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浮生若夢
雲鴻精神一震，方才隻顧跟靜萱說笑，倒沒注意身後的虹顏。
眼下大水飛漲，他一人離開，難不成是打算……
想到當日在無心潭的情景，上清破雲劍，怒劍斬江，那是何等仙姿？
隻是如今虹顏仙心淪落，若再強行施法，後果將不堪設想！
雖與虹顏相識不久，但雲鴻對他還是很了解的。
他這種人，活了三百多年，經曆世情無數，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加上他日前提出的“眾生之道”，其中便有“解救蒼生”一說。眼下難免不會做出，解救眾生，舍己為人的決定。
念及此處，當即拽著靜萱，匯合了玄月與靈兒，將虹顏失蹤的事告之。
聽到這個消息後，蘇靈兒也顧不上生氣，抹了眼淚。
雲鴻說道：“虹顏兄一向行事縝密，疏而不漏，今日獨自離去，肯定是故意避著我們。事關重大，我們要盡快找到他。你們順著大水往西，我和靜萱往東，找到後以劍氣為訊。”
眾人答應，當即各乘飛劍，往東、西二麵搜尋。
而此刻，虹顏一人禦劍向東，已經飛離升龍洞五十餘裏。
他的目標很明確——紅河穀。
水勢洶湧，升龍洞之水一旦與紅河穀之水匯合，就算天神下凡，恐怕也無力阻止。
因此，必須在兩股水流匯合前，找到疏散的突破口。
三千年前，大禹就打通了地下紅海與黃河的接口。按理說，即便二獸大戰，引爆水脈，洪水也不該如此泛濫。更何況，如今二獸已死，紅海重歸平和，滔天洪流理應漸次消退。
可眼下水勢不減反增，唯一的可能就是，洪水無法從原先的接口注入黃河。
進一步分析，就是說，接口可能堵塞了！
虹顏意識到，疏導洪水的突破口，應在紅海、黃河的接口處。
放眼望去，水勢驚人，原本一些山頭還是半淹半露，但此刻已是一片汪洋。
世界淹沒在水下，方向很難辨認。
幸虧黃河地勢較低，水往低處流，秦嶺之水必然注入黃河。
因此隻要順著水流，方向一定不錯。
大約半個時辰後，浩瀚的水麵上出現了數十個漩渦。這些漩渦連成一條直線，相隔有序，明顯是人工開鑿的。四周的亂流全部順著漩渦往下注入。隻是流速極慢，根本來不及排水。
而此地距離黃河，僅剩八十裏。
虹顏望了一眼北方，喃喃自語：“看來就是這裏了。”
確定位置後，虹顏隨手拈了個避水訣，朝水麵一頭栽下。
順著渦流，虹顏很快被帶入水下。
水下很亂，一片漆黑，夾雜著腥臭，什麽都看不清。
虹顏以仙劍發光，勉強照亮了周身一丈。但見無數水泡在眼前升騰，時不時有巨大的不明物體朝自己撞來。方才下水片刻，已如置身人堆，似乎受到無數力量擠壓，憋悶欲爆。
眼前又是一個龐然大物飛來，虹顏揮手起劍，將之斬碎。
隻見漫天碎屑朝身後掠去，虹顏忙跟了上去。
下潛了三十多丈，迎麵升起一道南北縱向的河穀。
河**水草滋生，數十個方圓十丈的黑洞依次排列，仿佛古井，深不見底。
渦流縱橫，最終的歸屬地就是這些黑洞。
虹顏心中一震，看來這些黑洞，就是當年大禹開鑿的接口！
而此時，渦流卷帶著各種水草水藤，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時不時，還有巨大的條狀物體衝向黑洞，卡在洞口。入口處一片混沌，無數雜物遮擋交織，將洞口堵死，流水量驟減。
看到這一幕，虹顏明確了洪水不退的原因。
看來要疏導洪水，當務之急就是要將這些水洞重新疏通。
聚集內力，上前查看。發現堵住洞口雜物當中，那些巨大的條狀物，竟是動物的屍骨。這些屍骨碩大無比，卡在洞口，如同支架，再由此束縛水草，雜物越積越多，最終堵死。
“原來是虯龍和贔屭的屍骨。”
虹顏搖了搖頭，一切因果，皆由二獸而起，即便二獸死了，其屍體照樣堵塞水洞，導致大水泛濫。禹皇一心阻止洪水，甚至製造緩漾下界，卻沒想到所有的算計，不過一場徒勞。
無論凡人仙神，凡事天道所驅，無論躲避逆轉，必將實現。
此乃命數！
眼下的這些黑洞，被堵了十之八九，隻剩微小的縫隙在排水。虹顏意識到，要疏通這些水洞，憑他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實現。除非恢複鼎盛實力，施展上清破雲劍，或可一搏。
亂流拂麵，帶來刺骨的寒冷，全身都麻痹了。
握劍的右手微微顫抖，目光失色，怔怔望著眼前的黑洞，似乎在猶豫什麽。
許久之後，他歎了口氣，伸手在懷中摸索。
“既求眾生之道，那還猶豫什麽？”
他捫心自問，便在懷中摸出一個精致小盒。打開盒蓋，裏麵是一顆指甲蓋大小的青色丹藥，看似平淡無奇，卻湧出陣陣異香，隻是轉瞬，便將水中彌漫的腥臭味驅散得一幹二淨。
望著藥丸，他歎聲道：“師兄，還是被你說中了，這‘浮生丹’我是必服了。”
波光**漾，記憶閃爍。
隨著水影搖曳，眼前漸次出現那一日，山花爛漫，桃紅正盛的景色。
終南仙境，重陽宮內，太上道四大地仙，難得聚在一起。
虹顏剛從紅河村回來，打算告之雲鴻調查的結果，到達山門前，忽聽掌教天玄子傳音入耳，前往重陽宮小敘。當即前去，卻意外發現，常年隱居的師兄洞雲、青書，竟也在內。
相互招呼後，眾人竟都不語，所有人的視線聚焦於虹顏。
虹顏覺得不對勁，急忙詢問。
起初，眾人隻是接連歎氣，直到最後，天玄子才說道：“師弟，不瞞你說，昨日夜間，貧道通過絕地天通占卜之術，得知你不日將有大劫，或將墜仙為人，甚至有生命危險啊。”
聽聞此話，虹顏怔住，墜仙為人？！
這個消息讓他一時難以接受，踉蹌著朝後退了幾步。
洞雲扶住他，虹顏眉頭緊皺，怔在原地。
望向天玄子，問道：“其中因果何為？”
天玄子老眼微閉，歎了口氣，隻說了兩個字：仙器。
“仙器？”虹顏瞳孔一縮。
接下來，他的確打算與雲鴻同去收集第四件仙器，難道過程中會有什麽危險？
洞雲道：“師弟，你近日待在山上，或可躲過一劫。”
或許洞雲說得對，躲在山上，有可能避此劫難，但收集仙器之事，同樣刻不容緩。仙器還有未知的勢力覬覦，若不趁早集齊，後果無法預料。何況上次，雲鴻已經遭到敵人刺殺。
有一次刺殺，就可能有第二次！
虹顏也很清楚，天玄子的絕地通天占卜之術，占卜百次，從不失策。
如果真是命運，不管如何，必定發生。
就算躲在山上，劫難照樣會通過其他的方式發生，甚至牽連到山門。
念及此處，虹顏反笑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天玄子正色道：“師弟，此事關係生死命數，貧道勸你，三思而後行。”
虹顏搖了搖頭，事到如今，他早已看破生死。
“諸位師兄不必擔憂，死就死了吧，貧道活了三百年，早該死了。稍後下山，我的確是與雲鴻同去收集仙器。雲鴻為人不凡，有關終南山存亡，保護他的安全，也是我的責任。”
話音落下，眾人都搖頭歎氣。
三大長老之首的青書走上前來，他麵容儒雅，舉手投足間氣質非凡。據說他的實力與天玄子不分上下，自從成仙後，棄武從醫，經過數百年苦心研究，一手煉藥的本領出神入化。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盒，遞給虹顏。
“師弟，既然你心意已決，師兄也無話可說。道法自然，隨心而走也不為錯。這盒是我苦心煉製的‘浮生丹’，你且拿著，若真遇到危險，服下此丹，可減緩墜仙的過程與痛苦。”
虹顏怔了一下，從青書手中接過此物。
又聽他說道：“這‘浮生丹’是我從昆侖山上，采集九九八十一味仙藥煉製而成。服下後，可最大化的激發潛能，使你暫複巔峰實力，得以自保。然此丹一旦服下，必然墜仙。”
說到最後，青書歎道：“切記，不到萬不得已之時，莫要服用。”
虹顏手抖了一下，接過丹藥後，向青書道謝，隨之離開大殿。
殿中恢複寂靜，落針可聞。
許久，青書才問道：“我們任由師弟離開，到底對不對？”
天玄子道：“對不對，我們哪有資格評定？一切都在冥冥的天意之中。他的世家身份本是儒道傳人，現在，他助雲鴻收集仙器，也在情理之中。該是他的劫，怎麽躲也躲不過。”
流水將記憶衝散，虹顏被拉回到現實。
感受著寒流浸透周身，虹顏握緊了這顆迂緩致命的“浮生丹”。
“浮生丹……浮生若夢，生死又有何妨？”
“嗬……”
望著手中藥丸，他沒有再猶豫，一點頭，將之吞下。
刹那間，青筋暴起，真氣燃燒。
這一刻，虹顏隻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仿佛重回地仙巔峰。背後劍匣受到某種召喚，光暈四射，劍光席卷，飛揚跋扈，隻在轉眼間，便充斥了整個水下世界，將天地照得一片徹亮。
神聖的嗓音震懾萬物，道出那驚天動地的威名！
此等絕技，將是虹顏此生，最後一次施展。
“上！清！破！雲！劍！”
與此同時，水麵之上，風雲湧動。
無數靈氣凝聚衝湧，驅散無邊煙霞，逐漸聚集成一把寶劍的模樣，從天河深處倒扣而下。一時間，以接口漩渦為中心，滌**開千萬道肉眼可見的靈波，將所有的波濤，擊成碎浪。
劍光縱橫，那些堵塞洞口的雜物，瞬間化作齏粉。
接口被打通，霎時間渦流擴大，四麵積蓄如海的洪流，紛紛往漩渦中聚集。
數十個漩渦連成一體，形成一道天然溝壑，將浩**的水麵一分為二。
不到盞茶功夫，被淹沒的山頭已經嶄露頭角。
大約一刻鍾，草木可見。
洪水，退了！
而此刻，剛剛到達紅河穀的雲鴻，眼見劍氣升騰，頓時驚叫起來。
“上清破雲劍！是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