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情之請

高芹怔然一時,因高方這事,怒火尚未平息,他竟還在槍口上提條件?不過這事說到底,卻跟雲鴻毫無關係,嚴格來說,雲鴻還是受害者,畢竟他丟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奴役”,可謂“損失慘重”。強行壓下怒意,咬牙切齒道:“你有什麽不情之請,說來聽聽?”

雲鴻麵帶微笑,平穩道:“是這樣的,姨娘也知道,不出數日,侄兒便要應試秋闈,可自從我搬出前院,身邊就沒有個像樣的書童,這幾日功課繁忙,急需一個書童陪讀,幫忙複習課業,望姨娘應允。我看姨娘身邊的萱丫頭氣質出眾,既能武,亦能文,不如……”

“啊……!?”

一旁,額上早已滲出冷汗的靜萱驚呼一聲,她怎麽都想不到,雲鴻會直接點名選她。

選丫鬟一事,事關重大,尤其是與公子選丫鬟。

大戶人家,有些丫鬟自公子出身便許了出去,冥冥中,也就承認了這丫鬟少夫人或者少妾的身份。不過,雲鴻之前身為嫡長子,又身擔小侯爺的名分,自然不可以這般亂來,加之近年,紈絝成性,又遭高芹母子打壓,連個陪讀的書童都沒有,生活確實夠慘淡的。

不過如今,雲鴻經曆兩世,有著前世情結,怎麽說都不會接受別的丫鬟。

選靜萱做自己的丫鬟,一是為了改善兩人的感情,長遠的說,則是救她一條性命!

畢竟命裏注定,若是自己不作出什麽舉措,五年後,靜萱將死在高芹的手中。還記的那一襲黃裳,梨花帶雨,嘴角間,那一句“若有來世”,此生,絕不會讓這個悲劇重演。

倒是高芹,完全不知雲鴻的想法,她的心底也打著一副如意算盤。

高方私下賭錢,將鄂明幾人輸掉了,之前都是靜萱負責,可她卻從未對自己說過,心裏總有些不舒服。不過高芹卻不信靜萱有膽量瞞著自己,因此放了她一馬。但辦事不利、欺上瞞下,卻讓她對靜萱產生了些厭惡,恰好雲鴻提出來此事,正好將他打發去監視雲鴻。

尤其是雲鴻提出書童需幫他複習課業,看樣子,秋闈應試,他並不是誌在必得。

若讓靜萱從中作梗,說不定一時失足,他便與舉人失之交臂。隻要雲鴻錯過了今年的秋闈,那自己的兒子雲寒,便相當於半隻手接管了雲家。隻要挨過今年,什麽事都好辦。

明年春至,便是三年一次的終南之考。

終南山,坐落秦嶺,扼天下咽喉,為九州險要,是道教“全真派”的發源地。

其山脈連綿千裏,峰巒起伏,最高處有三峰,為:太乙、太興、太白。平日裏,白雲繚繞,不見真容,且聽長者談及,曾於夕陽之際,偶見雲中絕處,紫氣瀠洄,恐是仙真府邸,遂而登山。果不其然,就在主峰太乙峰上,坐落著天下聞名的修仙道門——重陽宮。

重陽宮,天下道門之首,在大幽王朝,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故因王朝臉麵,每隔三年,重陽宮都會麵對天下有緣之士,廣收門徒。三年前,雲府去了兩人,正是雲清月與雲寒。雲清月天資出眾,十項考核,文物皆通,終被太白峰掌教看重,本欲收為入室弟子,卻因年幼,又是女孩,隻答應成年後,將她送來終南山學藝。

倒是雲寒在第七道考核時,因為心性不穩,無緣進得重陽大門。

不過,經過三年的刻苦修行,修為也提高了不少,有望在年底突破鍛體境,邁入武士行列。隻要搶在雲鴻中舉前,通過終南考核,那任雲鴻如何,都沒有資格跟雲寒爭家主繼承權。通過終南之考,等同中了武舉,若被重陽宮的高人收為入室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畢竟武生比書生分量要重,武道出身,入朝可直接擔任武官、校尉,憑借雲侯府的聲望與人脈,很容易升官。但雲鴻考上舉人,隻是功名在身,後麵還有會試、殿試,能否入朝為官,還是個打水漂的問題。況且雲寒年僅十七,雲鴻已經二十歲,天下讀書人比武者多得多,且讀書又相對容易,十八、九歲的舉人不並少見,可十七歲的武士,卻是屈指可數。

想到這裏,高芹隻覺前程一片大好,心中的怒意也煙消雲散了。

“萱丫頭自幼跟著我,從來沒有服侍過別人。既然侄兒看上了,姨娘便忍痛割愛,將她賜給你。不過你那地方太小,不適合女子居住,今日便搬回修文閣住吧,隻是有些不相幹的人,希望你不要帶著。”高芹雖然嘴上答應了雲鴻,卻給他提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

這個“不相幹”的人,自然是指雲鴻的母親王氏。

本以為捏拿著這個軟肋,可以好好威脅他一番,最好能影響他讀書。哪知雲鴻竟一口答應了,而且言語從容,沒有絲毫為難。高芹心中一顫,原本消散的不安,再次浮上心頭,卻是故作鎮定,問道:“那你母親呢?”

“有勞姨娘費心,母親已經安頓好,如今不住在侯府。”

雲鴻麵不改色的說著,見高芹臉色發黑,心中暗自發笑。卻是高芹一聽這話,臉色忽然一改,雲鴻竟私下把王氏給安排妥當了?憑借他一月五兩的例錢,怎麽做到的?當下狠狠瞪了靜萱一眼,這麽大的事情發生,自己竟然一點都不知道,這難道不是辦事不利?

此刻,麵對雲鴻那張儒雅白皙的俊臉,心中竟有些膽怯了,隻感覺這幅熟悉而陌生的皮囊之下,不知埋藏著多少深沉的心機。“修文閣許久不住人,你帶幾個人去打掃一下,好讓雲鴻住進去,以後你就住在修文閣,負責伺候雲鴻的生活起居,順便代做書童。”

高芹對靜萱雖有些失望,但信任卻不曾減少,畢竟靜萱自小跟著她,讓她監視雲鴻,也還算放心。況且今日拿高方出了氣,可謂殺雞儆猴,想必日後做事也不敢馬虎。

靜萱是個聰明人,生怕之前那事牽連自己,在高方受刑時,一直心驚肉跳。

如今,聽聞夫人這話,心頭總算落下一塊石頭。隻是被高芹這般一說,與雲鴻間好不容易培養的好感,卻徹底消散了。她自然明白高芹的言外之意,她同意自己伺候雲鴻的起居,實則是希望自己打亂他的生活,讓他秋闈失利。犯了諸多錯誤,夫人竟還將這等大事交給自己辦,想必夫人對自己還是信任的。若能辦好此事,說不定將來還能回到夫人身邊。

沒有絲毫推脫,趕緊領命退下,在庭院裏換了幾個丫鬟,便去了南麵的修文閣。

靜萱走後,高芹便與雲鴻閑聊起來,平日裏兩人水火不容,但如今雲鴻修煉《君子浩然行氣錄》,喜怒不形於色,且處處守禮,讓高芹無解可擊。高芹縱然心情不好,也無法胡亂定罪,隻好象征性的問了他一些課業,哪知雲鴻也是對答如流,絲毫沒有破綻。

最終,雲鴻反守為功,掐好時間點後,略微提及到雲寒的傷勢。

剛說到這個話題,高芹臉色驟變,雲寒的傷勢全因雲鴻而起,如今雲鴻反過來問候,卻是生生在她臉上打了個巴掌。然而,從高芹口中得知雲寒並無大礙,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時靜萱也來了,當下起身告辭。高芹氣的無話可說,隻好揮了揮手,讓靜萱領他過去。

修文閣地處府南,離高芹的聽風閣有段距離。

樓閣附近還有不少房屋,多是侯府子嗣居住的地方。不過,除了雲鴻的修文閣、雲寒的淩風堂,以及雲清月的明月樓是單獨的大院外,其餘外出子嗣多是合住。繞過四五道回廊就到了,修文閣原本就是雲鴻的住處,隻是後來母親王氏被休,便搬到了後院映雪園中住。

這間屋子一直空著,如今已經打掃幹淨。

“鴻公子,這裏是你的廂房,奴婢住在隔壁,有什麽事,喚一聲便是。”

靜萱將雲鴻送到大院門口,並沒有跟他進去。便在這時,忽聞一陣悠悠琴聲從隔壁傳來,曲音幽怨,似乎蘊涵著無數哀愁,便從其中,就就能感受到吹奏之人的落寞之緒。

對麵,正是妹妹雲清月的院子。

前世,雲清月英年早逝,那段時間,自己正與高芹鬥得火熱,倒也無暇關心她。隻知是因雲寒這個畜生玷汙了她,一時衝動,服毒而死。其實自己這個妹妹,小的時候還是大大咧咧的,可年紀一大,卻變得多愁善感起來。觸景生情、對月當歌這是常有的事。

眼下,這段訴盡淒涼的《秋鴻曲》,卻是讓人倍感心神俱醉。

如此風雨、如此秋,為誰幽怨、為誰愁?

“萱,我那後院的園子裏還有些書,你去幫我搬來吧。”

雲鴻一心想過去看看,便隨意找了個理由,想支開靜萱。

靜萱一聽雲鴻口氣,卻有些不耐煩了。夫人讓他來伺候雲鴻,實際上是讓它監視雲鴻,哪裏是真讓她來伺候雲鴻的生活?那隻是說辭罷了。好心將他送過來,還跟他將房屋打掃幹淨,這已經是極限。拿書這種粗活,笨重不提,還要跑到後院去,她可沒這份閑情。

“鴻公子,書本那麽重,你讓我一個女子去拿?”靜萱轉過身,冰冷冷的說道。

雲鴻一愣,忽然覺得靜萱的言語變了味,不由皺起眉頭。

這丫頭這麽怕高芹?又沒受罵,又沒挨打的,隻是被說了幾句,難道就畏懼了?

不過,雲鴻無意為難她,畢竟這丫頭,是他前世深愛的女子。

當下話音一轉,笑道:“也罷,稍後我自己去。”

“對了,隔壁住的是清月妹妹嗎?”

靜萱本以為雲鴻會發火,卻被這句不慍不火的回應答得找不著調,這真是那個紈絝成性的雲鴻?腦中來不及思索,已經不由自主答道:“對麵住的正是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