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黃雀在後

雲濤怒卷,風雨欲來。

初春的第一道驚雷,終在今夜劃破天際,將蕭條的蘭州城塵映成一片煞白。醞釀已久的暴風雨接踵而來,密集的雨點打在屋簷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讓人聽著心生煩躁。

雲鴻躺在**,反複思索當下局勢,難以入睡。

他很清楚,高芹絕不會讓她的大軍陷入險境,這一切,一定有所預謀。

隻是,她在預謀什麽?

“公子,吃點夜宵吧。”

靜萱端著兩碗熬好的米粥,外加兩個窩窩頭,走進房間。

見到靜萱,雲鴻放下了心思,從**爬起。

“這裏真窮,我走了大半個街,才買到這些。”靜萱抱怨著。

雲鴻接過她手中的東西,說道:“蘭州地處西部,環境惡劣,肯定不及京城富饒。這段時間受戰爭波及,能買到這些已經不錯了。”說著端起一碗白米粥,往嘴裏猛灌了一口。

靜萱道:“這粥還挺好的,就是窩窩頭太硬,簡直不能吃。”

“將就一下吧,泡到粥裏就軟了。”

話音未落,雲鴻靈光一閃,忽然間意識到什麽。

將視線移到桌上,隻見兩個硬邦邦的窩窩頭中間,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窩窩頭?粥?”

靜萱沒聽清他說什麽,問道:“怎麽?粥不好喝嗎?”

雲鴻豎指抵唇,示意她噤聲。

自言自語道:“窩窩頭看似堅硬,實則遇水即化……”

“無極國分明有能力奪取西寧,卻又故意不奪,那現在的西寧城,就好比這個窩窩頭,無極國大軍,就好比這碗粥。窩窩頭泡在粥中,很快就會融化,無極國之於西寧,便如囊中之物,唾手可及。這種形勢下,如果我軍冒然出兵,蘭州城的防衛欠缺,就會成為……”

目光一震,他伸出手指,指著第二個窩窩頭。

“如果蘭州成為第二個窩窩頭……”

說著,他將手中的那碗粥,放在了第二個窩窩頭之後。

似是識破玄機,一陣大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很好。”

靜萱皺著眉,見他自言自語,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公子,你說什麽啊?什麽螳螂,什麽黃雀,這裏哪裏有螳螂黃雀啊!”

雲鴻回過神,一臉驚喜:“萱兒,我猜到無極國的陰謀了!”

“什麽?”靜萱糊裏糊塗的。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無極國分明有實力攻下西寧,卻在城外迂回了一個多月,還把蘭州拱手送出,這完全沒有道理。現在才知道,他們這麽做,是想引誘我軍,進入他們早就設好的埋伏中。隻要我軍一離開蘭州城,無極國大軍便會立刻攻入西寧,同時,占領蘭州!”

“占領蘭州?怎麽回事?”靜萱不解。

雲鴻道:“若沒猜錯,無極國早就安排好一支大軍,埋伏在蘭州不遠處,等待時機。”

靜萱追問道:“可他們為什麽要占領蘭州?”

“傻丫頭,你不知道,戰爭中城池有多麽重要。通常情況下,一座防守嚴密的城池,隻需五萬人馬,便足以抵禦攻城的十萬敵軍。且蘭州到西寧,之間多是河穀平原,地勢平坦,對於大軍而言,沒什麽藏身之處。敵方一旦占領蘭州和西寧,擊殺我軍,等同甕中捉鱉。”

靜萱似乎明白了一些,唏噓道:“真複雜,你怎麽想到的啊?”

雲鴻笑道:“本來也想不到,就是看到這窩窩頭和粥,頓時靈光閃現。現在,我們就是螳螂,無極國的大軍就是蟬,如果忍不住**,去捕這隻蟬,麵對的,將是身後的黃雀。”

“那……黃雀在何處?”靜萱問道。

雲鴻搖了搖頭,走到窗邊,遙望漫天雷雨,說道:“不知道,但黃雀必然存在。”

說話間,拉起她的手:“走,我帶你去找黃雀!”

戌時三刻,雷聲滾滾,街巷無人,兩道身影從窗口躍出,轉眼消失在雨幕中。

半個時辰前……

南宮野從軍帳中走出,望了一眼天色,罵道:“媽的!鬼天氣,剛來就下雨!”

“身為先鋒,竟讓老子住營帳!還漏水!”

蘭州城地方不大,之前慕容千秋的六萬軍隊,把民房都住滿了,沒辦法,雲鴻率領的十萬大軍,隻好在城西角落找了一塊空地,就地安營紮寨。為防不測,雲鴻將南宮二兄弟安排在軍營中,與將士們同住。然而沒想到,這營帳的質量不過關,恰遇雷雨天氣,竟然漏水。

抱怨之際,見大哥立在雨中,雙手背負,凝望西北。

南宮野走了過去,拍了他一下:“大哥,你怎麽在這裏淋雨?”

見是弟弟,南宮煌道:“沒什麽,隻是擔心老丈人被困城中,會不會有危險。”

南宮煌口中的老丈人,自然是武安侯蘇榭安。

見大哥一臉愁容,南宮野的麵色也暗淡下來:“是啊,蘇侯還在西寧受困,元帥他老人家倒好,甩甩膀子,抱抱美人,在房裏吟詩作對,自己不打就算了,還讓我們也不打!”

“元帥並非草莽,他這麽做,必有道理。”

聽大哥幫外人說話,南宮野氣不打一處來:“好好好,都有道理,就我不講理。”

轉身要走,一道紫電串湧,照亮了西北天空。

眼咕嚕一轉,上前道:“大哥,這寒夜無人,不如我們趁雷雨,去前線打探一下消息。如果可以,順道燒他幾石糧草,再混入西寧城,看望一下蘇侯,免得明天再打無謂的口水仗。”

此話一出,當即被南宮煌駁回:“沒有請示元帥,不能擅自行動。”

見大哥和雲鴻一樣的性子,頓時有些無奈,便道:“好好,我不燒糧草,也不進城。元帥不是不知敵軍有多少人嗎?我們就站在山頭,老遠看一下他們有多少人,這總行吧?”

“這……”南宮煌依然猶豫。

“大哥,不能猶豫了,再這麽下去,西寧就要被攻破了!”

南宮煌憂心道:“可我們單槍匹馬的前去,如果中了敵人埋伏,很危險。”

“大哥啊,你都是武道宗師了,放眼天下,有幾個人是你的對手?而且,我們跟著父親學了這麽多年正一道法,就算遇上幾個敵人,殺了就是。況且這漫天大雨,誰沒事埋伏?”

見大哥還不動心,南宮野又道:“我在城外安排了馬匹,快去快回,沒人會發現。”

受他唆使,南宮煌有些動心了。

畢竟事關老丈人的安危,他一咬牙:“好吧,走!”

二人都是武學高手,無需走城門,身子一縱,便輕飄飄的翻出了城。

由南宮野帶路,二人很快進入一片荒林,果然見兩匹戰馬拴在樹上。卸下韁繩,立刻翻身上馬。雖然地麵潮濕泥濘,但因道路寬敞,不到一個時辰,兩人就見到了無極國的軍帳。

大軍駐紮在西寧城外十裏,南北兩麵靠山。

透過撕裂天幕的電光,可見極西處,西寧城淹沒在風雨中,若隱若現。

二人縱馬登上一處山坡,勒住韁繩,望著身下密集的軍帳。粗略一數,橫縱百排,大概一萬多頂。一般的帳篷最多隻能住十人,算下來,無極國的軍隊,數量的確在十萬上下。

再看那西寧城,數十丈寬的護城河將其環住,百米城牆有如絕壁,高不可攀。

見此情景,南宮野不屑道:“我就說嘛,他們隻有十萬兵馬,隻要我們進攻,和西寧城的軍隊應外合,肯定能一舉殲滅這些突厥人。如此機會,元帥不知道把握,真是昏了頭了。”

目睹西寧城安然無恙,南宮煌鬆了口氣:“好了,回去吧。”

話音未落,耳畔傳來一陣兵刃交接的聲音。

風勢陡轉,氣浪驚人,就從身後的密林中傳出。不說南宮野,連身為武道宗師的南宮煌也是渾身一震,當即道:“不好!這裏怎麽會有人打鬥,看這架勢,似乎有好幾個宗師。”

聽到“宗師”二字,南宮野臉色一變,心道:難不成真有埋伏?

正想著,打鬥聲已逼近。

南宮煌將南宮野一拉,兩人翻身下馬,躲到一叢隱秘的灌木叢中。

“嗖嗖”之聲破空而來,半空中閃過兩道劍光。

隻見一柄水藍色的細劍上,站著一男一女,寶劍貼地飛掠。兩人的模樣很狼狽,因為天黑,看不清細致容貌。但隱約可見後麵的那名男子,身中數刀,鮮血幾乎染紅了大半個肩。

飛劍之後,數十名黑衣人追了上來,皆手持兵刃。

這些黑衣人的服飾很奇怪,並非傳統的緊身衣,而是一身紫黑長袍,衣褲一體,將頭也包裹起來,充滿異域風情。這些寬敞的黑衣上,皆繡著一副刀斧相交的圖騰,形狀怪異。

為首之人身段窈窕,雖然蒙了麵,束了頭發,卻不難看出是個女子。

前方是萬丈懸崖,懸崖下就是無極國大營,那禦劍的一男一女停了下來。

身後怪笑傳出,數十個黑衣人逼近。

為首之人站出,手中一把鋒利刀刃隱透血光:“沒想到,西寧城竟有通往外界的密道。可惜元帥早就吩咐,城中一隻蒼蠅也不能飛出去。你們跑了這麽遠,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黑衣人欺身而至,將兩人逼向懸崖。

不難看出,這些黑衣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中,武道宗師就占了一大半。

而為首的女子,更是身放玄光,修為恐怕在人仙以上。

那柄水藍仙劍光華渙散,劍身輕顫,很顯然,已無力載著兩人逃離。

“元帥?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劍上男子喝道。

黑衣女子冷笑一聲:“羅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