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癸水深淵

黑暗之中,寒氣透骨,世界一片寧靜,唯有靜水深流,嘩嘩作響。

雲鴻隻覺得渾身冰冷,寒氣鑽心,那是一種史無前例的痛楚,冷的不僅僅是身體,就連肌肉、經脈、骨髓、五髒都凍住了,整個人,好像在冰窟中呆了成百上千年,渾身上下,唯一一處在發熱的地方,就是丹田!丹田中,一道微弱之極的光芒,巴掌大小,香爐形狀。

四周來風,沒有任何光芒,雲鴻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丹田中,正氣爐散發的熱量包裹著他,他的身子極其疲憊,似乎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連睜眼都做不到。不過,不知為何,在這身子極度疲憊的時候,意識卻逐漸清晰起來。

五感漸漸恢複,他聽到了江流有聲,聲音跌跌宕宕,起伏不定,身子似乎浸泡在水中。而那徹骨冰寒的感覺,正是冰水的溫度。不過,下一刻,他卻感覺到一股更加寒冷的氣息,那是在他的右手中,緊緊握著的一隻冰涼而柔軟的手,那手心的溫度,比水還涼,比冰更寒!

他艱難的睜開雙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雲鴻吸入了合/歡散的煙塵,毒素本已侵蝕五髒,令其昏厥。卻也是個巧合,今失足跌落癸水密布的寒潭中,癸水屬陰,合/歡之毒也屬陰,寒者熱之,本該加重病情,哪知卻因為正氣爐中散出的熱氣,陰差陽錯的與外界達到了平衡,暫且抑製住了毒發,甚至有所緩和、化解。如今,雲鴻體內的欲/火已經多數褪去,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此地,冰冷徹骨的濕寒。

就在這時,平靜的水流中,忽然湧起一陣波濤,隨之傳來一聲獸吼。

雲鴻被浪頭掀翻,腦袋沉重,手中死命拉著幽蘭、靜萱,順著水流,一起往前移動。一聲悶響,他似乎撞到了什麽東西。本以為是暗礁、岩石之類,死死的抓住,卻發現這東西既軟又滑,似乎是什麽動物的皮膚,心中一震,猛地撒手,隨即就感覺到整個身下,有什麽東西在遊動,一閃而過,那種濕滑黏附的感覺,讓人難以忍受,雲鴻大驚,叫道:“蛇!”

相傳,癸水孕育陰物,可養太古凶獸,以龜、蛇、虺、蟒、蛟為多。

念及此處,雲鴻也大致猜到,此地可能養著一隻上古凶獸!

他奮力掙紮著,丹田一震,正氣爐挪移至手中,一時間,金輝大放,正氣凜然,在這黑暗的空間裏,升起一道光澤。也就在浩然正氣釋放出的那一刹那,身下那粘滑的東西,似乎感受到了危險的降臨,一頭鑽往水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雲鴻這一聲驚叫,在這偌大的空間裏,四散出去,顯得極為飄忽。不知過了多久,才有回音,從極遠處傳來。隨著他這一聲叫喚,水上波濤更加洶湧,四周,仿佛又有無數條類似方才那樣的水蛇,在寒流裏翻騰激**。借著正氣爐發出的金光,雲鴻似乎看到了什麽。

那是一顆顆探出水麵的蛇頭,口吐蛇信,目光森寒,沒有發出“嘶嘶”的吐信聲。這些蛇短的約兩三丈,長的約五六丈,比起外界的蛇類,無論長短粗細上,都有幾倍差距。

雲鴻心頭一跳,隻覺頭皮發麻,呼吸幾乎凝滯了。

不過,幸運的是,驚悚過後,他卻發現,這些水蛇,似乎害怕他手中的正氣爐。

雲鴻即刻意識到:這些水蛇在癸水的滋潤下,已經從普通的獸,進化成了妖。既然是妖,當然害怕浩然正氣。而這正氣爐發出的金光,秉承天地之正,這些水蛇被金光一照,自然不敢上前。雲鴻明白後,猛地鬆了口氣。不過,那些遊**的水蛇,似乎又發現了什麽。

雲鴻一怔,見那群水蛇紛紛往他後邊遊去,即刻失色。他忽然意識到,他右手邊握著的那隻冰冷的手,他猛地一拉,卻聞一聲水響,雲鴻見到的,是兩個麵色如霜的俏臉。

憑借正氣爐發出的微弱金光,雲鴻查探著兩人的傷勢。

靜萱的傷勢更重,臉色慘白,雙眼緊閉,呼吸也很微弱。不過,各項生理運行還算順暢,暫時沒有生命危險。而幽蘭,因為武道實力高強,臉色隻有些微微發白,呼吸圓潤,顯然隻是被寒流衝散了意識。

雲鴻舒了口氣,又粗略檢查了兩人的身體,沒有受傷,這才朝四麵看去。

此地是一汪寒潭,因四麵黑暗,雲鴻也看不清水麵的大小,也不知是一個小水潭,還是一個大湖,甚至是無垠的大海。雲鴻定了定神,大致猜到此地,是那水庫樞紐下麵的大地洞,至於他們三人是如何掉落至此的,雲鴻卻不知道。他腦中隱隱作痛,也懶得去想。

就在這時,一道浪頭撲來,將他身子翻了個底朝天。

忽然間,他感覺,腳下觸碰到什麽東西!

待風浪停止後,雲鴻再次將腳探下去,果然,他踩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雲鴻大喜,他本以來自己處於一個深潭之中,深不見底,沒想到竟在意外之中,探到了水下的地麵。雲鴻沉了一口氣,再次用腳探查地勢,發現水下這是一個很陡的斜坡,越往前,地勢越高。

雲鴻心中尋思著,既然這地勢是傾斜的,那麽往高處遊,不就意味著能到達岸邊?想到這裏,雲鴻不顧一切,艱難的遊動起來。他知道,癸水屬陰,呆在這裏,就算不被這些水蛇吃掉,也會活活凍死。隻是,他剛一遊動,就感覺骨頭脫臼了般,頭腦頓時昏沉起來。

他從上麵摔下來,雖落在水中,但還是受了傷。與此同時,他手中的正氣爐,散發的光澤忽然暗淡了一下。幾乎在同一時刻,水麵上無數的水蛇,瘋狂的朝他遊了過來。

雲鴻一愣,趕忙運起《君子浩然行氣錄》,安定心神,正氣爐的金光再次亮起,周圍遊動的水蛇,再一次被浩然正氣的金光鎮住。雲鴻吃力的拉著靜萱與幽蘭,朝前方遊去。

不知遊了多遠,隻感覺這段距離,漫長而遙遠,終於,他見到了河岸。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雲鴻將靜萱、幽蘭二人弄到了岸上。

在岸上尋了塊大石,猛地坐上去,開始運氣恢複。

不久後,打量四周,這裏雖然是河岸,但那群水蛇的數量,卻不見得減少。隻是因為正氣爐的光澤,周身三丈開外,沒有一條水蛇敢靠近。不過,金光之外,無數細長的身影,集結、纏繞在一起,似乎堆積成了一座小山。一股濃重的腥氣撲鼻,讓雲鴻難以忍受。

揉了揉眼睛,望著金光外一團團恐怖的身影,他似乎有些絕望了。

想到自己吸入了合/歡散的煙塵,隨之就昏迷過去,而幽蘭一定是為了救自己,與那群歹人搏鬥,方而跌落至這深淵寒潭之中。想到這裏,雲鴻感到一絲深深的愧疚,幽蘭與自己隻是萍水相逢,並沒有過硬的交情,她年紀輕輕,便達到武師的境界,若好生修煉,日後的成就,必然聞名天下,甚至成就人仙之境,也不是不可能。可自從在妖界遇見她,她就三番五次的為自己涉險,她到底為了什麽?想到這裏,不由朝著身影暗淡的幽蘭望去。

長歎一口氣,忽然間,又想到了身受重傷,被安置在儒仙居中的母親。

身子一顫,因為方才的經曆,儒仙居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靈氣的供應,而母親的傷勢沒有惡化完全是靠著靈氣滋潤,而今,母親又如何?雲鴻心急如焚,他很想進入儒仙居中查探一番,但體力盡失,魂力也所剩無幾,他根本沒有辦法,進入儒仙居的幻境。

這一刻,他冷冷一笑,發出了一聲自嘲……

兩世為人,命途多舛,難道上天讓自己重生,就是為了讓自己,再曆經一次人世間的生離死別嗎?如果沒有辦法能夠改變天命,又何必重生?又何必,再經曆一次離別的痛苦?

若自己、母親、靜萱都死在這裏,父親一定會難過。雲府終將再次破滅,高芹的奸計仍會得逞,大幽仍舊是大幽,家族的命運無法改變,王朝、世界、天道,也無法改變!

如果真是這樣,重生的意義,在哪裏?儒仙之道,又豈能實現?

雲鴻搖著頭,獨自一個人,在黑暗中歎息著、悲哀著。

不過,就在這令人絕望之時,身邊的佳人,忽然發出了一聲細若蚊蠅的嚶嚀。

“嗯……”幽蘭吐出一口濁氣,黏附的睫毛漸漸分開,她醒了過來。

呈現在她眸中的,是雲鴻關切的眼神,他的麵貌雖然頹廢,幹濕的頭發糾纏在一起,十分淩亂,但那張俊俏的臉蛋,那雙溫柔的眼眸,卻在冰冷中,給她帶來了一刻的溫暖。

雲鴻眼笑眉飛,喜道:“幽蘭姑娘,你終於醒了。”

幽蘭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雲鴻的問題,反而是呆呆的望著他,似乎看著一個怪物。在她的印象中,雲鴻被自己點了眉心穴,若是醒來,合/歡散定會毒發,而他現在的模樣,卻顯得若無其事。幽蘭一愣,下意識將手放至腹下,發現衣裙並沒有損壞,頓時鬆了口氣。

很快,她就緩和過來,臉色變得紅潤,但隨著她望向四周,卻再次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