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金榜題名

出了考場,因感懷生前之事,也不曾回家。

這國子監位於幽京之南,出了此地,再往南走幾裏,就到了天水河邊。

天水河天下聞名,素有“幽京第一河”的美稱,其流經幽京之地,共計十裏,被譽為十裏天水。常人所說“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便是指這十裏天水的沿河美景。

此際日薄西山,眼見畫舫淩波,不少船頭已經掛上了花燈。再看兩側,雕梁畫棟,青/樓林立,華燈初上,絢爛無比。淮河夜景,於槳聲燈影之中,構成了一幅夢幻的畫卷。

雲鴻沒有登臨畫舫,隻是租了一條小舟,隨波逐流。

耳邊,時不時傳來嫵媚歌聲,正是詩聖的一首《泊秦淮》:“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聲影迷離,煙波浩渺,河上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畫舫姑娘洗脫的胭脂香,又像是雨後青木散發出的自然之氣。

輕舟越**越遠,不知不覺,已經遠離河岸,漂向遠方。

自雲鴻重生以來,日以繼日的修煉,加上身負千斤重擔,讓他時刻保持警覺,一月來,幾乎沒有放鬆過。此刻,感受著天水河水的跌宕起伏,仿佛置身母親的懷抱,溫柔體貼。

困意席卷,微微閉眼,耳聞晚風輕徐、歌聲婉轉,身心在這一刻完全放鬆開來。

聽著那一句“隔江猶唱**花”,思緒漸漸迷糊。

不知過了多久……天水河上起了一層白霧,船兒**漾在水中,就好像飄上了天,四周白茫茫一片,遠山霧嵐,輕雲卷如雪。翠鳥飛過,驚起陣陣漣漪,清風徐徐,撩起衣袂飄舉,這種感受,是飄逸、是超然。忽然間,靜靜的河麵上,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

雲鴻精神一振,仔細聆聽,隱隱然是一首《臨江仙》:“點滴琵琶心欲碎,聲聲催憶江湖。欲眠還展舊時書,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倦眼乍低緗帙亂,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燈孤,仙魔情盡,誰道有情無?”歌聲略帶淒涼,卻如天籟,雲鴻從未聽過這般美妙的嗓音,不禁迷失。眼見白霧中駛來一條畫舫,船頭上,正有一個身著幽蘭花裙的女子撫琴。

而此刻,天光暗淡,卻看不清她的模樣。隻能望見一襲長發披肩,香胸起伏,人影映在水裏,隨著波濤裏上下**漾,這河水是墨綠色的,襯著姑娘一襲幽蘭霓裳,仿佛仙人。

雲鴻被歌聲所引,振臂一揮,淩波微步,朝畫舫踏去。

不好失了禮數,站在船頭,作揖問道:“不知仙女姐姐從何而來,如今要往哪裏去?我夜遊天水,本想討個清靜,卻被姐姐歌聲擾了清夢,特來討杯茶水,略談一二。”

那姑娘聽聞,微微轉頭,卻見臉上遮著素紗,難以一睹芳容,但就那美若星子的眼眸,已足以迷倒眾生。見他玉手一揚,身後便有數十個貌美丫鬟,端茶送水、搬桌抬凳。

但聞一縷幽香,竟不知所焚何物,雲鴻不好意思詢問,聽身後一丫鬟道:“公子不知,此香俗世之中卻無,乃是宮廷焚香,采自名山勝景內初生的幽蘭花,再用百種名貴香料,配以宮廷秘法煉製,名為‘幽蘭麝’。”雲鴻聽了,驚歎不已,前世他擔任國師,似乎從來不知道宮廷中有這等香料。待入座品茶,又聞這茶水清香四溢,濃而不滑,香而不膩。

心中大驚,問此茶何名。聽一丫鬟道:“此茶配以西湖龍井、洞庭碧螺春、金壇雀舌等百種名茶,以肇慶七星洞中的幽蘭花為輔料,配以昆侖山九重天上的雪水而烹,名曰‘碧落黃泉’。”雲鴻聽完,連連讚賞,沒想到眼前一杯茶,取材竟來自天上地下,實在珍貴。

雲鴻品過香茶,悄悄的坐在女子對麵,看她撫琴的倩影。

女子神色迷離,雙手撫琴,口中仍在歌唱。血色紅霞灑在她身上,遠看既有出塵之韻,近看卻又千姿百媚、嬌憨動人。不久歌聲漸歇,那女子仍靜靜坐著,似乎在等雲鴻開口。

雲鴻淡淡一笑,拍手讚道:“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好一段臨江仙。”

女子聽了展顏一笑,道:“難得有人欣賞我的歌聲,不知公子貴姓?”

“免貴姓雲,單名一個鴻字。”雲鴻略一稽首,又問道:“不知姑娘芳名?”

那女子眼中掠過一絲柔情,正如這天水河水,綿綿不絕,卻聽她說道:“雲公子上我畫舫,既聞了幽蘭花製成的香料,又嚐了幽蘭花製成的香茗,那小女子便叫幽蘭了。”

雲鴻點了點頭,將“幽蘭”這個名字記在心底,一看天色不早,也該離去。

於是道:“天色不早,再下就不叨擾了,不知姑娘仙鄉何處,日後也好登門拜訪。”

幽蘭搖了搖頭,悠悠說道:“你我相遇,一切皆是緣,他日若有相見之期,定請君再品一杯香茶。”話音中隱隱帶有送客之意,雲鴻見她不肯細說,隻好暗歎一聲,起身作別。

出門後,見輕舟已遠,本想涉水而去。哪知剛提氣縱躍,天水河內,水如響雷,竟無端生出無數個漩渦,將他卷入水下。雲鴻猝不及防,嗆了一口河水,猛地驚醒過來。

這才發現自己未曾落水,隻是滿頭大汗,卻仍在輕舟之上,一陣涼風吹來,略微感道幾分涼意。四下環顧一陣,見天色完全黑了,小舟離河岸很遠,極目遠望,才能見到岸邊絢爛的燈光。想尋得方才那條畫舫,可行了幾裏,河中央隻有一條輕舟,無法,掃興歸去。

回到客棧,上官百裏趕忙迎了上來:“雲兄,你這是去哪了?三場考試已畢,我在客棧內拜了宴席,可你久久不歸,如今回來,又弄得這醉生夢死的樣子,是有什麽心事?”

雲鴻趕忙賠笑,道:“沒什麽事,百裏兄,來喝兩杯,今夜不醉不睡!”

此後三日,雲鴻每天都在天水湖邊徘徊,想尋得那條畫舫,可卻怎麽樣都找不到。問道附近一些有名畫舫上的姑娘,都說從沒聽說過“幽蘭”這號人物。最終,雲鴻自己都有些迷糊了,鏡花水月、夢幻泡影,難不成真是做了一場夢?遂不再多想,徑直回了客棧。

這日中午,正是放榜的時候。

準確的說,應該是下午的未時。可上官百裏急不可耐,中午就將雲鴻拉倒了國子監門前。平日裏,放榜都是在禮部,可今年是是個例外,國子監監考,國子監放榜。眼看就要到未時,終於有一人從大門裏走了出來。看著那人手上一卷紅紙,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五十多名考生將目光齊齊的聚集在紅榜上,上麵隻有二十多人,是曆年來錄取舉人最少的一次。一眼便見榜上第一名,赫然印著雲鴻的名字,而上官百裏則位居第二。上官百裏哈哈大笑道:“中了!中了!雲兄,你中了解元,我們都中了!快!回去痛飲三百杯!”

雲鴻淡淡一笑,心裏雖有愉悅,卻不曾擺在臉上。畢竟最後一場複試,考的便是人生,試問在場之人,有誰經曆的比他多?中了解元,也是必然之事。這個時候,周圍不少人卻痛哭起來,都說時運不濟,竟考些與四書五經毫無關係的內容,少時,歎氣搖頭離去。

中了舉人,便可以去國子監內進修,同時還能參加每年的春闈,也就是會試。

秋闈是科舉考試的第一步,以四書五經為主,很多學子中了舉人,卻因不懂變通,栽在了會試上,導致無緣入朝為官。雲鴻並不打算急著參加會試,當下,便在國子監四門管內注冊學籍,隻等三日,就要入學。上官百裏早有從軍之心,考取功名也是應了父母意願,如今完成意願,隻道:“雲兄,我打算參加明年春天的終南之考,大丈夫理應為國捐軀。”

雲鴻道:“百裏兄才華橫溢,文武雙全,日後定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當晚,國子監就宴請了中舉的二十多位考生,宴請之人自然是司空浩然。酒宴設在天水河邊的酒樓中。樓閣上,四麵窗紗,舉頭夕陽無限好,低頭淮水**悠悠,韻致雅極。

國子監辦理這場酒宴,自然是希望中舉的考生去國子監中進修,可這中舉的二十多人中,竟然有一半是修煉有成的武者,都想著參加明年的終南考核。司空浩然也不勉強,一切隨緣。酒過三巡,司空浩然才道:“如此良辰美景,理應有酒有詩,誰來作詩一首?”

眾人你推我搡,竟無一人開口。

半晌,司空浩然才點名,道:“雲鴻,你是今年的解元,就由你來吧!”

眾人隨之附和,上官百裏亦是在旁笑道:“雲兄雄才韜略,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就不要推脫了。”隨後命身旁一個小二取來筆墨,又親手鋪好宣紙,將毛筆交到雲鴻手中。

雲鴻無奈,隻好起身,見天光幽藍,淮水之上幾點遠帆,忽然間,想到了前幾日遇見的那個女子,正待此時,忽有一白鶴振翅高飛,驚起水波點點,紫薇紛飛。這便提起筆寫道:“清風斜陽作秋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羽鶴影漫漫。”

眾人看了無不叫好:“情景交融,妙啊!”

雲鴻淡淡一笑,又提筆寫道:“樓外楊花浮午盞,往事難尋問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