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護衛上
薛良臣怎麽會聽不出來對方的言下之意,趕忙躬身道:“相公乃是我們薛家的大恩人,我等雖然不及貴仆善射,但也能開強弓,騎劣馬。若您不嫌我等粗鄙,小人自當在門下奔走,隻是不知此番相公身邊需要幾人?”
“那就多謝良臣了?”韓肖胄見薛良臣如此知機,對其的稱呼立刻就變了:“我等乃大宋使臣,遼國也有差遣精兵護衛,隻是以備萬一罷了,有兩人即可!”
“兩人?”薛良臣站起身來,低頭稍一思量,暗想:“這倒是個好機會,不如便讓四弟與阿平去吧,四弟雖然不過才十七歲,但左右馳射、刺槍舞刀,在縣裏也是數得著的;阿平是我的郎黨,雖然武藝不及老四,但處事幹練,思慮周密,又會寫字,兩人一起也能有個照應。”想到這裏,薛良臣轉身對周平和薛良玉招了招手,轉身對韓肖胄道:“這是我的四弟與郎黨周平,便讓這兩人隨相公走一遭吧!”
“這兩人?”韓肖胄打量了一下薛良玉與周平,他對周平倒是沒有什麽意見,畢竟在告捷文書裏,便是周平射傷了賊首;隻是薛良玉身形雖然矯健,但臉上還沒張開,看上去還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韓肖胄看了心中不由得不喜,暗想:“我是要你給我兩個武藝精熟的護衛保護我的安全,你卻派了個半大孩子過來,感情你以為這是個拉關係混臉熟的好機會呀?想到這裏,他便笑了笑,說:”良臣呀!你有所不知,這幾年遼國內政荒亂,加上金人兵興之後,精兵多調往北方,國中盜賊頗為猖獗,你這四弟年歲尚幼,不如換年長些的去吧!”
薛良臣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一旁的薛良玉聽了著惱了起來,他本是家中幼子,薛丈人得他時已經是年近五十了,自然是寵溺了些,加之他自小弓馬武藝在同齡人中是拔尖的,所以自視極高。卻沒想到這次在平賊的事情上讓周平區區一個田客給壓過了,這倒也罷了,沒想到聽那韓相公的話中,倒是有覺得自己不如周平的意思。想到這裏,他也顧不得禮儀,上前一步大聲道:“韓相公莫非是信不過某家的武藝不成,不是小人誇口,任憑相公隨意遣一人與我相較,我若是輸了一招半式,自當讓賢!”
“這——”韓肖胄一愣,隨即笑道:“也好,本朝武藝以弓箭為上,卻不知你開得幾鬥的弓?”他看薛良玉年紀小,覺得最多也就開個六七鬥的弓,畢竟當時北宋禁軍中下等弓手也不過開七鬥弓罷了。
“我平日用一石二鬥的弓,兩張弓,兩壺箭,一匹馬,左右馳射,便是一二十人也近不得身!”薛良玉大聲答道。
韓肖胄聞言不由得吃了一驚,問道:“當真?”也難怪他如此驚訝,古時中國騎將中第一要緊的武藝便是騎射,而正常人一般來說是左手持弓,右手挽弦,所以在馬上時隻能射殺自己左側一百八十度的敵人,而少數特別善於騎射的勇士才能夠左右開弓,毫無死角的攻擊敵人。像這種勇士一般十分稀少罕見,所以在史書上往往還特別提及,比如《三國誌.董卓傳》裏便記載董卓:“漢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為羽林郎。卓有才武,旅力少比,雙帶兩鞬,左右馳射,為軍司馬。”
一旁的薛良臣害怕薛良玉說話衝撞了韓肖胄,趕忙答道:“正是,我這四弟年齡雖小,但論騎射功夫卻勝過我們這幾個兄長,所以我才讓他跟隨相公!”
韓肖胄點了點頭:“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倒是我小看你了,既然如此,那便是你們兩人了。良臣,今夜便到這裏吧,你們兩人回去後收拾一下,待我回汴京時便隨我一同出發吧!”
“是,韓相公!”
宴會結束後,薛良臣便安排薛良玉與周平兩人連夜回家裏收拾行裝,準備隨韓肖胄一同去汴京,兩人剛剛到家,相鄰各村的頭目豪強聽說薛家通過此事與安陽韓家拉上來關係,皆是豔羨不已,都帶著酒肉禮物過來道賀。薛良玉更是神采飛揚,一副誌滿得意的模樣,隻有周平神色呆滯,一副還沒有從突然而來的喜悅中恢複過來的樣子。
“周大哥,此番能當韓相公的身邊人,那可不簡單呀!他日青雲直上,還請周大哥莫要忘記了小弟,多多提攜呀!”
“兄台見笑了!”周平已經記不清這是今晚第幾個跑過來扯關係的人了,為了強裝笑容,他的腮幫子的肌肉都有些抽搐了。可就算如此,眼前這個看上去三十頗有餘,四十尚不足的漢子對自己一口一個大哥叫的起勁,還是讓自己有些反胃。這時周平不由得暗想:“誰說古代人淳樸厚重的,還不是看到一星半點機會便沒臉沒皮的撲上來死死抱住不放?”
“可是自己真的要跟著那韓肖胄去遼國嗎?”
周平臉上的苦笑消失了,雖說經過至善禪師的一番勸說,他已經漸漸打消了攢夠了盤纏就跑路的主意,但是跟著韓肖胄去遼國又是另外一碼事了。他很清楚遼國現在的形勢肯定很險惡,原因很簡單,宋國這次使節的目的地是幽州,金軍的兵鋒雖然還未及遼國的漢地,但他們這些年在遼東連戰連勝,為了逃避戰火,大量的潰兵遼民肯定會逃往相對較為安定的山南諸州。以當時遼國的行政能力,肯定無法在短時間內安排好這些難民的生活,這些難民中強豪不法之徒為了生活必然會裹挾良善為非作歹,這種例子在曆史上實在是屢見不鮮。其次如果自己沒有記錯,曆史上北宋很早就從遼國的逃人口中得到了遼金戰爭的情報,並且有與金聯盟共擊遼國,奪回燕雲十六州的計劃。在這種背景下,派出的使團肯定擔負有為中樞做出正確決策搜集情報的秘密使命,說不定還有更進一步的任務。自己作為一個局外人摻雜在進這檔子事裏,稍不留意便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去還是不去呢?”這時周平眼前突然浮現出至善的身影,他那張威嚴的麵孔突然浮現出笑容,向周平微微點了點頭,仿佛是在鼓勵他。
“若是他在我的位置上,就算明知道前麵是刀山火海也是不肯打退堂鼓的!”周平臉上現出一絲黯然之色:“可惜我不是他。”
這時隻聽到砰的一響,房門突然被猛地一下撞開了。周平驚訝的抬起頭,隻見薛良玉踉踉蹌蹌的走了進來,滿臉通紅口中滿是酒氣。周平趕忙上前扶住他,問道:“小郎君,你怎的喝了這麽多酒——”
“你放開我,我沒有醉!”薛良玉掙開周平,猛揮了一下手臂,大聲道:“二哥說讓我這次去要多聽你的話,倒好似要讓你作我倆的主一般。阿平,你說說為何二哥這般看重你,到底你是他兄弟還是我是他兄弟?”
“自然小郎君才是巡檢的兄弟!”薛良玉看著對方滿臉酒氣的臉,心頭不禁一陣厭煩,自己此時正在煩著該如何找借口推脫,卻跑出來這個半大的孩子來叨擾。
“那他為何讓我多聽你的話,而不是讓你聽我的話?”薛良玉上前一步,大聲問道。
周平竭力耐住性子答道:“巡檢處事謹慎,這是讓你我相互多商量點,最後拿主意的自然是小郎君!”
“不,不是的!”薛良玉猛揮了一下手臂,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的他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周平的**,便這般大聲喊道:“莫以為我看不出來,阿平你根本就沒把這次的事情當回事,不要說這次的事情,其實你心裏誰都看不上,連那個韓相公也未必在你眼裏!更不是我二哥點了你的名,恐怕都根本就不會走這一遭!”
聽到薛良玉的話語,周平不由得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平日裏行事莽撞的薛四郎竟然無意之間竟然將自己的老底揭了個底朝天。作為一個穿越者,周平的內心深處本能的對所有的古代人抱著一種莫名的優越感,總覺得自己比起他們有更多的知識,眼下這個境地不過是暫時罷了。就算是汴京城裏的皇帝老兒,在周平眼裏也不過是十幾年後在五國城裏坐井觀天的囚徒罷了。但卻沒有想到自己雖然竭力掩飾,但還是在平日裏的一言一行中表漏出來,若是有有心人自然會發現,說不定就會惹來殺身之禍。想到這裏,薛良玉背上已經滲出一身冷汗,趕忙強笑道:“小郎君你說笑了,韓相公是進士出身,我這草一般的人如何敢看不起他,我隻是一下子聽到這個消息,喜的發昏罷了,無禮之處還請你見諒,方才的話你我二人私底下說說也就是了,千萬不可——”
周平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隻見薛良玉已經仰麵朝天躺在自己的**睡得鼾聲大作,敢情是已經睡熟了。看來方才那些話也是他無意之中說出來的,若是清醒時便是讓他說也未必說得出來。周平走到床旁,看著薛良玉睡夢中仿佛孩子一般的麵孔,不由得歎了口氣。周平將其搭在床沿的右腿搬上床,又把被子給他蓋好,方才轉身走出門外,在台階上坐下,看著院子裏如洗的月光,不由得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