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前緣舊事

一道清光從天機寶鑒上射出,將雲鴻拉入玄妙之境。

眼前一片青冥,流雲浮動,浩然成風。耳邊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音,正是接著水鏡後的六句詩文:“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聽著這次的詩句,雲鴻一陣思索。

第一、二兩句,接著上次“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之後,再次對浩然正氣的作用進行舉例。說的是唐朝中葉的一位名將,名為:段秀實。在涇原兵變的時候,此人為捍衛國家社稷,當庭勃然而起,用笏板擊打賊人,旋即被殺,由此體現出一種“誓死不饒”的精神。

後麵的兩句,再次總結浩然正氣的精神力量。

當浩然正氣充裕天地,神聖與正義,自當貫通日月,超越生死,萬古長存。

此六句詩文,結合前麵的二十四句,使雲鴻對“浩然正氣”的理解更加深入一分。

吟誦聲漸漸消散,神秘的青衣老者如期而至。

這一次,他手中不僅拿著剛剛獲得的天機寶鑒,正氣爐等四件仙器也飄在他背後,跟著他一起前來。雲鴻忙走上去,恭敬的拱手行禮,但見那老者盤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口訣唱諾,原本的四件仙器同時放光,一股精純而磅礴的力量,從四仙器上緩緩滲入天機寶鑒。受得靈力催發,寶鑒中央的陰陽魚加速旋轉,瞬間虛化成一片燦爛的星空。

雲鴻睜大眼睛,望著寶鑒中繁星點點,隻感覺無比玄妙。

就在這茫茫繁星之中,忽有幾點靈光閃爍,雲鴻精神一震,用神念將之捕捉。

寶鑒之上,頓時映出一組畫麵。

第一個畫麵,是在雄偉的太極大殿上,赤煊皇帝喜笑顏開,親自擬寫聖旨。第二個畫麵是在繁華的幽京城城門口,此時,聖旨已經被張貼起來,無數百姓麵帶驚喜,圍繞觀看。

雲鴻上前一看,聖旨上的內容是:征戰敵國大捷,全國免賦稅一年。

“免稅一年?”雲鴻難以置信。

在他的心目中,前世的赤煊皇帝,荒**無道,幾乎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田地,大幽天朝在他的手中危如累卵。今生,利用地府之行加以規勸,赤煊皇帝還真有改頭換麵的趨勢。

如果真讓他改邪歸正,廣泛施行仁政,天下一定會逐步邁向美好。

沉浸在想象中,那青衣老者一甩衣袖,兀自飄走。

雲鴻不由失笑,這老者每一次出現,都是來去匆匆,神秘莫測,真乃神人也。

重新望向天機寶鑒,上麵的畫麵已經消散,寶鑒中央又變成了兩條陰陽魚。

雲鴻心中猜測,難道剛剛所見的,就是天機?也就是未來最後可能發生的事情?

正疑惑著,仁虛子搖身出現在虛空中。

“仙翁。”雲鴻稽首拜見。

仁虛子捋了捋白須,道:“沒錯,剛才你在浩瀚星空捕捉到的兩點靈光,便是天機。”

“之前蘇兄說,使用天機寶鑒窺探未來,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可我剛才什麽也沒做,怎麽就無緣無故窺探到未來之事了?”雲鴻隻覺得不可思議,臉上有驚喜,同樣也有疑惑。

仁虛子解釋道:“所謂天機,多指未來發生之事。隻是這未來之事,一向沒有定數,就算那三十三天外的道祖也未必說得清。天機寶鑒功能有限,隻能根據天軌運行,預測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而天機測算也有難易之分。有些天機受多方麵條件製約,發展軌道單一,變數少,所以容易推算。而有些天機隱藏甚深,不受約束,變數多,這類天機便很難測算。”

雲鴻大致聽懂:“也就是說,方才我看到,屬於容易測算的那一類。”

仁虛子點頭道:“正是。方才,四仙器同時向寶鑒注入靈力,寶鑒得以運轉,其實這也是‘代價’的一種。隻是這類天機容易測算,需要付出的代價也較少,往往提供浩然正氣便可實現。但如果要預測更高級別的天機,恐怕就要像蘇子淵那樣,以自身為代價了。”

雲鴻聽懂了他的話,歎氣道:“這麽說來,天機寶鑒就有些雞助了。”

“此話怎講?”

“測算高級別的天機,需要以自身為代價。我全身上下,也就兩隻眼睛,兩隻手,兩條腿,就算都加起來,也預測不了幾次。重要的是,總不能動不動就自殘吧?”雲鴻苦笑道。

仁虛子哈哈笑道:“天機寶鑒的存在,便是希望持有者,將不可測的未來,導向自己所期望的方向。而引導未來的目的,或為道義,或為私欲,或為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雲鴻若有所思,不由想到蘇子淵剜去左眼,他是為了什麽?

仁虛子道:“使用天機寶鑒,介於值得與不值得之間,一切,無愧於心即可。”

雲鴻點了點頭,稽首道:“我明白了,隻要做到無愧於心,斷手斷腿又何妨?”

仁虛子麵帶微笑,雲鴻忽然想起那三十句詩文,又問道:“還有一件事想請教。自從獲得正氣爐,總有一個青衣老者,口中念著奇怪的詩文,算來已有三十句,這是怎麽回事?”

“青衣老者……”

仁虛子目光一震,忽然迷離起來,仿佛陷入了悠遠的回憶。

“仙翁?”雲鴻叫喚一聲。

仁虛子回過神來,白了他一眼,說道:“你這小子,話就是多,問這麽多幹嘛?那些詩文,你默默記住就好了,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話鋒一轉,道:“上次我說過,等天機寶鑒歸位,我會告訴你一些前塵舊事,現在時機到了,你也應該知道你身上的一些因果了。”

雲鴻一愣,隻見仁虛子指尖射出一道金光,沒入天機寶鑒之中。

刹那間,天地變色,乾坤不複。

仁虛子道:“所謂天機,八成包含的是未來之事,但有兩成,包含的是過去。”

“過去?”雲鴻呼吸一窒,眼前出現了一個大草原。

芳草如茵,清風吹拂,帶起陣陣花草的香味,打在臉上,給人極為舒適的享受。

“百花海?”雲鴻一眼認出這個地方。

仁虛子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一些事。”

雲鴻正要說話,眼前景色飛速流逝,不覺兩人已經到了一處蘆葦叢生的地方。一個不大湖泊鑲嵌在百花之中,眼下看起來春意盎然,但是那些蘆葦已經是白如霜雪,清美至極。

就在小湖泊東側,迎著太陽的地方,一片嫩黃色的花海閃耀眼球。

雲鴻倍感吃驚,這裏不是夢境中的雲英泉?

百花海,雲英泉畔,接下來應該就是……那一朵傲然盛開的紫萱花!

他滿懷欣喜,目光在花叢快速掃動,迫切的想見到那朵紫萱。

然而他這一看,卻見到一個英姿颯爽、仙姿秀逸的美男子從天而降。

淡淡的清光籠罩周身,鼓舞的衣袖卷起點點水波,仙氣逼人。

一點飛鴻影下,他就像一隻飛鴻,從湖麵點水掠過,無痕無跡。

“飛鴻上仙!”

看著他飄然而來,如同從詩畫中走出,雲鴻驚在原地,不得動彈。

雲鴻夢見過無數次飛鴻上仙,甚至鑽入了他的身體,但與他麵對麵,這還是第一次。

雲鴻撇下仁虛子,走了上去,想要跟他打個招呼,然而走到他跟前才發現,飛鴻上仙壓根看不到自己,甚至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仁虛子在後說道:“別試了,他看不到你的。”

雲鴻皺著眉,隻見他走到泉水邊,捧起一絲仙泉,輕車熟路的往裏麵走。

撥開一叢蘆葦,一朵豔麗的紫花映入眼簾。

柔情的話語在耳邊響起:“飛鴻上仙,你又來看我了,嘻嘻……”

“還記得上一次你來看我,是在一千零九十五天前。”

雲鴻如遭雷擊,一千零九十五天……雲鴻清楚的記得,獲得墨魂硯後,初次墮入夢境,紫萱花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當時,他還扳指頭算了很久,才算出來三年這個數字。

雲鴻迫不及待的問道:“仙翁,這到底怎麽回事?這個場景,我來過!”

仁虛子走上來道:“有些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雲鴻回過頭,說道:“還望仙翁詳細告之,有些事我雖知道,但其中因果卻是不解。”

仁虛子“嗯”了一聲,鄭重道:“那我先問你,你知道你是誰嗎?”

“我?我是雲鴻啊。”

仁虛子搖了搖頭,指向那邊的飛鴻上仙,說道:“一千年前,你就是他。”

飛鴻上仙!

聽仁虛子親口說出這話,雲鴻呆若木雞。

“我是……飛鴻上仙?”

雖然雲鴻早已猜到真相,但此刻挑明了說,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仁虛子點點頭,正色道:“沒錯,一千年前,你就是他。飛鴻上仙,聖人之下第一上仙。曾在巫妖、封神兩戰中所向披靡,立功無數,其名望甚至超越了第一戰神,二郎顯聖真君。”

雲鴻隻覺難以置信。

二郎顯聖真君,便是世人口口流傳的二郎神,但說飛鴻上仙的名望超過他,雲鴻實在不相信。畢竟在凡間,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這個名字,若非自己陷入夢境,他也不會知道。

正想著,隻見時空穿梭,周遭景色快速變化。

仍是百花海,但此刻風雨淒厲,雷霆蕭索,正是紫萱草渡劫的情景。

與當日的情況一樣,為助紫萱草渡劫,飛鴻上仙不顧大道雷劫之災,奮不顧身的相助。

劍出鞘,天昏地暗!為情殤,此生不悔!

一道絢麗的劍光,攜帶天地之威,與那漫天驚雷相抗衡,迸裂出炫眼的神光!

作為一個旁觀者,再次見證這一幕,雲鴻隻覺震撼無比。

仁虛子道:“飛鴻上仙常年在外征戰,守護雲浮仙界,每次受傷後,便來這百花海,借助雲英泉的神力恢複傷勢。因常年用神泉之水,灌溉附近的一株紫萱花,久而久之,這株紫萱花竟修煉成精。或許出自惺惺相惜之情,在紫萱草渡劫時,上仙破例出手,助她化形。”

天機乍現,時空穿梭,畫麵再改,眼前出現了一座參天高樓。

“琅嬛書院……”

遙望巨大的樓牌,隻見一個身著宮裙的仙子從天而降,那種美,美得令人窒息。

少時,一道劍氣破空而來,落在書院前的廣場上,正是飛鴻上仙。

“飛鴻,進入琅嬛書院的資格太寶貴了,普通神仙每十年隻能進一次,你貴為上仙,每十年也隻能進入三次。你確定要把一次機會讓給我嗎?”紫萱仙子咬著嘴唇,有些猶豫。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飛鴻上仙說得風輕雲淡,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手,二人如神仙眷侶,邁上千階樓台。

“寶劍贈英雄,佳人配才子,真好……”雲鴻在旁感歎道。

仁虛子笑了笑,在旁說道:“這世人都說仙界之中,禁止愛情,實則不然。在曆經牛郎織女、三聖母之變、天仙配等事件後,玉帝漸漸意識到,即便是仙人,情欲也無法徹底根除。強行限製,不如順其自然。於是寬限了天條,自此對神仙情愛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飛鴻上仙和紫萱仙子一路走來,早已情根深種,起初的相惜之情,漸漸發展成了男女之愛。”

說著,仁虛子長袖一拂,兩人急速上升,轉眼穿破層雲,來到高天之上。

隻見一片古典建築群懸於雲端,淹沒於仙雲幻霞之中,壯麗無比。

金闕雲宮,淩霄寶殿。

雲鴻目光一震,一眼看到雄偉的天庭中,巨大的盤龍金柱直插霄漢,無數金甲天神威嚴而立。然而在一眾神仙之間,飛鴻上仙卻屈膝而跪,披頭散發,那一身華麗仙衣已經脫下。

見到這個場景,雲鴻不由想到前世,臨死前,在太極大殿上。

一道仙音,來自更高的雲空:“飛鴻上仙,因與紫萱仙子發生私情,觸犯天規。現由道祖商議,玉帝決定,取消其上仙封號,除去神格,削滅三花,即日貶下凡間,永不召回!”

“永不召回……”

這四個字如同重槌擊鼓,抨擊在心,回**在寂寥的時空中。

雲鴻按捺不住,氣道:“玉帝不是說了寬限天條嗎,飛鴻上仙怎麽會因情被貶?”

仁虛子淡淡一笑,道:“這個問題,正是我們此行的意義。”

“且看。”

天機一閃,時空流動,眼前景致再生變化。

想必之前的幾次,雲鴻明顯感覺到,這次的時間不是在前進,而是在倒退。

清輝似水,百顆星辰閃耀頭頂,此地已近天外。

半空中煙雲無數,妙音連連。雲鴻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巨型的懸空山上,抬頭便見深邃的鴻蒙宇宙。這座巨山沒有根基,就跟終南仙境一樣,利用無上法力,直接懸浮在宇宙中。

“此地乃仙界第三十二重天,離恨天之巔,跟我走吧。”

雲鴻跟著他,走了片刻,但見星雲掩映中現出一座道觀,一半暴露,一半嵌在岩石中。

走上前一看,上書三字:兜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