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刹那芳華
雖成功取得了仙草，但一路上，眾人總是高興不起來。
想到莫楠那溫柔淑嫻的女妖，竟用啟魂珠殘害眾人，誰也不知道回去後，將要怎樣麵對她。是要惡言相向，狠狠訓斥她一通，還是不顧三七二十一，直接將這殺人凶手打殺了？
無論怎樣，眾人的心情都無比沉重，似乎一時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藍色的幽光在眼前亮起，冰寒的氣息撲麵而來，給人帶來些許舒爽。邁著深沉的步伐走入結界，赤蕉樹下，兩姐妹正相依而眠。微風拂動那香軟的發絲，令人不忍驚擾這幅畫麵。
然而，蘇靈兒仍是壓抑不住憤怒，怒氣衝衝的跑上前去。
“喂！你這妖怪還有心思睡覺，起來！”
朦朧中聽到有人叫罵，兩姐妹緩緩睜開眼。然而，當姐姐莫楠看到麵前的少女時，一向溫柔的目光裏，忽然多了一份驚恐與震撼。言語斷續，喘息道：“你……你們竟然……”
蘇靈兒雙手叉腰，哼道：“竟然沒死！你不是很意外！”
雲鴻走上前，正色道：“莫楠姑娘，你若有什麽苦衷，大可說出來，我們大家一定會竭盡全力的幫助你。可你為什麽要……哎……你可知，人在做，天在看，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因果。這次，好在我們發現的及時，還能順利取回仙草，如果像五百年前的那些人……”
“什麽？你們取回仙草了？”
話未說完，就被莫燁強行打斷。
莫燁雖不明白，他們為何一回來就指責姐姐，姐姐到底犯了什麽錯？但聽他們說到仙草，頓將這些雜念都拋到一邊。雲鴻點點頭，將雲英紫萱取出來，說道：“沒錯，便是此物。”
莫燁猛吸一口氣，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目光，當即身子一閃，從雲鴻手中奪過。
“哈哈！仙草！赤蕉果！我終於得到了！”
雲鴻一驚，沒料到她會直接從自己手中搶奪，大喝道：“你要做什麽！”運起浩然正氣，便要再奪回來。然而，卻見她騰身而起，迅速閃身至三丈開外，掌心聚起一股仙力，喝道：“你們都別過來！誰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毀了這仙草，今日，誰也別想從這裏出去！”
“你！”雲鴻頓時滯住腳步。
虹顏指尖聚起一道劍氣，咬著牙，冷喝道：“你這妖孽！”
與此同時，姐姐莫楠也是一臉吃驚的望著她，口中大喊著妹妹。隻可惜，此刻的莫燁似乎走火入魔了，誰的話也聽不進去。隻是握著手中的仙草，渾身爆發出一股炙熱的氣息。
忽然，她抬起頭，望向陪伴了自己千年的姐姐。
她眉間一蹙，冷笑道：“姐姐，你真可憐……有了這雲英萱草，我，即將成為真正的地仙，永遠離開這裏，而你……卻注定要魂飛魄散。雖然我很痛心，但是，我現在也很快樂！”
雲鴻怔了怔，望向莫楠，問道：“魂飛魄散？這是怎麽意思！”
莫楠漠然垂目，神色暗淡，卻是一言不發。
遠處，莫燁狂笑一聲，說道：“事到如今，也不妨將這些話說出來！姐姐，其實我早就知道了，當年，主人給赤蕉樹注入靈力時，無意誕生了兩個樹靈，這本就是一個意外！我們源自一體，卻又各成其形，但赤蕉樹一生隻結一個果子，我們卻有兩個人！兩人共用一枚赤蕉果，結果注定是：一人成仙，一人身隕！”轉而冷笑：“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我說的對嗎？”
莫楠閉上雙眼，兩行淚珠從臉頰滾滾落下，訴盡淒涼。
聽到這裏，眾人也都不由驚住了。原來以赤蕉果合身，並不是有可能失敗。而是這二女中，注定有一位會死去！難怪莫楠之前一直苦苦阻止，原來她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姐姐，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成仙，我也知道你怕死。但是你可知，我們被困在此千年，這是多麽的寂寞與痛苦！”莫燁搖了搖頭，憎恨道：“姐姐，你別以我不知道，你暗中偷偷施法，減緩赤蕉果的成熟周期。赤蕉果本該在五十年前就結出，可到目前為止，卻才開了八次花！如果不是你故意施法，我們早就解脫了！為什麽！你要這麽自私，你要這麽絕情！”
聽她說出事情真相，莫楠“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滿眼含淚。
她萬分痛苦：“妹妹，求求你，別說了……”
“不說？嗬嗬……”
“我忍了幾百年，今天，我們就要分開了，這些話，我必須說出來！這些年來，你越是阻止赤蕉樹成熟，我就越痛苦，所以寧可承受魂飛魄散、罡風透體的痛苦，也要闖出結界，搜集精元！你可知，多少次，我的魂魄都被罡風撕成碎片！所忍受的痛苦，你能體會嗎？！”
莫燁怒吼著，千年積怨，終於在這一刻，全部宣泄出來。
見妹妹恨透了自己，莫楠抹了抹眼淚，痛心道：“妹妹，對不起……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故意施法，減緩赤蕉樹的成熟時間，但是……你可知道……我會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莫燁冷笑一聲：“為什麽？還不是你怕死！或者，你想成仙！”
她癡癡一笑，搖頭道：“不……當年，主人離去時曾跟我說，赤蕉樹一生隻會結一個果子，要想利用赤蕉果合身，修成地仙，必須要有足夠的善心與誠意。若是懷有私欲，或者作出大逆不道、天/怒人怨的事情，即便合身了，結果……也一樣是魂飛魄散、身殞道消……”
“自從你第一次利用人類精元，催熟赤蕉樹，我就知道，你此生已犯下了滔天大罪。接下來，你屢次衝破結界，外出殘害人類，抽取精元，這便已經注定，無法修成仙身了……”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一股深深的愧疚充斥在心。
“哈哈哈！”莫燁仰天大笑。
“注定？！姐姐，事到如今，你還要用這些言辭來騙我嗎？我隻是想獲得自由而已，難道這也算是私欲！這也算是滔天大罪！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管是你，還是主人，都休想左右我的生命！”說到這裏，莫燁忽然冷靜下來，她緩緩轉身，麵向她守護了千年的赤蕉仙樹。
莫楠大叫一聲，淚水肆意：“妹妹，不要！”
然而，她沒有回頭，隻是淡淡說著：“姐姐，永別了，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不覺間，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淚……
她毫不猶豫的邁向赤蕉樹，那堅定的身影仿佛寒霜，冷酷而決絕。
單手一拋，雲英萱草飄**而起，放出晶瑩璀璨的亮光。那美麗的紫色花苞一層層分離綻放，最終吐出玉石般的靈果。似乎是與赤蕉樹產生感應，靈果一躍上天，在靈流之中，化作漫天清輝，細雨般的灑落在赤蕉樹肥碩的根莖上。這一刻，天地震動，傳說中的赤蕉樹以瘋狂的速度增長，幾度花開與花落，轉瞬已然成型。頂端枝葉四散，現出了一顆圓形的果實。
曾說張道陵煉丹，丹成龍虎現。如今，這千年一度的赤蕉果成熟，卻也有天花亂墜，香海翻波。巨大的靈力如浪濤般散開，衝擊著四周的結界，大地顫抖，整個秘境似要崩塌了！
紫色光幕愈加暗淡，頭頂天空漸次清明，眾人知道：百草窟正在脫離結界束縛！
“那就是赤蕉果嗎？！”雲鴻一指赤蕉樹頂端的圓果。
話音未落，莫燁便聚集法力，將那滾圓的果實吸附至跟前。霎時靈氣四散，將她包圍在璀璨的光芒中。她那虛無的靈體，踏著滾滾靈風，緩緩升至半空，臉上露出無比驚喜的表情。
千年寂寞，飛升在即！
這一刻，相信不管換做是誰，都會與她一樣。
然而……
她的手臂忽然間虛化，那份喜悅的目光陡然凝滯，瞳孔渙散間，已經變成了無限的驚恐與後悔。她奮力掙紮著，試圖擺脫靈風的束縛，隻可惜，事到如今，一切已晚……靈體開始分裂，轉而化作無數光點，螺旋般湧入身前的赤蕉果中。麵容逐漸扭曲，直至模糊不見。
“啊！！！”
驚叫聲中，赤蕉果釋放出強大的靈力，一聲炸響，揚起漫天沙塵！
“姐！姐……”
當最後的聲音從靈風中傳出，沙塵襲來，將眾人瞬間淹沒在一片塵土中。天地間，蒼茫一片。這一刻，什麽都看不到。因為爆炸產生的巨大聲響，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暫的耳鳴狀態。
許久，沙塵漸熄。
半空中， 莫燁的身影早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那顆赤蕉果悠悠漂浮。
“妹妹……”
千年相伴，在這一刻，終是敵不過生死分離。
情至深處，悲泣無聲。
“妹妹，你那麽傻，都怪我不能阻止你……我不配當你的姐姐……”
回想起方才的一幕，蘇靈兒呆呆道：“天啊！怎麽會這樣！”
片刻的沉寂後，莫楠緩緩挪動身子，朝著眾人跪下：“諸位，對不起，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那藥珠乃是攝人性命的啟魂珠。實在對不起，我並不是有心害你們的，我隻是……”
“莫楠姑娘，你有什麽心事，不妨說出來吧。”
那藥珠雖然害死了玄門眾人，也差點害死他們。但這一刻，對於眼前的女妖，雲鴻卻沒有一點憎惡，反而心生憐憫，覺得她很是可憐。他知道，散布啟魂珠，絕非出自她的本意。
“其實，主人早就告訴我雲英萱草的存在了，是我一直瞞著妹妹，沒有告訴她。我知道，她在很多年前就開始痛恨我了，把我當成她成仙的威脅。以這種心性，即便不出去害人，也注定無法成仙。身為姐姐，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消散……雖然我知道，赤蕉果總有成熟的一天，但我總想著，能挨一天是一天。我們二人相伴，縱然亙古寂寞，但總是勝過現在……”
虹顏接道：“所以，五百年前，當那些玄門之人闖入枯石洞時，你生怕他們得到仙草，故而設計，用啟魂珠害死他們。你做的這一切，隻不過是希望你的妹妹，好好活在世上。”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私欲……”莫楠抽泣著。
蘇靈兒揉了揉眼請，當她得知了事情真相，再麵對眼前女妖，想恨也恨不起來了。
雲鴻搖了搖頭，歎聲道：“什麽害不害，現在，倒是我們害了你們……”
“雲公子不用自責，這件事，與你們無關。就算你們不來，再過兩百七十年，同樣要麵對今日的結局。這一切，都是天定的，早晚，都是要發生的……不在今日，也在明日。”
玄月問道：“莫燁姑娘算是死了？她還能投胎轉世嗎？”
莫楠一笑，反問道：“生死輪回，難道……真的需要這麽執著嗎？”歎了口氣，又說道：“我在此地曆經千年歲月，至今為止，我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早已經分不清了……”
聽她說出這般寂寥的言語，眾人皆沉寂下去。
她一笑，扯過話題：“這顆赤蕉果靈力驚人，但想來主人或已身隕，便送給你們吧。”
雲鴻一驚，問道：“那你呢？”
“我？”莫楠悵惘一笑，轉身望向身後的赤蕉樹。
“赤蕉樹已結果，接下來便要麵臨敗落。正如日月潛息、四時更替，不覺之間，萬事萬物，已然遵循了天道的軌跡。縱然妹妹沒有成就仙體，但我……卻也要消散於天地間了。”
麵對死亡，生無可戀，便不再恐懼。
“消散……怎麽會是這個結果！”蘇靈兒憤憤道。
回首一笑，反而帶有一絲淡然，說道：“你們不用覺得愧疚，能從漫長的寂寞裏解脫出來，這也是一件開心的事情。正如妹妹一樣，明知是死，卻願以生命，換取刹那的芳華。”
說完，緩緩閉上雙眼，自語道：“妹妹，主人，莫楠來了，你們等我……”
花絮紛飛，她的身影漸漸淡去……
恍惚之間，已化作一道煙嵐，隨風遠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