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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鎮的殯儀館建在山鎮的東南角,背後靠山——老墳山,前麵對水——大水庫,用大嘴的話說這是依山傍水。從殯儀館大門進去,左邊沒有任何建築,而右邊是一排平房,供職工辦公和值班用,正麵是個大堂,是給死者辦喪事、開追悼會所在,大堂後麵,就是停屍的冷庫。從高處看殯儀館,格局像個大大的“7”。
據王師傅說,殯儀館的選址和格局,都是根據的。先說選址,殯儀館選在東南方向修建,是因為東南方乃至陽之地,是“陽中之陽”,《易經》中提到:太陽由東升起,因此東方屬陽;南方氣候炎熱,五行歸火,而火為陽,因此東南方就是陽氣最為旺盛的至陽之地,把至陰的殯儀館修建在東南方,旨在壓鎮。
再說格局,殯儀館的格局像“7”,是因為民間辦理喪事一般都是以七為單位,什麽一七、二七、三七……直到七七,殯儀館建成個7字,也正是寓意如此。
山裏的冬天來得早,天冷後,我們幾個愛湊在殯儀館的值班房裏打牌,因為值班房內有空調和電暖爐,兩個一起開,房間裏暖意濃濃,電費還不用自己掏,美中不足的是殯儀館太偏僻,周圍沒有飯店和小吃攤,打牌打得饑腸轆轆時無處覓食。後來在我們的威逼下,大嘴自掏腰包添了個電火鍋,算是替他們單位再向電廠做點貢獻,我們打牌前去菜市場買齊吃的,餓了就幾個人一起動手搞火鍋吃,爽得要命。徹底解決了肚子問題後,我們就經常在值班房裏搞通宵,有時打牌,有時騙幾個姑娘過來講鬼故事,有時什麽也不做,就圍著火鍋喝酒抽煙吹牛皮,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值班房成為我們一個夜間娛樂的窩點。誇張地說,若不是因為下麵這件事情的發生,這個窩點大概會被我們使用至大嘴退休。
那天我們幾個本來想甩牌到天明,夜宵都備好了,可其中一個在交警大隊工作的朋友來電話說晚上有酒局來不了,三缺一,再找人又找不到,本想散了各自回家睡覺,可一大堆吃的擺在麵前,於是臨時決定搞個三人茶話會,搞多晚算多晚,搞累了就睡,反正值班室有床。
王師傅和我們說過,在殯儀館,尤其在晚上,最尤其在晚上的11點到1點這段時間(此時是子時,是十二時辰中最為陰森的時間段),不可以談論諸如鬼神之類的事物,更不可以做容易招惹這些東西的事情,否則惹來了髒東西,後果不堪設想。可那時咱們年紀小,不知天高地厚,雖說前不久我和大嘴出業務才碰見過那玩意,可害怕也就那麽一陣子,過後一回想,還覺得蠻刺激,過癮!用猴子的下流比喻就是:就像第一次嘿咻的小姑娘,幹的時候哇哇叫痛,痛完了一回味,還想再來一回。
那天晚上我們喝得有點多,把鎮上所有漂亮姑娘討論了個遍後,猴子看看牆上的掛鍾,提議說:“同誌們,我建議,現在開始講鬼故事!”我看了看時間,正值半夜11點多,俗話說,酒壯慫人膽,在酒精的催化下,我們輪流把肚子裏的奇聞怪談說了個遍,越說越過癮,直到搜腸刮肚再也弄不出半句鬼話,依然興致不減。
這時大嘴說:“不如我們來請筷仙吧,以前和王師傅聊天,聽他說起過筷仙的玩法。”這個提議得到了我和猴子的雙手擁護。大嘴說請筷仙不能開燈,於是他從隔壁辦公室拿來一把蠟燭。(殯儀館的辦公室一角堆滿了鞭炮元寶冥幣蠟燭之類的東西,是大嘴等人創收外快的重要商品)
我們按大嘴指示,把蠟燭按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位依次放好,然後拿一個幹淨的碗裝滿水,再拿來三根筷子,把蠟燭一一點亮,最後把燈和電暖器(電暖器會發光)全部關掉。一切準備就緒,我和猴子在桌邊坐好,目不轉睛地看大嘴開始念咒請仙。
大嘴端坐在椅子上,把腰杆挺得筆直,垂下眼瞼,嘴裏神神叨叨地嘀咕了一通,此時我非但不感到恐懼,看見大嘴一臉嚴肅的模樣,反而有想笑的衝動,而一旁的猴子卻忍俊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我用胳膊肘捅了捅猴子,示意他安靜,大嘴似乎沒有受到幹擾,心神合一,專心繼續著他的古怪行為。
房間裏十分安靜,蠟燭燃燒的聲響清晰可聞。大嘴從桌上拿起三根筷子,並成一排,如上香般把筷子緩緩插入盛滿清水的碗裏,同時嘴裏輕輕說了聲:“請!”這時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三根並排的筷子居然齊刷刷地直立在水中。
我驚呆了,抬眼看了看猴子,他顯然也被眼前的奇異景象所鎮住,臉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倒是大嘴此時頗有神棍風範,麵不改色,無比鎮靜地對我和猴子說:“來了,有什麽問題,問吧?”
猴子有點結巴:“怎,怎麽,問?”
大嘴說:“隨便,除了別問你什麽時候掛,其他隨便問。”
我咽了口唾沫,試探著問了一句:“請問筷仙,我什麽時候可以找到一個女朋友啊?”
說完我眼巴巴地盯著筷子,期待得到點讓我驚喜的提示,可奇怪的是,三根筷子沒有任何表示,隻是直直地立在水中,既沒擺出我期待的造型,也沒發出我渴望聽到的聲音。
我看著大嘴,問:“怎麽回事啊?不靈啊,你看,不動也不說。”
猴子插嘴說:“你這個問法就有問題。”
我說:“怎麽講?”
猴子說:“你問什麽時候能找到女朋友,你叫筷仙怎麽回答你,擺個日期?還說?這筷子哪來的嘴?”
我翻他一眼,說:“要不你來問。”
猴子自信滿滿,說:“看我的。”
猴子挪了挪屁股,把身體坐正,搓搓手,雙手合十無比虔誠地說:“筷仙筷仙,不好意思這麽晚驚動您老人家,我就想向您谘詢一個問題,您不用告訴我太多,隻要回答對或者不對,能或者不能,好或者不好,是或……”
我聽著不耐煩,打斷他:“你他媽快點,囉嗦什麽。”
猴子清清嗓子,對著三根筷子問:“請問筷仙,水電公司的張曉靜對我有沒有意思?”(注:張曉靜,堪稱本鎮第一窈窕美女,其父是水電公司副總,其母是水電公司人事部主任,家境優越,貌美如花,被猴子從初一起就開始覬覦和意**,直至現在。)
筷子對猴子的問題同樣沒有任何反應,我們三雙眼睛直愣愣地瞪了筷子半天,可這三根筷子像紮了根似地豎在水中,紋絲不動。
猴子急了,罵道:“操,怎麽回事?”
我見大嘴一臉若有所思,捅捅他,說:“要不你來試試?”
猴子表示同意,說:“恩,也許是要請它的人問,才會回答,你試試。”
出乎我和猴子的意料,大嘴搖搖頭,說:“我覺得有點問題,還是不搞了。”
我與猴子異口同聲:“有什麽問題?”
大嘴還是搖頭,麵色凝重地說:“不知道,但不應該這樣啊?”
猴子說:“那你試試啊?”
大嘴繼續搖頭:“還是不試了,趕緊送走它。”
說完他低聲念了幾句什麽,說了聲:“走——”
我和猴子拉長脖子看著筷子,良久,猴子說:“它沒走。”
大嘴看上去有點急,重複念了幾次,一次念得比一次快,可那三根筷子卻像中了邪一般,依舊保持著直立狀態。
我看看大嘴,大嘴看看猴子,猴子看看我,三雙眼睛互看了一圈,又同時集中在筷子身上。八隻蠟燭已燃去了近三分之一,白色的蠟油滴落在桌麵,凝固成詭異的形狀。房間門窗緊閉,燭火卻左右擺動地分外活躍,像有風,可我感覺不到。
大嘴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這是怎麽回事?”
猴子猛地站起來,大聲說:“管它娘的怎麽回事,它不走,我送它走!”說完用右手手背甩向筷子。
“別!”大嘴阻止不及,三根筷子被猴子打出碗中,分別跌落在桌麵和地下。與此同時,一陣邪風突然在門窗緊閉的房間內刮起,八支蠟燭被同時刮滅,風瞬息即止。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我聽見桌上那隻盛滿清水的碗發出一聲可怕的爆裂聲,濺出的水滴落到我的脖子裏,冰冷異常。這突如其來的怪事,讓我們三個不約而同地大叫起來。
我一邊用袖子蹭脖子,一邊大叫:“猴子,快,快,開燈!”
“在,在,在找,別推我呀!”猴子摸著黑在牆壁上亂拍,終於拍到的電燈開關。
突來的光亮讓我幾乎睜不開眼睛,眯了一小會,才恢複正常。桌上的蠟燭被剛才那股怪風全部吹倒,七零八落地躺在桌上,放在中央的那隻碗,已崩裂成碎片,殘片弄得滿桌都是,狼藉不堪,水順著不平的桌麵自邊緣滴落,掉在地下一個塑料袋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猴子從門口走過來,用手撥拉著桌上的碎片,問:“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大嘴驚魂稍定,歪著腦袋責備猴子:“操,叫你別動!”
猴子回罵道:“操,你不早說,我哪知道。”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我趕緊勸止:“別吵別吵,我看這事邪門,明天問下王師傅,趕緊清理一下,跑人!”
我們爭先恐後地收拾完房間(這是前所未見的),迅速離開了殯儀館。在車上,猴子突然想起什麽,叫了起來:“我說,剛才我摸開關的時候,你們誰推我啊,嚇死我了,操!”
我說我沒推啊,大嘴也搖頭說沒,猴子的表情有點奇怪,說:“你們別嚇我,到底誰推的?”
我們說真沒推,開燈後你也看到了,我和大嘴站在離你二米多遠的地方,還隔著桌子,莫非我們會瞬間移位?
猴子的神情越發錯綜複雜,呆了一會,猛地把衣服翻起來,弓著後背說:“來來來,凡子(本人),幫我看看,我後背靠右上麵有沒什麽異常?”
我瞥了一眼,說:“沒什麽,正常得很。”
“仔細看看啊!”
我湊過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遍,說:“的確沒什麽?”
猴子整好衣服,舒了一口氣:“那還好,你們不知道,我在找開關的時候,感覺被人猛地從後麵推了一下,差點撞牆上,還以為是你們誰弄的。”
我和大嘴對視了一眼,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
那天晚上,我躺在**輾轉反側,心神不寧,總覺得這件事還沒完。今晚發生的事我實在找不出科學的解釋,此時,我已確信這個世上確有某種神秘的東西存在。也許是猴子的魯莽觸犯了所謂的筷仙,又也許是我們招來了某類不幹淨的東西,要說髒東西,哪裏還比殯儀館多?更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