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拚了性命

天地失色,一切都安靜下來。

站在洞口,親眼目睹這個場麵的靜萱與靈兒,麵無血色,渾身戰栗。

在這一瞬裏,無數真實的記憶湧上心頭。

對於靜萱而言,無論是侯府之中,與雲鴻相處的點點滴滴,還是後來,他冒死前往元之界域,不顧一切的營救自己,這份難以言說的感動,如同潮水一般,片刻間沾染了她的心。

而對於蘇靈兒,縱是一廂情願,但雁**山上的一縷溫柔,以及這一路走來的歡聲笑語,雲鴻的模樣早已深深刻入腦海。不管能否在一起,雲鴻,都將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一個人。

對於雲鴻,她們皆是情深意重。

然而被感情衝昏頭腦,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輕則讓人喪失理智,重則令人不顧一切。這一刻,二女心中產生了無數瘋狂的想法。縱然五花八門,雲泥有別,卻有著相同的出發點。

我要救他!

咆哮的雷電張牙舞爪,黑衣人的步伐正在逼近。

劍尖上跳動的電芒,如同洪荒魔獸,隨時都會將雲鴻吞沒。

生死關頭,洞口處,一道水藍色的光芒衝天而起。

相反,正欲騰身的翠色霓裳,反而怔在原地。不知為何,她的心中閃過一絲猜疑。昨夜的風月情濃,依稀回**在眼前。她聽到了他的承諾,看到了隨波遠去的蓮燈,同時,也看到了破碎的花燈中,緩緩飛出的情蟲。雲鴻的表現令她有所遲疑,他對自己,是否是一顆真心?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愛恨,往往隻在一念之間。

世人常用愛情拉近關係,卻又用猜疑製造距離。

這樣的愛,或能維係一時,但終會使兩人漸行漸遠,注定無法相伴。

當然,又或許是年齡的緣故吧,畢竟靜萱長靈兒幾歲,而且從小曆經磨難,心智非常人可比,多想一些,也屬正常。不過此刻,衝天而起的蘇靈兒,腦中卻隻有唯一一個想法。

我要救你!

就算救不了,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這種念頭出於純碎的愛,不帶任何雜念,就似空中落雪,一塵不染。

愛情的力量激發了她的潛能,水藍的道衣在空中劃過飛馳的倩影。一切出人意料,她竟趕在黑袍人揮劍之前,縱身落在雲鴻的跟前。那白皙而溫柔的手猛然發力,將他推到一邊。

刹那間,風雲變色。

蘇靈兒嘩然變色,舉目望去:

隻見那黑袍人腥目通紅,大喝一聲,長劍豁然刺出。

千萬電芒聚於劍尖,攜帶天地神力,朝前方遊動奔襲……

“去死吧!”

黑衣人冷笑著,揮劍的右手沒有絲毫停頓,冰冷而無情。

那電芒滋滋作響,如火龍一般,劃過天際,張牙舞爪的射向他們二人。

電光火石間,熾熱的光芒刺目無比,照出她絕望的表情。

麵對這噬人性命的電芒,蘇靈兒知是必死,卻不做任何反抗。

她隻是縱身擋在雲鴻身前,舒張雙臂,麵對漫天奔走的疾雷,毫無畏懼。

最後一眼望向雲鴻,眼睛有些泛紅,但稚嫩的臉上卻帶有甜甜的笑容。

雲鴻……

既然我們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在一起吧……

雲鴻永遠都想不到,此刻,站在他跟前的,是蘇靈兒!

他大吼著要衝上去,卻被雷霆逼退,電光的餘波轟擊在身,全身酥麻,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力。他隻能睜眼的看著,漫天銀光侵襲她的倩影,無情的帶走她隻有十五歲的年輕生命。

不過,感情真是世間最奇妙的東西,有時候,甚至可以超越生死。

靈兒可以為雲鴻赴死,那自然也有人,願意為靈兒赴死。

就在這一瞬,一聲劍鳴響起,仿佛訴說著千萬年不變的承諾。在漫漫歲月之中,那道最熟悉、最溫暖的身影,終是出現在蘇靈兒的身邊。銀光耀眼,漫天奔雷中,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臉,但她能夠確定,這種獨特的溫暖氣息,隻屬於那個永遠愛她、守護他的師兄——玄月。

“走!”

可能是來不及,並沒有多餘的話,隻是一聲大喝。

蘇靈兒渾身一顫,隻覺一股巨力打在肩頭,身子一晃,視線隨之偏移。

這一偏,她躲開了電芒,也看清了電光中的道子。

烈風吹動他的道衣,他手持長劍,威武而決絕。這一刻,蘇靈兒的心髒猛烈跳動,卻又在一瞬間沉落下去,幾乎聽不到任何心跳,因為她清晰的看到,那些電芒吞沒了他的身子!

“不要啊!玄月!”她叫了出來。

颶風陡轉,玄月手中的長劍赫然發光,在雷火交接之時,閃出一片炫目的光澤,但卻隨之裂成無數碎片,反射入他的肉身。雷光順勢流梭,霎時擊穿他的身體,爆出耀眼的光花。

轟鳴聲難以用言語形容,整座高山隨之震動。

雷電一陣紊亂,星芒四射,將山體劃出無數深淺不一的亂痕。黑衣人也後退幾步,似乎受到一股力量反噬。半空中,傳出難聞的焦灼氣味,一道淒慘的身影,從光影裏轟然倒下。

見到這一幕,蘇靈兒眼中湧出血紅的淚。

她陡然想起那日離開終南山時,玄月對雲鴻說過的一句話:“收集仙器是正事,雲師弟不必為此分心。靈兒有我保護著,如果遇到危險,玄月就算拚了性命,也一定護她周全。”

拚了性命……

四個字說的格外凝重,仿佛是一種許諾。

因為聽慣了這些,當時的蘇靈兒有些不以為意,甚至以為他在故意討自己開心。

但她永遠都不會想到。

當日的玩笑之語,竟成了此刻的黯然悲情。

天地間,再次陷入寂靜。

隻有蘇靈兒的呐喊聲穿透雲霄,回**在群山之間。

見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洞中的虹顏和靜萱,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

黑衣人緩過神,冷笑道:“既然你們都不要命,本座也不介意多殺幾人!”

劍光暴漲,雷光再起。

雲鴻昏昏欲睡,雖然玄月擋去了雷電的主體,但他還是受到波及。此刻,玄月生死不明,又看到靜萱和虹顏衝了過去,要與之拚命,雲鴻恨不得將仙器交給他,求他放過大家。

他一個人死,沒有關係。

但是,不能拖累大家,尤其是這些心愛的人。

千鈞一發之際,最後的一刻鍾終是過去了。髓海中傳來仁虛子的聲音:艮山土隱珠充靈完成。然而,雷電奔走,就在下一刻,雲鴻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氣流,從腦門之上噴薄而出。

來不及高興,心中閃過一個恐怖的念頭。

他以為,這次真的是死了,那股熱流,該是**之類的東西吧。

不過,過了一會,他卻發現,自己還有意識。

這是怎麽回事?

迷迷糊糊中,透過眼縫,似乎看到一道虛無的身影,橫亙在眾人麵前,寬袍大袖,白發蒼蒼,四件仙器竟然懸浮在此人的身後,賦予他源源不斷的靈力,與四散的雷電相互抗衡。

隱約聽得以下對話。

“閣下是什麽人!為何忽然出現,壞我大事?”

“老夫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身負天命,你殺之不得!”

“天命?好大的口氣!”

“閣下道法不俗,老夫勸你放下屠刀,否則日後因果加身,將不得善終。”

“嗬!我的命,輪不到你這老東西來評定!”

迷迷糊糊的雲鴻終於明白,原來那團溫熱的東西,並不是**,而是仁虛子從髓海中幻化現世,幫助自己抵抗黑袍人。傷勢加重,雲鴻閉上了眼,無盡的黑暗籠罩著整個世界。

耳邊隻聽得雷聲炸響,有如天崩。

不覺衣領一緊,好像被人拽起。

隨即又感覺一陣失重,四麵亂流翻騰,仿佛上次在飛仙台,穿越至異界的感受。氣浪如狂濤,重重壓在他的胸口,五髒六腑翻江倒海,喉中腥甜亂湧,隨後就什麽也感覺不到了。

無盡的黑暗侵襲了他的腦海,分不清現實與夢幻。

夢中,他又看到那黑袍人猙獰的麵孔,手持神劍,瘋狂的電光將靜萱、靈兒、虹顏、玄月,還有自己,全部化作飛灰。那種痛失愛人朋友的感受,如同讓他憋在水下,幾近窒息。

意識漸漸歸於虛無,卻又在虛無之中,衍生新的畫麵。

不知不覺,陷於奇幻。

正是黃昏,澱墨般的烏雲滾滾翻騰,雷聲不絕,氣氛異常壓抑。

雲鴻怔了一下,這裏是個不大的院子。

院內的裝飾雖然很樸素,但令人奇怪的是,那些轟隆不絕的雷聲,並非來自頭頂。放眼四周,無數雷雲在院子下方旋繞流梭,這個不大的小院,竟是建立在層雲之上,異常玄奇。

頭頂沒有月亮,沒有星辰,隻有無數玄妙的星際漩渦緩緩流動。

很顯然,這裏不是人界。

狂風呼嘯,刮得雨線縱橫飛舞,一蓬蓬的打在雲鴻的臉上,冰涼入骨。

“這是哪裏?黑袍人呢?!”

雲鴻有些奇怪,走了兩步,院中隻種了兩種植物,一是青竹,二是紫萱。

看到紫萱花,他陡然意識到了什麽。

“莫非是……?”

正想著,一道哭聲入耳,清寂嬌弱,仿佛無聲。

雲鴻怔了一下,順著聲音走過廊道,拐角處豁然開朗。一條由浮石拚接的道路,緩緩延伸至遠方。浮石連著一座懸空島,上建一座八角飛亭,此刻,正有一位女子斜倚在亭中。

她的背影格外寥落,襯托著滾滾黑雲,好似隨時都要消失。

這個背影很熟悉,她是?

耳邊傳來清寂的聲音:“飛鴻,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