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日行境界

太學院位於一片竹林之中,環境優美,怡人幽靜。

其中學子,多是高官侯爵的子嗣。太學院是國子監七館中,教學最嚴謹的,其設立的目的,便是為了進士升學。故而,每年都有一些考不上進士的學子,返回此地重修。

眼下一片幽深,布滿青苔的石階自遠處而來,微風輕**,竹葉飄飄,似乎訴說著國子監曆史的滄桑。穿過竹林,便見一棟高閣挺立,白牆粉瓦,掩映於青樹亂竹之中。門院雖有幾分殘舊,但翠蔓蜿蜒,蒙絡搖綴,硬是襯的那刻有“太學院”三字的門牌,古色古香。

時近巳時,館中已有不少人走動,雲鴻領著靜萱,走進了北麵一間學堂。

授課的助教尚未到來,雲鴻便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靜萱把東西放好,便坐在了他的旁邊。雲鴻定了定神,四下打量一圈,此地的學子多是侯爵子嗣,沒有女子,都是些公子哥。他們的打扮多是一襲玄色儒衫,頭戴綸巾,手執羽扇,如此,卻也有幾分風/流倜儻。

像雲鴻這樣,穿著金絲華服,還帶個丫鬟在身邊的,到顯得另類。

一間學堂,大約二十人,由一個助教負責,顯得很寬敞。其中不乏新舊,有些人手持書卷,低頭思索,氣息平靜,一看便知是往年進士落下的學子。有些人則眉鼠眼,左顧右盼,口哼小曲,一看便是紈絝子弟。學堂裏安靜的出奇,這些人都好似啞巴,誰也不說話,雲鴻冷笑一聲,這些人家境優越,自小養成一種上位的氣質,自然不願屈膝跟別人說話。

授課的先生據說是國子監有名教授,有著幾十年進士閱卷的經曆。他每天隻講半個時辰的課,然後便讓大家作文。雲鴻閉目養神,不一會,便有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走了進來。

這老者一進來,整個學堂的氣溫瞬間上升了不少,雲鴻也從入定中驚醒。定睛一看,這老者一襲白衣,兩袖生風,碧眼童顏,雖生華發,但精神奕奕,毫無老態。雲鴻見他翻書、站立的動作,無一不穩,待他開講《尚書》中的篇目,一股精純的浩然正氣撲麵而來。

雲鴻不由敬佩,不愧有著幾十年的進士閱卷經驗,能站在國子監講台上的人,絕非等閑之輩。就這老者而言,浩然正氣的積累,顯然已經進入了“浩氣長存”的境界。

這節課講的是《尚書》,四書五經又稱經學,經學是所有學科中最基礎的科目,在進士的考核之中占據不小的篇幅,卻也是最容易學的一門,隻需死記硬背,多花精力,便能水到渠成。雲鴻上輩子考取進士,沒有在這上麵少費功夫,不說博覽群書、學富五車,但《四書五經》至少能倒背,此時已經沒有必要再聽。隨便聽他講了會,便將心思分到了別處。

這堂課得有一個多時辰,雲鴻也沒閑著,閉上眼,便在課上冥想起來。

這幾日,他被心魔所困,修煉上總有些力不從心。而如今正是白天,陽氣十足,雲鴻的元神尚未到達日行之境,在這種環境下磨練,利用陽煞之氣灼燒神魂,讓元神在痛苦中保持清明。恰巧國子監內,浩然之氣猶如煙海,利用《君子浩然行氣錄》,可以隨時修補元神的損傷。在這種強烈刺激,配合不斷溫養的幻境下,不出幾次,元神便能達到日行境界。

屏氣凝神,不知不覺,耳邊的聲響漸漸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

當元神徘徊至眾妙之門前時,一道道金色的流光映射至腦中,猶如風雨之上的萬千霞瑞,精純質樸,纖塵不染。而其中,則帶有一種中正平和的氣息,讓人內心一片祥和。

讓雲鴻大為吃驚的是,此次元神出竅,和以往的情況的完全不同。

沒有神色迷離的幻象,沒有陽氣灼燒的刺痛,更沒有狂風驟雨的壓迫,一切竟是這般舒適。元神在金光的滋潤下,仿佛沐浴陽光,暢遊無阻,內心清明,毫無之前出現的心魔困惑,在浩然之氣下,任何邪念都將**然無存,雲鴻知道,此刻的元神,已突破日遊之境。

眾妙之門觸手可及,可雲鴻卻不敢貿然出竅。

雲鴻修行《君子浩然行氣錄》,浩然正氣對他說是難得的補品。但浩然之氣守天下之正,論語之中便有“子不語怪力亂神”之說。這浩然正氣既能養神,卻對元神又有巨大的壓製性。若修煉天地靈氣修修士,就算元神達到鬼仙境界,貿然浸入浩然正氣,也會法力盡失。

前世,雲鴻元神出竅,首次浸入正氣爐,便險些被浩然正氣蒸發,天地同化。

雲鴻深知其中利害,借浩然之氣,將神魂養至眾妙之門內,便停手了。

金光中的陽煞之氣,被雲鴻的元神盡數吸收,因有浩然之氣滋養,元神感受不到分毫痛處。縱然如此,雲鴻卻感到元神在一點一點的壯大。直到後來,金光之中竟傳來陣陣妙音,隨之而來的,還有天花亂墜,地湧金蓮,元神似乎不受控製,竟在妙音中手舞足蹈起來。

這時,一堂課已經接近尾聲。

台上的助教麵色有些陰冷,自己在台上講的口幹舌燥,底下的學生竟在閉目養神,實在是沒有規矩。況且這個學生是這屆秋闈的解元,祭酒大人親自交代過,要好好栽培。在助教的眼中來看,雲鴻是有些年少輕狂,目中無人了。以為自己中了解元,便可以無視國子監的教學秩序,助教這人雖脾氣溫順,但心眼也小,有意為難他,便當眾出了一個對聯題。

“老夫有一聯,請大家想個下聯,上聯是:日月為明,明人不做暗事。”

這聯是個拆字聯,第二句中,明人與暗事,還是相對立的兩個詞語。太學院主教四書五經,很少涉及到對聯,此聯一出,很多學子都沒有注意到第二句離,詞語的對立性。

話音剛出,便有人站了起來,笑道:“山風起嵐,嵐光輕照煙霞。”

助教搖了搖頭,讓他坐下,道:“此聯寫景,雖畫麵豔麗,卻沒有注意到詞性的對立。”那搶答的學子聽助教一講,方才注意到這點,本以為自己出了風頭,誰知卻落成笑柄。

一時間,四麵寂靜,再也沒有學子敢站出來回答。

助教見無人應答,便將目光瞄向了正在閉目養神的雲鴻,然後喊道:“雲鴻!你是今年秋闈的解元,祭酒大人說,你才華橫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還請你對一對此聯。”

靜萱候在雲鴻身側,見他閉上雙眼,像在睡覺,自己對這老家夥滿口的之乎之也,更是絲毫不敢興趣,便也伏在他身邊睡了起來。隻是不像雲鴻,坐得挺直,還睡得那麽死。

此刻,聽到助教喊雲鴻的名字,即刻驚醒過來:“公子,老頭叫你呢!”

其實,雲鴻早就聽到助教喚他,隻是元神沉浸在浩然正氣中,要將其收回歸位,至少需九息時間。而在這九息之內,雲鴻已將對聯的答案想出,睜開眼時,從容不迫。

“一人乃大,大才豈能小用?”雲鴻起身,平穩道出。

話音未落,學堂裏不由響起一陣掌聲。此聯氣勢非凡,精妙無比,方才助教喚雲鴻起來回答,特意在“才華橫溢”四個字上下來了重音,明顯輕視了他這個新進的解元。但如今,雲鴻一句“大才小用”,既巧妙對答了助教的對聯,又噴劑了助教對自己的輕蔑。

台上助教臉色一黑,隻好故作笑臉,道:“聯如其人,雲家長子果真不凡!”

下麵,原本不吭聲的學子們,也紛紛讚道:“好聯,果然不錯!”

答完之後,雲鴻在掌聲中坐了下去,心頭卻泛起了重重漣漪。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自從重生以來,一直在謀劃、對付高芹母子,心思全放在了這上麵。自己浴火重生,破而後立,難道上天讓我重生,就僅僅是為了報複高芹母子?答案是不,上天讓自己重生,自己一定還肩負著更重要的使命,拯救蒼生,教化世人,正如這個對聯所說,大才絕非小用!

從這一刻起,雲鴻決定,等結束這段孽緣,必要遊曆天下,尋找輪回的宿命。

這助教的脾氣倒是溫和,被雲鴻不經意間的反駁,也沒與他計較。雲鴻回過神來,見助教不再看他,也稍稍鬆了口氣。今天算是逃過一劫,但心情卻不輕鬆,這國子監太學院課業緊張,下午又要訓練親兵,完全擠不出時間修煉。雖然浩然正氣可以養神,但修煉元神,畢經元神出竅這一個步驟,國子監中,浩然之氣太過磅礴,元神一旦出竅,風險巨大。

“看來還需早日脫身。”雲鴻暗下決心,隻暫且找不到理由。

授課結束,助教布置了一篇文章,說在兩天之內上交。下課後,靜萱收拾東西,正急著回去,見不少人蜂擁上來:“雲兄才華橫溢,那副對聯,實在精妙,日後還請雲兄多指教。”

雲鴻展顏一笑:“不敢不敢,諸君才高八鬥,小弟哪敢冒昧?”

“兄弟謙虛了,我叫南宮寧,是南宮府的世子,有空來我府上一敘。”

“我叫孫容,是孫府的世子,請雲兄……”

“我叫……是……,請雲兄擇日……”

雲鴻將這些人的姓名一一記下,等靜萱收拾完,拜別後,匆忙趕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