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舍命陪君

幽若麵帶焦急,見雲鴻提著一包草藥走來,趕忙迎了上去。

原來那老伯蛇毒開始發作,方才還隻是迷迷糊糊,時不時,嘴裏還吐出幾個字,但此刻已經口吐白沫,陷入昏迷。雲鴻聽聞後,急忙找在附近找來兩塊石頭,將外衣中的東風菜倒出,快速搗鼓。很快,藥渣製成,幽若扶起老伯,雲鴻將藥渣藥汁,一股腦敷在傷口上。

少時,見他抽搐的身體略微安穩了些,心中大喜。

雲鴻舒心道:“這東風菜生於蛇窟之內,常年受毒氣侵擾,久而久之,卻變成了治療蛇毒的奇藥!我們再取一些給老伯服下,我相信,此藥若是內服外用,必能解毒。”

幽若輕點額頭,又取了些磨碎的藥渣給他服下。

隻是片刻,那老伯便來了氣,嘴裏開始迷糊道:“水、水……”

雲鴻取出水壺,給他灌了兩口。隨著清澈的山泉滋潤肺腑,老伯逐漸蘇醒過來。緩緩睜眼,見一男一女站在他們麵前,目光中露出些許驚駭,支支吾吾問道:“你們是……?”

雲鴻急忙把他扶起來,笑道:“老伯,您別怕,我二人乃是慕名前來終南山,參加終南之考的道子。路過此地,見您被毒蛇咬傷,這才搭手相救,您現在感覺身體狀況如何?”

聽完雲鴻所說,那老伯一臉訝色,目光中流露出些許激動。

“你、你們是來終南山學道的仙人?”

“這個……”雲鴻遲疑片刻,說道:“我們的確是來終南山求道的,但仙人二字……”他轉頭望了一眼身旁的幽若,見她臉上有陶醉的神色,顯然是被“仙人”二字捧上了天。

話未說完,那老伯忽然轉身,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雲鴻身子一顫,急忙去扶,卻見他死活不肯起來。

口中哭喊道:“二位仙人,老頭子一條賤命被你們救活,來世必做牛做馬,以求報答。但在這之前,老頭子還求你們大發慈悲,先救救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說道這裏,已是老淚縱橫:“他快不行了……要是再拖下去,那老頭子我隻能眼睜睜看著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這……”雲鴻當場愣住,他壓根沒明白來人所言。

幽若也愣了一愣,見這小老頭哭喪嚎叫,頓時沒了好感。

“嘿!老頭!我們救了你一命,已經浪費了大半日時間,你不報答就算了,還要我們再救你兒子!”鼓了鼓嘴,拉起雲鴻,冷道:“雲鴻,我們走,此人不識好歹,別再理他了!”

那老頭見幽若語氣冰冷,頓時失了神,也不哭了,坐在地上默默流淚。

雲鴻勸道:“幽若,這老伯也怪可憐的,一把歲數了,不在家中享受天倫之樂,反而出來砍柴,肯定有他的苦衷。左右已經浪費了半日,也不在乎這點時間,不妨聽他說說。”

說著,欲舉手摸摸她的頭,卻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終是沒下得去手。

“你要聽你自己聽吧,那邊有條小溪,我去灌水。”

她冷冷丟下一句,拿起水壺,兀自離開。

雲鴻搖了搖頭,不與她計較什麽,轉而望向老人,問道:“老伯,你別生氣,那是我家的小妹,從小慣大的,性格驕縱了些。你有什麽難處,跟我說便是了,若是能幫忙,在下一定盡力。”雲鴻嘿嘿一笑,嘴上占了幽若的便宜,雖然她不知道,但心裏還是美滋滋的。

聽雲鴻語氣和善,老伯漸漸緩過神來,眼角好不容易幹了的淚痕又濕潤了。

雲鴻忙安慰他:“老伯你有什麽苦衷盡可道來。”

老人抹了一把眼淚,哭著說道:“這位小兄弟,老頭子姓許,今年六十有七了。我就住在前麵不遠的山坳上。我有個兒子叫許三,四十多歲,一直沒有婚嫁。前些日子,他不知道從哪裏帶回來一個妖媚女子,說是要嫁給他做媳婦。老頭子雖老,但眼睛還好使,見那女子一臉媚相,穿的服飾也與眾不同,就像是京城中的妓/女。而我那兒子,天生醜陋,他有幾斤幾兩,我這當爹的能不知道嗎?就憑他那吊兒郎當的模樣,怎麽可能娶到如此美貌的女子?老頭子世代以種田為生,家中貧困潦倒,我就想不通了,這女子嫁到我家,她圖個什麽?”

雲鴻打趣道:“或許這是姻緣注定呢?”

老人一聲歎息,愁眉苦臉,搖頭道:“如果真是這樣,我老頭子就是天天拜佛燒香,給他們二人做牛做馬,也算此生無憾了。實不相瞞,就在當天晚上,半夜三更之時,他們房裏忽然傳出驚叫。我起來一看,哪裏還有什麽女人?房裏,就我兒子躺在**,一臉慘白。”

雲鴻怔了一怔,心想:難道這女子是妖精?

老人哭喪道:“當時,我連夜將兒子背到山下鎮子裏,找了名大夫,可那大夫卻說,這症狀他從沒見過,讓我去找流雲宮的道長。到了流雲宮,那道長看後,也搖了搖頭,說這是‘色滿銷魂,自作自受’。後來找人問了我才知道,原來他是遇上了妖精,被吸光了真元。”

雲鴻精神一震,他猜測的果然沒錯。

之前在西山,他親眼目睹了狐妖,狐媚勾人,挖心吸血,血腥**/**且殘暴。小穎她也是狐妖,老師也曾經被其吸過真元,九死一生。如今,這許三被吸了真元,八成是沒得救了。

他搖了搖頭,這個忙,看來他幫不了。

“老伯,生死無常,自有天命,您還是節哀吧。”雲鴻安慰道。

老人見雲鴻退縮,又跪在地上,哀求道:“小兄弟,你一定要救救他!老漢隻有他這一個兒子,如果他死了,許家便從我這代絕了後,等我死後,怎麽有臉麵對列祖列宗。”

雲鴻搖了搖頭,說道:“老伯請起,不是我不幫,是我幫不了。”

歎息一聲,接道:“氣弱人衰,氣散人亡,這是天道所定,我也無法更改。你兒子被妖精吸光真元,體內沒了生機,看似活著,實際已是死人,我能力有限,無法起死回生。我隻能答應你,若是日後遇見此妖精為非作歹,禍亂人間,定將其手刃,為你兒子的報仇。”

見他要走,老漢拖住他的褲腳,哭道:“小兄弟,你們都是仙人,一定有辦法的!老頭子之前聽流雲宮的道長說,就在此地前方五裏,有一片紅樹林,樹林裏麵住著一位仙長。他手上有仙丹,可以起死回生。隻是此人性格怪癖,我去過幾次,都無緣得見。小兄弟乃是身懷仙緣之人,求求你,務必幫我去求見那位道長,請他賜下一粒仙丹,救救我的兒子。”

“這……”雲鴻眉峰一斂,有些頭疼。

方才去找東風菜,他已經浪費了半日時間。要是此刻答應老伯,再去什麽紅樹林,求見那位道長,恐怕今日一天就沒了。而且,聽老人說,那位道人性格古怪,若是見到,求得解藥也就罷了,但若是見不到此人,或是見到了,求不得解藥,豈不是將時間白白浪費了?

“小兄弟,求求你,我求求你了!”老頭連連磕頭。

“老伯,你這是何苦,哎!”

他歎息一聲,抬起頭,望了望遠方。

日過頭頂,已然偏西。

東方,雲海蒼茫,玉璧似的太白峰前,漂泊的雲氣仿佛朦朧的輕紗,再次給它遮上了傲人的麵孔。雲端之上,盤旋的飛鶴已然返程,這便是預示著,一轉眼,便到了太陽落山的時辰。眼看雲氣飄飛,太白峰仿佛愈加遙遠,這一刻,他心中仿佛失了神,迷失在歸路之中。

看著老人哀求的目光,他捫心自問:何為道?

上終南山學道,終究是為了造福百姓,但此刻,就有百姓有難!

是脫離世俗所縛,一往直前,還是棄車保帥,大局為重?

這一刻,他心中一片茫然。

心中一震,忽然傳出仁虛子的聲音:“小子,這才幾日不見,你怎麽忽然變得婆婆媽媽了?讓老夫來告訴你,何為道!看看你腳下,這便是道。走你自己的路,讓他人去說。你要知道,天道三千,匯於自然,江湖數百,流歸大海。這世間所有的道,都通往同一個終點,隻要求道之心堅定不移,精誠所至,金石可開!去吧,無需猶豫,做你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寥寥數言,如同大道之理,發人深省。

雲鴻陡覺神清氣爽,仿佛明悟了什麽。

朝虛空中一拱手:“多謝仙翁指教。”

轉身扶起老人,微微一笑,道:“老伯,我這就動身前往紅樹林,求見那位怪道人,看看能否為你兒子求得金丹。順便給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清除蛇毒的藥物。您現在能走路嗎?”

見雲鴻答應了,老人欣喜若狂,順溜的從地上爬起,腿腳利索得很。

“小兄弟,我能走路,別擔心我,隻管去求金丹。”

雲鴻“嗯”了聲,無意瞥了他一眼,但見他臉色紅潤,腿腳麻利,哪裏像剛剛中過毒的樣子?不過事到如今,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隻當是山裏人,每日上山下山,身體強健罷了。

正要離去,見幽若提著水壺,輕歌曼舞而來。

雲鴻心中一跳,若是被幽若知道,自己決定前往紅樹林,尋找怪道人,還要求那莫須有的金丹,恐怕又要糟她一頓臭罵。咬著牙,走上前去,說道:“幽若,我有件事跟你說。”

“什麽事情?”幽若眨了眨眼。

“那個……”望著她清澈的眼眸,雲鴻忽覺愧疚,不忍拖她下水。

“怎麽啦?”見他欲言又止,幽若又問道。

雲鴻深吸一口氣,坦然道:“是這樣的,我剛聽了老伯的故事,覺得他那兒子挺可憐的,所以決定去救他。要不,你別跟我一起了,現在申時,如果從此時起,日夜兼程,趕往太白峰,想必還來得及。你是一朝公主,名聲重要,不像我,考不考入終南山,都無大礙。”

雲鴻一口氣說完,頓時如釋負重。

本以為就此事了,誰知幽若忽然把手伸到他腰間,狠狠掐了他一把。

“雲鴻!你當我是什麽人了!”

雲鴻汗顏,心道:這女人真是難纏,先前讓她救人不行,如今不要她救人,還是不行。趕忙說道:“公主殿下,你誤會我了,我隻是希望你能通過考核,不要失了公主的尊嚴。”

幽若恨恨道:“本宮既然已經來了,你讓我走?今天,我就是舍命也要陪君子!反正我是公主,前幾年在終南學道,雖然是記名弟子,但入得內堂,就是師尊也要給我幾分薄麵,哪個敢瞧不起我?大不了通不過考核,憑公主的身份再賴上幾年,我看誰敢趕本宮下山!”

“這……”雲鴻欲哭無淚。

但見她一臉霸氣,隻好無奈的笑了笑,心道:女人真是善變。

“那我們即刻動身,前往紅樹林。”

幽若朝他身邊靠了靠,一瞬間,又失了方才形象,變成了一副小鳥依人的嬌弱模樣。她給雲鴻投去一個勾魂奪魄的笑容,輕言輕語道:“反正這次我跟定你了,你去哪,我去哪。”

一陣暖流流入心扉,雲鴻仿佛渾身觸電,情緒難以抑製。

不覺間,拉起那隻常年冰冷的手。

他驀然發現,今日,她的手似乎比往日溫暖了些。

遠山橫斜,麥浪層疊,二人並肩行走,朝著與太白峰相反的路徑而去。心中沒有後悔,沒有不甘。山野之中,百鳥鳴唱,它們的歌聲,仿佛這漫天清風,給人送來無限的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