弟,去了府外的河道散步。

隨意乘了一葉扁舟,在蜿蜒的江南水道中緩行。兄弟二人談笑風生,從江湖異聞聊到天下大勢,從琴棋書畫聊到詩詞歌賦。不覺間,抬頭仰望星空,正是水流船動,行雲遮月。兩岸盡是青山,沒有城中耀眼的燈火,於是,那漫天的星光落在二人眼中,顯得格外明亮。

“歲月如梭,一轉眼,大哥就要走了,但有件事,我始終抱有遺憾。”

歐陽顏一笑:“遺憾?你有什麽遺憾?”

“七年之前,你送我大聖遺音,我贈你秀玉白蕭。陽春白雪,琴簫和鳴,我們說好,要創作一首超越《高山流水》的曲子,隻可惜,後逢世道大亂,民不聊生,這首曲子始終沒能作完。如今,大哥又要陪嫂子隱居深山,日後相見機會不多,這首曲子終究是無法完成。”

歐陽顏歎道:“彈琴奏曲,需集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天時、地利常有,唯人和難得。我曾說過,《高山流水》之所以高雅,非奏曲之人琴技高超,而是因為伯牙遇到鍾子期,情至深處,意蘊自來。我們未能合奏成功,想來是因為情感不深,亦或不真。”

“怎麽可能,我與大哥感情深厚,豈有不真、不深之說?”

“不然,《孟子》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彈琴奏曲,亦是如此。之前,我們的生活太過安樂,處在安樂中,人近於死亡,自然無法成功。隻有處在憂患中,這首超越《高山流水》的曲子,才可能誕生。”說道這裏,歐陽顏眼前一亮:“現在,或許就是時機!”

“現在?”歐陽然一愣。

歐陽顏鄭重道:“是,我即將隱居深山,離愁之緒油然而生,豈不是恰到好處?”

歐陽然滿心歡喜,道:“沒錯,大哥,那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