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其樂融融

雲鴻緩然頷首,目光定在那襲黃衣上。

卻見瞳光流轉,風致嫣然,烏黑的墨發盈盈而墜,落款削肩,配上那淡黃色的水薄煙紗,襯出凝脂玉肌,更於嬌憨動人裏,勾勒出幾分輕盈靈動,渾似仙女臨塵。望著那姣若荷瓣的臉蛋,不由癡醉,下意識回應道:“好看,好看,萱兒穿什麽都好看……”

此言一出,靜萱羞極,臉上忽得一熱,卻是驚醒過來。

雲鴻是給她買了件衣服,可這衣服明碼標價,也就十兩銀子,若跟高芹多年的養育之恩一比,卻讓她有種心慌的感覺。想到這裏,臉色一變,即刻恢複了那冷若冰霜的模樣,一路駕車,不再理睬雲鴻的閑言碎語,隻是暗下偷看雲鴻時,心裏總感覺怪怪的。

她不懂男女之情,也不知道情由心生,自然將這種感覺壓到心底。

反是雲鴻,一副誌在必得的模樣。

他心裏知道,靜萱表麵雖然清冷,心靈上卻十分脆弱。她跟隨高芹數十年,已經形成了一種依賴,就像親生父母,要在短時間內將她收服,卻是不可能。而如今,靜萱在高芹麵前失寵,正是心寒時候,若此時對她施以恩惠,便能達到乘虛而入的效果,即便不能將她收服,至少也起到了拉攏的效果。感情一事,需循序漸進,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

況且,靜萱脾氣不好,不像高方那般容易招惹,若她一心向著高芹,則會處心積慮的與自己作對,這樣一來,自己哪裏有安穩日子過?如果將她拉攏過來,男女之情暫且不提,至少在對付高芹上,高芹派她來監視自己,而她反而了自己的眼線,一切可想而知。

可這一切,都需要時間作的積累。

雲鴻可沒指望,僅靠短短幾日,就能撼動高芹在她心中十多年的權威。

行至墨上遙,因天氣不好,集市上沒有往日繁盛,靜萱將車停到了後院門前。

母親在店裏忙碌著,前些日子,請人定製的招牌已經送到,一塊古樸的胡桃木,刻著幾個渾厚有力的大字——水墨雲間。字是母親的親筆,寫完後請手藝精湛的匠師摹刻,整個店麵雖然老舊,但裝潢古樸,配上這塊招牌,便似乎賦予了歲月的滄桑。旁人臨街走過,一眼望去,會不覺產生一種駐足品味的衝動,如同百年老字號所散出的魅力與氣息。

王氏站在簷下,耳聽晚風徐徐,眼見這古意盎然的門麵,心情愉快不已。

忽然見雲鴻從後堂走了出來,趕忙喚他過來。本想讓他看看自己的傑作,卻沒想到他身後,跟著走出一個黃衣丫鬟。王氏的臉色即刻陰沉下去,靜萱她當然認得,口中歎了口氣,早知高芹不會善罷甘休。後天便是十四,本以為高芹找她麻煩也會在開業後,卻沒想到開業前就找上們來,此刻見到靜萱,自然而然不會朝好的方向去想,心情頓時跌落低穀。

“孩兒見過母親。”雲鴻上前,躬身一禮。

王氏朝著雲鴻微微一笑,若是平時,他母子二人不會這般多禮,但如今靜萱在場,卻不好失了禮節。同時,雲鴻此舉也是在提醒靜萱,自己對母親都如此尊敬,你身為丫鬟,也不好失了禮數。如今,靜萱對雲鴻的態度有所變化,自然不願意去頂真計較,她隻想安穩的完成夫人交待的事情,看住雲鴻,然後影響他讀書,別的事情,倒也無所謂了。

眼下,見雲鴻行禮,也跟著屈身行禮:“奴婢靜萱,見過王夫人。”

王氏一驚,平日裏,靜萱何曾對她這般客氣,隻覺有些怪異。

“去街頭那間水麵店,買兩斤煮好的餃子,再切上一斤牛肉。”雲鴻從錢袋裏拿出一塊碎銀子交到她手中,將她打發去買夜宵了。隨後將滿懷疑惑的母親扶至店中,說道:“前幾日我去聽風閣見了高芹,如今搬回了修文閣,靜萱現在是我的丫鬟,母親不必擔心。”

王氏聞言點了點頭,對於此事沒有發表意見。畢竟高芹與雲鴻之間,沒有什麽深仇大怨,換作別人繼承正室,也會同樣打壓自己。雲鴻成為嫡長子,若能跟正房夫人處好關係,那對他的前途則是極好:“你早該與她和解,高芹雖為人心胸狹窄,但心腸不壞,而且她是你的姨娘,又是家中主母,你與她關係僵硬,對你的前途不利。你父親嘴上不說,但卻不希望家裏被弄得四分五裂的,隻是我有些想不通,那靜萱丫頭為什麽會變成你的丫鬟?”

雲鴻木然一笑,母親讚同此事那是極好,靜萱的事情,雲鴻卻沒有說穿,隻是淡淡一笑:“是高芹安排的,自然是為了監視我。不過母親不用擔心,我行事坦**,不怕遭人誹謗,大後天便是秋闈應試,隻等此次中舉,必將主掌家中大權,到時,再迎母親歸家。”

雲鴻倒賣戰俘,做這些偷天換日的事情,自然算不上坦**,不過在母親麵前,為了讓她安心,也隻能這般說。但那句:中舉之後,主掌家中大權,這話卻說得十分有底氣,如今他有兩世經曆,心思極為縝密,隻要拉攏了靜萱,雲鴻有足夠的把握奪回雲家主權。

“歸家……”王氏神色有些悵然。

“你外公因為早先貪汙案件,被當今聖上處以極刑,如今,娘也是罪臣之後,豈能再回去牽連整個雲家?離開也好,鴻兒,你有此心足矣,千萬別做出什麽傻事來。”

雲鴻冷冷一笑,忽然認真起來:“母親認為外公真是貪官汙吏嗎?”

王氏聞言一愣,忽然間,隻覺無言以對。

雲鴻有著前世記憶,知道外公王巍的案件是高芹從中作梗。他前世擔任國師,早就翻看過此案,其中疑點重重,隻需稍加列舉,便可翻案。由此看來,外公王巍的案件,並非沒有回旋餘地,隻需等待時機,收集證據,到時麵薦皇帝,為外公脫罪並不是沒有可能。

王氏一言不發,她也知道父親一生光明磊落,兩袖清風,怎會做出私吞軍餉,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隻是此事已成定局,就算含有冤情,又豈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能左右的?

便在這時,靜萱已經買好了餃子牛肉回來,晚上府中飯菜,似乎忘了放鹽,整個清淡無味,雲鴻隻吃了幾口,便沒了食欲。可如今練武,飯量極大,嘴上不說,肚子裏早已饑腸轆轆。聽著吩咐,靜萱給每個人盛上一碗,再將牛肉切好放在盤子中,請兩人上座。

這兩斤餃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要光是兩個人吃,倒也夠嗆,尤其還加上一斤牛肉。靜萱也不知道雲鴻買這麽多幹嘛,見兩人上座了,自己便退至一邊。倒不是畏懼雲鴻,而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主人吃飯,奴婢自然不好上桌,這時,卻聽雲鴻一聲呼喚。

“萱,老張家的餃子出名的香,一起吃吧。”雲鴻指了指身邊的空位,讓她坐下。

靜萱怔然一時,與雲鴻對望了一眼,卻見他溫柔的目光看著自己,仿佛春風和煦,心底那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情感,卻又火山爆發般蹭了上來。鼓了鼓嘴,小女子般扭捏片刻,臉上漾起一片紅暈,隻好取來碗筷,給自己盛了一小碗,安安穩穩的坐在了雲鴻身邊。

雲鴻胃口極好,雖吃相斯文,但至始至終都沒有放下筷子,半手大的餃子一個接一個往嘴裏送,王氏與靜萱兩人吃了一碗便飽了,雲鴻卻坐在那一碗接一碗,剩下的全讓他一個人吃下去了,包括那一斤牛肉,吃得連渣都不剩。靜萱在一邊看得都快傻眼了,她從來不知道雲鴻竟能吃這麽多,當年自己剛開始練武的時候,飯量也抵不上雲鴻的三分之一。

倒是王氏眉開眼笑的,見自己的兒子這麽能吃,這是口福不淺啊。不知怎得,嘴裏忽然冒了一句:“要是你爹也在,咱一家子一塊吃夜宵,其樂融融的,那該多好。”

不知王氏是故意還是無意,靜萱一聽這話,隻覺滿臉尷尬。你們一家子吃飯,為何又要叫上我這個外人?本想坐著等母子二人吃完,好收拾碗筷,現被王氏隨口一說,低著頭便起身要走。那知卻被雲鴻嗬住了:“你去哪裏?回來,把碗筷收拾下。”

“我……”靜萱氣極,一時無話可說。

王氏見氣氛有些僵硬,這便拉起雲鴻走到一邊,說起了正事:“對了,你說的那些請帖我已經寫好,隻是那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他們會賣這個情麵?”

雲鴻微微一笑,隨意道:“母親不必擔心,明日我托人將這些請帖發出去,母親忙了一天,這便早點歇著吧。”雲鴻將母親送走,繞道前廳,見靜萱還在收拾碗筷,時不時偷看他一眼,也懶得管,這便走到院子裏活動起來。來回打了幾套簡單的拳法,極為冗雜,說不上精妙,隻為活動筋骨。倒是靜萱在一旁看著,半天看不出個所以然,心頭有些疑惑。

“鴻公子這功夫是跟誰學的?既不像太祖長拳,又不像煉體拳,倒有些神似太極,卻又有點詠春的影子。”靜萱猜了半天也沒猜出,當下作罷,反正這麽練下去也難成大器。

雲鴻煉到渾身發熱,這才停下來。夜間適合練氣,身子骨活動開便好,見靜萱還在一邊打掃,這便上前問道:“對了,你今天晚上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