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愛子情深
陰風透體，一股巨力席卷而來，仿佛將空氣凍結了。
雲鴻緊握正氣爐，手有些發抖。從方才那一擊下，雲鴻已經感受到，這黑雕使的實力絕不在他之下。此刻東方泛白，已是卯時，還有一個時辰就要決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轉頭看了一眼身後，雖有一群黑衣人包圍，但那些人的實力都不算高，多在宗師上下，還有不少武師大成的人。如果奮力衝擊，有很大的幾率殺出重圍，出了鎖魂陣，就算安全。
當即走出一步，喝道：“黑雕使，見了你的主帥，怎麽還不拜見？”
高芹一怔，見雲鴻給自己使眼色，跟著道：“見本帥不行禮，你想造反嗎？”
“哈哈哈！原來是主帥大人，失敬失敬！“黑雕使大笑道：“一介凡人，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可惜啊，這裏不是你無極國大營，到了我的地盤上，你們不過是幾個死人罷了！”
聽他說出這大不敬的話，高芹勃然大怒：“羅生門果然想造反！”
“造反？”黑雕使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區區無極國，在真神大人的眼裏，不過是一顆棋子，可用可棄，何來造反一說？”目光一冷：“你真以為，我會幫無極國一統天下？人類果真愚蠢，至始至終，都活在夢裏！”
親耳聽到這些話，高芹又驚又怒。
雲鴻淡淡笑道：“閣下所言極是。今之天下，無一日不醉，無一人不醉，趨名者醉於朝，趨利者醉於野，豪者醉於銀財，權者醉於聲色。不知道你們羅生門，屬於其中的哪一類？是趨名逐利、貪財好色，還是沉淪權勢、心比天高？真神之下，羅生門難道不也是棋子?”
頓了頓，破口大笑：“你口口生生說人類愚蠢，可自己又聰明到哪去？”
見雲鴻的口才，較往日絲毫不減，高芹感到親切。
興許是雲鴻的話，戳中了黑雕使的心聲，他驀地止住笑聲，雙手一揮，**開一道血光，怒道：“愚蠢的人類，本座沒心情與你辯論，你們是自行了斷，還是要我送你們上路？”
說到最後，狂風大作，雲風迸發，頭頂的紅雲中閃出無數紅色雷電。
“血雷神法？！”
雲鴻一怔，這招血光引雷，分明是高九野的獨門絕技！當初，雲鴻已經領教過這門神通的厲害，沉聲道：“姨娘，稍後聽到我說可悲，立刻帶雲寒闖出去，有多遠走多遠，千萬別回頭。你一定要趕在決戰前，阻止兩軍對戰，不能讓九幽教得逞！人間界就靠你了！”
高芹望著他，心中巨震，下意識裏關心道：“那你呢？”
“我攔著他！”目光中透著一絲堅毅。
話音未落，雲鴻跨上前一步，大笑道：“閣下好一手血雷神法！”
天昏地暗，亂雷奔湧，黑雕使笑道：“你小子有點眼力，血雷神法都知道，想必你就是教主口中的儒道傳人吧？正好，教主需要你手中的幾件仙器，這次，本座順帶取走。”
雲鴻笑著，心念一動，正氣爐、墨魂硯、大聖遺音、月花水鏡紛紛浮現。
黑雕使目光一震，聽雲鴻說道：“你要仙器，我可以給你。不過，我記得當初有個人，叫做高九野，人稱野仙，想必也是你們羅生門的人。你使的這手血雷神法，正是他的獨門絕技。此人為九幽教鞠躬盡瘁，做了一輩子的奴隸，可惜最後，竟被九幽教主一隻手捏死了！”
目光一冷，譏諷道：“人生在世，至始至終被人當成狗，可悲！”
話音未落，四仙器光芒盛放，浩然正氣聚集成一道火柱，朝黑雕使突起發難。
漫天紅雲滌**，如火山般層層疊爆，耳邊湧起雷霆般的震響。
與此同時，高芹拎起雲寒，毫不猶豫的向前衝去。
身影如電，一躍已是數十丈。
雲寒驀地反應過來，方才見大哥和母親私語，本以為是商量退敵之策，沒想到竟是讓他們逃走！他知道，自己留下來也是送死，但出於情義，他不能拋下雲鴻，和高芹單獨逃走！
“母親，我們不能丟下大哥！”
“你閉嘴！”
高芹怒喝一聲，抱緊雲寒，點地疾飛，握著拳頭，指甲不覺紮進肉裏。
雲寒叫道：“娘，你可以不認雲鴻，但他是我大哥！”
“誰說我不認他？”高芹脫口而出。
雲寒愣住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錯，支支吾吾道：“母親，您說什麽……”
高芹沒有答他，隻是回頭看了一眼。
極遠處，一明一暗，兩股驚天動地的能量，正在高空上瘋狂纏鬥，勢均力敵。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衝撞，靈氣如濤，火光、雷鳴、正氣……無數種光波交織，組成炫目的金紅帷幕。
不知為什麽，這一刻，麵對一個恨入骨髓，早已恩斷義絕的人。
竟有心痛，竟然不舍……
她大喝一聲，拋棄一切雜念，用盡一切力量，衝出包圍！
憑她的實力，對付幾個武道宗師，本是綽綽有餘。但此刻既要對敵，又要保護雲寒，一心二用，便顯得有些吃力。這些黑衣人修煉羅生門密法，武師巔峰就有宗師初段的實力，普通宗師可以與她打成平手。且這些人下手極狠，人數又多，要想成功闖出也不是容易的事。
尤其是闖出山穀後，進入七煞鎖魂陣，地形複雜，迷霧重重，更是寸步難行。
已是卯時四刻，還有半個時辰，兩軍就要決戰了！
襲擊他們的人越來越多，高芹有些手忙腳亂，有幾次差點跟雲寒失散。
七煞鎖魂陣極為複雜，當日，雲鴻初涉此陣，利用水鏡做指引，也看了好幾遍才記住陣眼的位置。方才進來時，有雲鴻引路，高芹沒有刻意去記，此刻隻能憑借印象，摸索前進。
在這種複雜的環境下，一步走錯，便是深淵。
四周漸漸靜了下來，高芹感覺到一絲不對。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怪響，卻是觸發了法陣。魑魅魍魎等各路鬼魅，以煞氣化為惡鬼，朝高芹、雲寒撲來。激戰中，雲寒躲閃不及，被一個鬼怪擊中右腿，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褲。
“寒兒！”
高芹目光一震，劈出一道氣刀，擊散了攻擊雲寒的惡鬼。
立即跳到他身邊，發現他的右腿被刺穿，鮮血撒了一地，看樣子已經不能走了。
“寒兒，堅持住，娘帶你走！”
說著，扶雲寒起身，要帶他殺出去，可剛剛站起，他嘴裏大叫一聲，又癱倒在地上。
他大叫著：“好痛，娘……”
四麵不斷有惡鬼攻來，高芹一麵對敵，一麵拖拽雲寒，眼看就撐不住。
“別怕，娘會保護你的！”生死之際，她依然說出這句話。
雲寒咬住牙，含淚道：“母親，別管我了，你走吧，去阻止兩軍對戰。”
“不行！”高芹拽著他的手，將他背起：“娘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你長這大，娘都沒好好抱過你。這次，不管如何，我都不會丟下你不管！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母親……”
雲寒眼中一濕，已然哭了出來。
高芹說的不錯，雲寒長這麽大，她都沒有好好抱過他……雲寒出生在陰謀下，成長在苦難中，存活在孤獨裏。高芹沒有離開前，雲寒的人生，除了練武，就是打壓雲鴻，繼承侯爵。
平常人能享受的母愛，雲寒卻不知是什麽滋味。
他一直以為，他的母親，是一個隻愛慕權勢名利，心狠手辣，心中無愛的女人。
直到這一刻，雲寒才知道，母親這兩個字，有多麽神聖。
他抱緊了她，緊緊的抱著，生怕這種來之不易的愛，從手中溜走，稍縱即逝……
進攻越來越激烈，刀光劍影中，不僅有飄忽的鬼魅，更有殘酷的羅生門殺手。一路走來，高芹自己也身中數刀，步伐已經有些踉蹌，但她沒有放棄，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前挪動。
憑借模糊的記憶，她硬是闖過了凶險的七煞鎖魂陣。
當一縷金色的陽光衝破地平線，在她臉上灑出柔和的光芒，那滿臉的疲憊有所消散。連綿的大山橫亙眼前，荒涼的沙地漸漸生出灌木，高芹從來不知，這山間日出竟是如此美麗。
回頭之際，霧色迷蒙，那些羅生門殺手沒有追上來，急忙往前走。
雲寒抱著她，開心道：“娘……我們出來了……”
高芹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卻感覺眼前一黑，“轟”的一聲吐血倒下。
雲寒也狠狠摔落在地，一番掙紮爬起來，卻見高芹倒在地上抽搐，左手捂著腹部，血液透過指縫，染紅了整個手背。雲寒一驚，立刻忍痛爬了過去，大哭道：“娘，你怎麽了！”
高芹勉強露出笑容，口中蹦出幾個斷續的字：“沒事，別擔心……”
雲寒眼淚肆意，都這樣了，還沒事？
猛地拿開她捂著腹的手，一個血淋淋的傷口映入眼簾，應該是刀傷。傷口穿透衣物，深入腹部，足有三寸寬。隱約可見其中血肉模糊，還有一些跳動的髒器，鮮血汩汩流出。
“娘！”
“嘶”的一聲，雲寒撕破衣服，堵住了這道致命傷口。
“娘，你堅持一下，我幫你運氣療傷。”
手心一道真氣打出，才發現高芹不僅受了外傷，因強行闖陣，遭到內力反噬，經脈內息紊亂不已。高芹的修為超過他太多，那道真氣入體後，不僅沒有穩固病情，反而有所加劇。
雲寒驚叫著，當即咬牙站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著高芹就要往前走。
“去軍營，到軍營就有救了！”他口中喊著。
然而，剛走了兩步，就因傷口疼痛，竟“轟”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嗚嗚……”
他大哭著，罵自己沒用，罵自己無能，罵自己懦弱……
“寒兒……”耳邊聽到母親的呼喚。
“娘！”
他回過神，想要去握她的手，卻覺見她忽然坐了起來，右手一揮，已將什麽東西塞入了自己嘴裏，喉嚨一動，咽了下去。下一刻，他感覺腿上的疼痛減緩了些，似乎能走路了。
雲寒喘了口氣，問道：“娘給我吃的什麽？”
高芹笑了笑，沒有多說，隻從腰間取出一塊晶瑩的美玉，上麵刻著三個大字--昆邪王，是用突厥語寫的，氣勢磅礴。遞給雲寒，道：“你拿著這塊玉，趕去西寧城，阻止兩軍對戰……”
雲寒一怔，聽她這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立刻道：“我不去，要走一起走，這不是娘說的嗎？”
感覺腿好了些，便嚐試背起她，然而高芹穿著盔甲，根本背不動，隻能勉強拖著。
高芹抓住他的手，搖頭道：“寒兒，你這樣子，我們誰都活不了。做事要動腦子，羅生門隨時可能殺來，你趕緊去軍營，通知人來，娘就能得救了。這一會功夫，娘能撐住的。”
雲寒大哭，紮進她的懷裏。
此時的雲寒，仿佛徹底變了個人，再無以前的果斷與決絕，高傲與凶狠。
在母親麵前，他就像一個嗷嗷待哺的雛鷹，展現出內心深處，那一顆真摯的童心。
“娘，我不要，我不走……”
高芹見他執拗，道：“都長這麽大，還是不聽話！別惹我生氣好不好？”
雲寒愣了一下，仍是淚珠奪眶。高芹歎了口氣道：“你大哥還在裏麵奮戰，他這樣子做，就是為了阻止羅生門，馬上就是辰時了，你再不走，就要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快走吧！”
雲寒止住眼淚，但想到雲鴻，又是一陣傷心。
見他一副沒出息的樣子，高芹終於怒道：“你再不走，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說話的同時，高芹推開了他，罵道：“快滾！”
被高芹這麽一罵，雲寒的理智終於壓過了情緒，讓他恢複冷靜。平靜了一會，從高芹手中接過帥玉。見不遠處有一個草叢，枝葉茂盛，是個隱蔽的絕佳地點，便把她拖到草叢後。
“娘，我馬上就回來，你等著我。”
高芹舒了口氣，擠出一絲強笑：“好，娘一定等你，你快去吧。”
雲寒點了點頭，最後給高芹一個擁抱，朝山穀的方向深深一望，祈禱大哥不要有事，咬牙離去。高芹望著他的背影，抬頭一看天色，已是卯時六刻了，還剩兩刻鍾，來得及嗎？
日暈耀眼，因失血過多，她再次昏倒。
或許是上天保佑，雲寒才走了二裏路，就看到幾匹馬栓在樹上，應該是羅生門的馬。
當即解開韁繩，跨上馬背，朝西寧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此刻，無極國的二十多萬大軍，已經集結在了西寧城外三裏。按照高芹的指示，若辰時前她不回來，那麽，所有的戰事，按照原定計劃實行。今日一戰，務必要攻下西寧城！
所有人摩拳擦掌，先鋒營的數萬鐵騎更是鐵蹄欲踏，口中發出低沉的吼聲。
阿爾那星身披銀甲，坐上了主帥的位置，遙望東方。
旭日當頭，辰時已至。
一邊，幾個羅生門的黑衣人提醒道：“副帥，辰時已到，該攻城了！”
阿爾那星握緊拳頭，心中忐忑，主帥還沒有回來，難道主帥已經……
“再等等吧。”
他眉頭一挑，望著前方的西寧城。見城牆上遍布士兵，看來敵方已經準備好防守。隻是望樓上，敵方主帥雲鴻並不在場，反是上官百裏、慕容千秋等人當頭，心中感到很奇怪。
羅生門的黑衣人見阿爾那星不下令，咄咄逼人道：“現已是辰時，副帥不下令攻城，難道是想違背主帥的意思？”此話一出，身後幾個將軍也跟著應和，要求阿爾那星下令進攻。
見捱不過去，阿爾那星歎了口氣，扶正頭盔，拔出腰間銀刀，豁然刺天。
“傳令下去，即刻組織攻……”
一個“城”字未說出口，身後有人大喊：“立刻停止進攻，全軍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