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當頭一棒
北風訇然而起，掀開一角青天驟朗。
無極國大營前，鼙鼓震動，旌旗翻飛，十萬軍隊整裝待發。
高芹身披戰甲，腰懸彎刀，雙目熠熠，女戰將的風姿咄咄逼人，絲毫沒有當日，身為雲府主母的優柔嫵媚。望著眼前一眾將士站姿如鬆，心中慰藉。遠處快馬急來，探報傳至。
“報告！星將軍的部隊集結完畢，隨時待命！”
“報告！蘭州城城門已開，大幽的軍隊出城了！”
“很好！”
言語簡潔，嘴角勾勒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轉身見十裏開外，蕭條的西寧城仍被晨霧籠罩，眉間閃過一絲得意：“雲鴻啊雲鴻！之前我輸給你了，今天，我要連本帶利，全都贏回來！”
紫蝶使負手在旁，聽到敵方軍隊出城的消息，目光波動。
對高芹道：“元帥既然下了應戰書，卻又反攻西寧，是否失信於人？”
“你懂什麽？”高芹冷眼瞪她：“兵不厭詐，戰場上，對付敵人，本就沒有信任可言。不擇手段本是一種手段。等我軍大勝，此之一戰將會載入史冊，被後人譽為‘謀略’。”
“謀略？”紫蝶使譏笑，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須臾，又有人報：“報告！大幽的軍隊傾巢出動，已離開蘭州城五裏。”
蘭州離西寧四十裏，以軍隊的行進速度，需要三個時辰。
而三個時辰，高芹有足夠的把握，拿下西寧城。
轉頭望了望一旁的羅生門殺手，問道：“西寧城中可有什麽消息？”
那人道：“昨日城中無消息傳出。”
“好！”高芹點了點頭，一望天色，時機已到，便拿出一道黃符，上麵密密麻麻寫滿蝌蚪文，竟是正一道的符咒。一番念咒後，黃符無火自燃，火焰令空氣中飄起了陣陣煙氣。
煙雲浮動，光芒閃爍，空中出現一副畫麵。
浩浩****的部隊聚集在山穀裏，無數將士苦等數十日，早已摩拳擦掌，興奮難耐。
領頭人是一個身穿銀色鎧甲，手持戰戟的威**子。
“星將軍，敵軍已經出城，請立刻展開行動！”
那頭傳來模糊的應答聲：“是！”
話不多說，高芹抬手一抹，拔出腰間彎刀，發布號令：“全體將士，隨我攻入西寧！”
眾軍振臂大呼，高喊：“無極必勝！”
一時山呼海應，有星旗電戟之勢。
先鋒營數百騎率先衝出，揚起漫天沙塵，其勢凜然。
而此刻，西寧城中，無數將士已在城頭拔刀上弦，嚴陣以待。
天還沒亮，蘇子淵就派發了五百石軍糧。所有人都在最饑餓的時候，拿到了一碗香噴噴的米粥和半塊粗製的大餅。吃飽，使得潰散的軍心再度凝聚。就連那些喊著投降的百姓也重燃鬥誌，要與敵軍死磕到底。二十萬軍隊在慕容千秋、蘇榭安等人的安排下，各盡其職。
雖然正麵交戰，我軍未必能勝，但守城，所有人都充滿信心。
相反，那些羅生門的殺手，則徹底傻了眼。
早上醒來一看，隻見城中炊煙嫋嫋，忙得不可開交，幾乎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煮粥！他們完全不清楚，斷糧數日的西寧城，何來糧草？然而，更讓他們吃驚的是，喝完粥後，那些普通百姓，紛紛脫去布衣，穿上甲胄，眨眼功夫，搖身變成二十萬士兵聚集在廣場上。
如此突變，讓人手足無措！
想飛鴿傳書通知大營，可城中四處有人巡查，根本沒有釋放信鴿的機會。
而此刻，無極國的鐵騎已至城外，馬蹄聲清晰可聞。
城樓之下，大軍海嘯般襲來。投石車、破城錐、雲梯……攻城武器一應俱全。巨型的木板在數百騎的簇擁下，橫亙在護城河上，一塊接一塊，轉眼之間，已經鋪成了一座座浮橋。
城牆上，慕容千秋大喝：“放箭！”
一聲令下，攜帶火焰的箭矢，如細雨般灑落，兩國大戰，正式開始。
不過，在這節骨眼上，雲鴻卻不在場。
九霄之上，罡風震吼。
雲鴻獨坐雲頭，綿延的靈氣從他掌心溢出，注入身旁盤旋發光的墨魂硯中。
他的身下，正是蘭州城裏，衝出的千軍萬馬，滾滾塵煙。
不過，這眼下千軍萬馬，全都是假的！
這就是雲鴻的計策。
第一步，秘密轉移蘭州城中，所有的將士與百姓，防守西寧。第二步，騰空蘭州，設置陷阱，出奇製勝。最後一步，利用墨魂硯，迷惑敵人的雙眼，促使身後“黃雀”自投羅網。
試問墨魂硯威力幾何，可用那首流傳的民謠加以佐證。
大幽十六州，墨硯主春秋，百年鎮中北，千軍自難求。
民謠的意思大致是說：大幽王朝的十六州縣，隻要有仙器墨魂硯鎮守，就算是麵對千軍萬馬的進攻，也絕不會被攻破。
民謠來自三百年前，雲府先祖——雲中子。
據說，當年雲中子為助幽帝一統天下，在與火雲國的某一戰中，利用此物，幻化兵馬。雖是虛幻，卻令敵軍眼花繚亂。於是那一戰，我方僅用輕騎百人，便擊退了敵方五千精兵。
此之一戰後，墨魂硯聞名天下。
今天，雲鴻故技重施，在他精心的布置下，墨魂硯將重喚往日榮光。
不過多時，阿爾那星率領的二十萬大軍，已停在蘭州城東門前。
雲鴻心念一動，在城樓上幻化出幾個有模有樣的士兵。
敵方將領阿爾那星，乃無極國“休屠王”，也是高芹的三哥。
雖然他是哥哥，但武道資質較差，年近半百，才修煉到宗師初段。因此，在無極國這個崇尚武力的國家中，一直沒有得到重用。此次領兵出戰，若非高芹舉薦，也輪不到他領兵。
而高芹推薦他的目的，隻在於此人忠厚老實，利於調遣。
眼看偌大的蘭州城，城牆上隻有幾個零星的民兵防守，阿爾那星狂笑不絕。
蘭州沒有護城河，可直接動用大殺器——破城錐。
轟隆聲中，數台木車被推到城下，每一台車上，都裝著一根五丈長，一人合抱的圓木。圓木頭部被削尖，竟然安裝了金屬頭。其後用三張強弓，以機關齒輪連接，作為發射動力。
“給我放！”
隨著號令，巨大的破城錐激射而出，轟隆聲中，城牆被穿透了幾個大洞。
雲鴻在天上巧妙控製，令眾人棄械而逃。
阿爾那星怎麽也沒想到，這些中原人如此膽小，還沒怎麽樣，竟都逃了，士氣大振。
果斷撤回破城錐，改用衝撞車，直接進攻城門。
轟！轟！轟！
數聲連響，看似堅不可摧的城門，輕易被撞開了。
抬頭朝城中望去，隻見那些民兵滿臉驚慌，像老鼠般抱頭逃竄，阿爾那星心情大好。被勝利麻痹了思維，他忘記了防備，當即拔出腰刀，雙腿一瞪，挎著戰馬，第一個殺了進去。
大軍隨之湧入，勢如破竹，勝利在望。
然而，就在這時……
“叮！”
一聲脆響，仿佛是琴弦斷掉的聲音，清脆悅耳。
下一刻，殺機將至。
“嗖嗖”之音入耳，霎時無數箭矢從暗處射出。那些士兵猝不及防，眨眼已有數百人中箭。剩餘人大驚失色，四處逃竄，不料這一逃，又有人踩中暗板，觸發了其他的機關。
“啊！救命！”
麵對腳下毫無征兆出現的大坑，無數人大喊“救命”。
可是，誰也救不了他們。因為這些人觸發了“連環翻板”的機關，地上鋪著的大理石磚坍塌，百餘人失足，跌落其中，瞬間被下方埋好的利劍穿透胸膛，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
同時，另一邊，有人觸發了機關連弩。
前後左右，四麵八方，百架連弩對準人群，在機關的聯動下，自動發射。
片刻間，千人斃命！
阿爾那星意識到不對，一邊持刀抵禦暗箭，一邊大喊：“有埋伏，全軍戒備！”
這種情況下，敵暗我明，本該下令撤軍。
可阿爾那星實在不服，不服自己的大軍栽在一座空城裏！這種事若傳了回去，他日後還怎麽混？他想起蘭州城的地圖，中央有一個廣場，那個地方地勢開闊，無法安裝任何機關。
“大家跟我衝，衝到廣場上去！”
意氣之爭，使其鑽入牛角尖，同時，也帶領眾人走向末路。
一路衝殺，機關陸續發動，傷亡轉眼過萬。
但阿爾那星卻不顧這些，他眼中隻有“攻城”這個兩字。
這次無極國侵略中原，本是一次性撥下了三十萬大軍。但是，三十萬大軍中，高芹先挑走了十萬精兵，剩下的二十萬交給阿爾那星，卻都是些泛泛之輩，甚至有一些老弱病殘。
他的隊伍裏，沒有高手，沒有謀士，沒有軍師，就是有人！
二十萬人，他不信拿不下這座城！
片刻後，他們果真衝到了廣場上。
廣場地勢開闊，四麵空**，的確沒辦法安裝機關。
到達此處，各式陷阱都停止了作用，大軍獲得了短暫的安全。
一路下來，大軍傷亡的人數，接近三萬。
可阿爾那星仍舊沾沾自喜：“他奶奶的！雕蟲小技，也想難倒本將軍？”
話音未落，有人來報：“將軍！不好了！蘭州城內空無一人！”
“什麽？！”阿爾那星粗眉皺起。
那人接道：“城中不僅沒有士兵留守，就連那些百姓也不見了！”
阿爾那星一愣，想起剛開始衝進城時，見到了幾個民兵，但後來一路都沒看見。
“怎麽會這樣？”他一把拎起那人，大聲質問。
“屬下不知……屬下不知啊！”那人嚇得屁滾尿流。
將軍的本能告訴他：是不是中計了？
不給他思考的時間，天地間狂風呼嘯，晴朗的天空忽然出現烏雲，翻滾不止！
士兵議論紛紛：好好的天，怎麽說變就變？
阿爾那星破口大罵：“你奶奶的！老天爺也跟我作對！”
話音未落，雷聲轟隆，黑雲邊緣不斷有閃電擦過，天地間一片肅殺。
廣場上，有些角落開始放光，引聚天地靈氣。
在阿爾那星的腳下，就有這麽一處。他抬起腳一看，見是一張畫滿奇怪符號的黃紙，想要撿起來看看，卻發現被木膠粘在地上，拿不起來。磅礴的靈氣從上麵噴出，直衝天際。
他雙目一瞪，立刻變了臉色。
“不好！是符咒！快撤！”
驚慌中，他大喊一聲，騰身而起，也不管其他人，兀自衝了出去。
見主將逃走，場中亂成一團，無數人爭前恐後的要撤離。
可十幾萬人集結在此，水泄不通，撤退，哪有這麽容易？
這看似安全的廣場上，其實早被南宮煌花大力氣布下“天風雷鳴陣”，此陣是正一道的中級雷法。一旦布成，可聚天地雷霆，對指定區域，進行三十六次連續轟擊，威力無比。
雖然是中級陣法，但對付凡人，已經足夠。
眨眼間，黑雲壓城，雷電逐漸聚集到中間，厚厚的雲層裏，出現了一個大漩渦。
風卷殘雲，雷聲震耳，漩渦如同血盆大口，要吞噬世間的一切。
天空四分五裂，慘叫聲不絕於耳。那些人如同瘋狗，拚了命的向前擠。人群極為混亂，到處發生著慘不忍睹的踩踏事件。雷霆未至，因為大軍自亂陣腳，已有不少人丟了性命。
“轟！”
一聲驚雷當頭炸響，所有人都感覺到，大地一陣顫抖。
下一刻，漆黑的漩渦中，閃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那是無數雷電合而為一！
幾乎每個人心中都映出一個詞：天怒！
天之怒，何人能擋？
轟！轟！轟！
雷聲連響，天地驟白，腰杆粗細的雷柱從天而降，接連落地。
耳邊的慘叫聲被嗡鳴聲代替，那些混亂的身影，在璀璨的光華，快速消失著。
…… ……
巨大的聲響驚天動地，甚至驚動了四十裏外，進攻西寧的高芹。她回過頭一看，隻見極遠處的天空，聚集了一小片詭異的烏雲，聲音是那裏發出的。而那個地方，正是蘭州城。
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呼吸也鈍促起來。
回頭再看當下的戰局。她本以為西寧城斷糧數日，已經喪失了戰鬥力，可沒想到，竟還有這麽多人防守城池。而且那些士兵，個個生龍活虎，精力旺盛，根本不像餓了幾天的人。
“這怎麽回事？”高芹越來越覺得不對。
就在這時，一個羅生門殺手匆匆來報：“元帥，西寧城中傳來緊急消息。”
高芹接過，展開一看，上麵寫的是：“西寧城一夜之間，無故多出軍隊十六萬餘，並有足夠的糧食補給，望元帥謹慎攻城。本想提早告之，無奈城中防衛嚴密，還請諒解。”
看到這條消息的瞬間，高芹渾身一震，腦袋好像短路了。
無故多出？
十六萬餘？
沒回過神，又有探子來報：“元帥，不好了！發生重大靈異事件！”
她顫抖著轉過身，嘴裏蹦出一個字：“說……”
“大幽的軍隊，在、在……”那人頓了一下：“在蘭州城外十五裏處，忽然消失了！”
“什麽！忽然消失！”高芹眼中冒火。
那人跪下哭道：“元帥饒命，屬下一直跟著他們，寸步不離。就在蘭州城外十五裏，忽然刮了一陣大風。屬下眼睛裏進了沙子，揉了一下，前後不過數秒，可是人就不見了啊！”
“光天化日，你竟然胡說八道！來人，拖出去斬了！”
高芹在氣頭上，被此人一激，頓時火冒三丈。
那人哭嚎著，說自己冤枉，高芹聽而不聞，緊緊握拳，指甲都紮進了肉裏。
這時，又有一名士兵，手持黃符來報。
“元帥，捷報！捷報！阿爾那星將軍已經占領了蘭州！”
聽到這個消息，她舒了口氣，心中的火氣稍減一分。緩緩鬆開手掌，接過黃符。一道靈力注入其中，空中出現了阿爾那星的聲影。隻聽他道：“元帥，我軍已占領蘭州城，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蘭州城內機關遍布，很不幸，我軍損失了近六萬人馬……”
轟！
這一刻，高芹隻覺氣血上湧，從丹田直衝天靈，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此時此刻，她的計劃已經全然被打亂！
一向沉穩深沉，以“謀略”著稱的無極國第一女戰將阿爾那芹，忽覺風中淩亂。
很快，空中傳來一道聲音。
“姨娘，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侄兒送您的大禮，您還滿意嗎？”
聲音自天外而來，卻如在耳邊。
“雲鴻！”高芹怒目一瞪，聽出是雲鴻的聲音。
一道從天際劃過，落到西寧城的城頭上，金光中漸漸現出一人。
正是雲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