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寒蟄不住鳴(五)

我們過了非常平靜的幾天,偶爾撒魯爾也會邀我去騎馬賞玩,對我極盡有禮,如同對待一個鄰國外交官,絕口不再提挽留我的話,有時會自然地問起我在大理及江南的生活情況,我隱隱聽出了撒魯爾的話外之音,似是在詢問我大理及江南的兵力部署。

事實上,這八年來,隨著段月容的財產越來越多,他與其父大理王對我越來越信任,他幾乎對我不避諱任何話題,有時遇到軍政難題,好像還故意在我麵前唉聲歎氣地全盤說出,兩隻紫眼珠卻滴溜溜地看著我,擺明了想聽我的建議,大理的情況我了然於心,但見識到撒魯爾夜裘多瑪的殘酷,我便在他麵前詳裝不明,有時逼急了,便淡淡道,如此重要的內情,段太子之流如何肯告訴我一介聒嗓婦人,至於江南張之嚴曆來性格多疑,更不會告訴我了,他的酒瞳便暉澀難懂。

然而每到我提起放我和卓朗多姆回去這個話題時,他也總是巧妙地繞開,看著我一臉慘淡,他卻麵有得色。

我怛心初為人母的她在這樣的情況下很難安心養胎,便不時地陪著卓朗朵姆聊天,有時也陪著卓朗朵姆在一方小天井裏走走。

卓朗朵姆整個人一下子靜了下來,不再大聲哭鬧,也不再打人撒潑,隻是經常一個人望著窗外發呆,夜晚偶而留我夜宿,我才會聽到她在夢中的低泣,喚著段月容的名字。

這一日我陪著她到一方天井裏走走,涼風殿外的小花園裏雜草叢生,動依舊有幾株植物生氣勃勃,極少開口卓朗朵姆看著一株鮮花快要凋零的植物,低聲道:“這是木槿花吧?”

看著這株與我同名的植物,我笑了:“植物比人類柔弱的多,它們尚且能在這裏活下去,我們一定也會的。”

我正要展開我鼓勵卓朗朵姆的強大攻勢,聽到後麵一個聲音在小聲嘀咕:“真是雜草,怎麽也除不盡,難怪大妃不喜歡。”

熱伊汗古麗王妃,也就是是撒魯爾汗最喜歡的王妃,在後宮奴婢們都稱她為大妃民。

我和卓朗朵姆都聽到了,回過頭去,卻是那個被派來監視我們的拉都伊,沒事老偷窺我們,有一次被我發現我在如廁的時候她居然也在“工作”......

她見我們看她了,趕緊低下頭,作恭順樣,兩隻精明的藍眼珠卻發著湛湛的光。

我越來越不喜歡她,可是她的話卻引起了我的興趣,我問道:“你方才說的是熱伊汗古麗王妃不喜歡木槿樹?”

她抬起頭來,看我們的目光沒有絲毫恭敬,一提起大妃,立刻高昂起天鵝般地細脖子傲然道:“回夫人的話,金玫瑰園是可汗最喜歡的休憩之所,隻準大妃子隨意出入,王宮裏到處皆是珍稀植物,木槿生長太快,與眾多品種爭奪陽光與土地,大妃子尤其不喜它侵略金玫瑰園的土地,為了玫瑰更好的生長,便將我王宮裏所有木槿都除去了。”

我一愣,心中便是沉沉,我自然是理解她不喜歡木槿的真實原因,隻是這樣做分明是對木槿或者說是我深惡痛絕之,為什麽,碧瑩,你的心中為何如此恨我?

我難受地感歎間,沒想到卓朗朵姆,無神的目光也開始聚了焦:“木槿在漢地是君子之花,在吐蕃,卻是像征著吉祥的仙女花,就像格桑花一樣。”

“沒想到在突厥卻被認為是雜草,”她慢慢轉過頭來,犀利地盯著那個拉都伊,輕蔑道:“像你這樣狗仗人世的恰巴,要是在多瑪,早就被割了舌頭,被買到營子裏去了。”

拉都伊的臉色一下子蒼白了起來,咬著嘴唇,眼淚在眶裏打轉,半晌恨聲道:“還不知道是誰會被買到營子裏去呢。”

啪!一聲響亮而清脆的聲音在拉都伊的臉上響起,阿黑娜無聲無息地進來,盯著拉都伊大聲喝道:“放肆的奴婢。”

拉都伊頂著臉上紅紅的五道指印,跪下來,淚流滿麵,盡管如此,仍然捂著自己的嘴,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那雙淚光瑩瑩的藍眼睛裏盯著我,充滿了怨毒了火焰,仿佛要將我們活活燒死,我心中一驚,為何這個女孩小小年紀,目光如此狠毒?

卓朗朵姆在一邊冷笑不語,阿黑娜冷冷地看著拉都伊的藍眼睛道:“我早就提醒過你,這兩位夫人現在依然是可汗請來的重要客人,不容你出言不遜,米拉。”

米拉從旁邊像幽靈一樣閃了出來,溫順地站在阿黑娜身邊,阿黑娜說道:“把這個奴隸拉下去,按律賞她二十鞭子。”

米拉的眼中竟然閃出一絲興災樂禍,一把揪起拉都伊的肩膀,將她提了起來,拉都伊急地大叫起來:“你們不能動我,我是大妃娘娘的人。”

米拉的臉陰了下來,看著同樣麵色不怎麽好看的阿黑娜,就在這時,有人快步走了進來,卻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年青侍官,阿黑娜和急忙跪下行禮:“見過依明侍官。”

那個年青侍官司對於場中發生的事,看也不看,隻是對阿黑娜欠身道:“女太皇有命,請君夫人前往冬宮喝‘葡你’。”

冬宮和夏宮是突厥王宮最有權勢的兩個女人住的,而這兩個女人便是女太皇和皇後。

他剛要轉身離去,卻又突然回頭,晲了跪在地上的拉都伊一眼,淡淡道:“女太皇還說了,以皇後禮儀事卓朗朵姆公主及君夫人,凡冒犯者無赦。”

然後他又回身恭敬道:“請夫人速速更衣。”

阿黑娜立刻擁著我過去了,我回頭又囑咐幾句卓朗朵姆好生照顧自己,我去去就回這類的,她削瘦的身影靜默地立在中庭,秋風含著揚起滿地樺樹葉,同她的衣袂一起翻飛,形容消瘦間,滿是蒼涼與落寞,默默地看著離去。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鏡子前,腦子飛快地轉著,這個女太皇要見我做什麽?

難道是因為撒魯爾最近與我過從太密?

依明對阿黑娜招招手,她便出去了,隔著幃幔我依稀地看到,那個依明好像在對阿黑娜說著些什麽,然後我被打扮了一番,可能時間緊迫,她這次並沒有大動幹戈地為我梳頭,隻是由著我垂著一個大辮子,連衣衫也隻換了身較耐穿的羅裙。

我們臨出門前,還是去看了看卓朗朵姆,她的臉色不太好,她對我道了句小心,我匆匆地出了門。

冬宮在東麵,我所在的涼風殿位於西側,從西麵到東麵,金玫瑰園是必經之路,如果能穿過玫瑰園,其實可以省一大半時間,然而由於帝國主義的壓迫,那四個抬著我的黑奴廢了老勁,老遠老遠地繞過那美輪美奐的金玫瑰,走上一條前往冬宮最遠的路。

一陣陣天籟般地琴聲傳來,我支楞起耳朵細聽,竟是碧瑩的琴聲。

正在往事中盤旋,琴音嗄然而止,隨即幾個華服侍女高叫之聲從旁邊的金玫瑰園傳來:“大妃在這裏彈琴,什麽人在那裏?”

依明苦著臉,黃褐色的眼睛向上翻了翻,但立即恭順地輕聲答道:“奉女太皇命,請大理君夫人前往冬宮。”

奴仆將我放了下來,同依明一樣,趕緊跪在那裏,我也慢慢地下轎,慢吞吞地跪了下來。

腳步聲傳來,人未近,一陣玫瑰的芬芳早已裘來,我微微抬頭,透過那五彩斑闌的秋紫羅蘭花牆,卻見幾個豔姝的身影。

頭前一個小腹微籠,滿身富麗華貴,即使有些距離,她的烏發上稀世的珠玉寶石,在陽光閃著耀眼的光芒,依然讓我微迷了一下眼,正是碧瑩。

她的身後跟著一個帶著白麵紗的女子,一雙妙目向我猛地投來,對我閃著冷酷而憎恨的光芒,我呆愣間,那支充滿芳香的隊伍停了下來。

隨著一陣環佩玉鐲的輕響,我的眼前從天而降一幅精工繡製的金繡裙擺,沾著花露,拖在青草叢中,蝴蝶弓鞋上的珍珠在我麵前顫顫地,我不由慢慢抬起頭來。

誰能想到這是八年歲月之後,我與碧瑩的第一次麵對麵竟然是這樣的,我成了多大理在突厥的人質,而她成了突厥高貴的王妃,我跪在那裏,她在陽光下驕傲地仰視著我。

她比以前長高了,生了兩個孩子,豐滿了許多,本就出身官宦世家,千金之質,如今在撒魯爾的寵愛與權勢榮華的滋潤下,她比在紫園裏更是不知美豔了多少,正如同這玫瑰園裏上萬株名貴的玫瑰一般,氣質更是高貴不凡。

她琥珀色的眼瞳依然在陽光下折射著水晶般的光芒,卻早已沉澱了世情,不複少年時代的清純,那冷洌的凝視讓我聯想到那種冰山下埋藏的鑽石,光芒耀眼,卻又冷入人心。

我緩緩地移開了目光,默然地望著她裙擺上的淡粉繡荷花樣。

我感到她的目光凝注在我身上許久,久到我連腿麻得沒有了感覺,久到連依明也開始咳嗽了起來:“若大妃無事,女太皇陛下還在等著君夫人。”

“大膽的奴才,不過是個閹人,敢這樣同大妃講話?”出聲的是那個站在碧瑩身邊的白紗女子,她的聲音粗嗄嘶啞,比雄鴨的聲音好不了多少,加上她的突厥語很糟,聽上去更難聽。

“算了,香兒,”碧瑩柔柔地聲音傳來:“君夫人快快請起,本宮不妨礙你們。”

依明放眼目送她們消失在眼瞳中,趕緊過來扶我站了起來,我一手輕揉著我可憐的腿,一手搭著依明一跳一跳地坐回軟轎中。

我微掀轎簾的紗羅,望著她們的背影,輕聲問道:“那個叫香兒的侍女,是漢人嗎?”

依明垂首道:“正是,她是大妃還沒有嫁給可汗以前,有一次進集市,無意見從市場上買回來的奴隸,騰格裏在上,夫人真應該瞧瞧她剛進宮的樣子,”依明的眼中滿是輕蔑,“剛買回來的時候混身都是傷,又瘋又傻,整日整夜大叫,嗓子就是這麽壞的,現在可是大妃的紅人了。”

想起碧瑩以前可是掃地連隻螞蟻也不敢殺,她的身體剛好轉的那陣,我和於飛燕偷偷把西楓宛的一隻鴿子給打下來,想給她墩湯喝,沒想到她死活不讓我們動那隻傷鴿,反倒細心照料她,我那時罵了她半天,她看著鴿子難受地對我說道:“木槿,這隻鴿子,身邊沒有親人,同碧瑩一樣,現在又受了傷,我現在照顧它,就像木槿照料我一樣,好妹妹,就別殺這隻鴿子了吧!”

我那時在心裏輕歎一聲,表麵上罵了她幾句傻丫頭,卻還是由著她照顧著那隻苯鴿子,然後又將它放走了。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笑道:“看起來你們的大妃心腸很是善良。”

依明奇怪地看看我,敷衍幾句間,冬宮到了。

他們沒有引我去女太皇的攸揚殿內,反而將我帶到一處精致的小花園,雖不及金玫瑰園的規模,倒也雅致,依明悄然退下,遠遠看見有幾個窈窕的身影在花海中,五彩的色塊間,我用力嗅了嗅,用力打了一個噴嚏。

我實在很久沒有穿這種高底弓鞋了,昨天又剛剛下過雨,我的腳底下鵝卵石一滑,眼看就要摔了個狗啃屎。

一隻溫暖的手猛然伸來,讓我挽回了我君莫問的麵子,我掙紮著爬起來,“多......多,多謝。”

我抬起頭,正道著謝,然後結巴了起來,卻見一個駝背的老人,弓著身子,高度隻到我腰間,臉像老樹一樣皺起來,皮膚幹枯得像樹皮,他的雙手指甲間嵌滿是黑色泥土,身上也全是泥塵,看上去像像個花匠。

他的一隻眼睛蒙著布,另一隻眼睛小得跟綠豆似的,灰白稀疏的腦門上還腫著一個大瘤,我一陣恍惚,唉!這個老頭怎麽這麽像小時候花家村的那個小孩的克星,凶惡的獨眼龍張老頭。

我歪著腦袋打量著駝背老頭子的同時,他那王八似的的小眼睛帶著混濁的光,似乎也在那裏慢吞吞地看我,幾乎要湊到我臉上去看了,他操著一口無懈可擊的突厥語,洪亮無比:“萬能的膳格裏在上,依明大人啊,你怎麽越變越漂亮了?”

“張老頭,這是太皇召見的君夫人?”可能是怕老人耳背,依明大聲說著:“還不快讓開。”

連名字也一樣,還真巧了,那個老人的確是耳背了,支著耳朵聽著依明喊了好多遍,才慢慢踱開了去,走時還慢騰騰地一步三回頭,小小眼睛謹慎地盯著我直看,仿佛是防著我作賊似的。

“這是阿史那家最捧的花匠,也是突厥最捧的花匠了,”依明嫌惡地輕拍身上的塵土,“別看他長得那樣,這手藝倒真是好啊,整個王宮的花草全是他照應的,連金玫瑰園的也是。”

我微點頭,進入花園中心,兩個白衣人影由遠及近地走來,身穿普通的粗麵衣服,微沾泥土,手上拿著鐵鍬,竹籃,裏麵放著新摘的各色花草,龍膽草,秋麒麟,水晶蘭,還有木芙蓉帶著秋露橫七豎八地躺在一起,隻覺五彩繽紛。

兩人竟然同我一樣隻紮了個辮子,當前一個神情貴不可言,後麵一人嫵媚俏麗,卻恭敬而立,都衝我淡淡地微笑,卻是女太皇和皇後。

作者有話要說:注:“恰巴”在藏語裏就是奴隸的意思,“葡你”是馬奶子酒的意思。

最近看了寶珠鬼話,寫得很好看也,我想請教各位尊敬的讀者,大家說說,我有寫這種小說的感覺嗎?

知道了,反對的人多,我是應該老老實實地把這篇寫完再說,但是寶珠鬼話,還有鬼吹燈,還真得寫得很好看啊,當我看這些書的時候,的的確確就像是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門的感覺,好COOL!

接下來是超搞笑的一段話,是從群裏摘來的:

語文老師真不容易

題目:其中

學生:我的其中一隻左腳受傷了。

批語:你是蜈蚣嗎?

題目:陸陸續續

學生: 下班了,爸爸陸陸續續的回家了。

批語:你到底有幾個爸爸呀?

題目:欣欣向榮

學生:我的弟弟長得欣欣向榮。

批語:孩子,你弟弟是植物人嗎?

題目:難過

學生:我家門前有條水溝很難過。

批語:老師更難過

題目:又 又

學生:我的媽媽又矮又高又胖又瘦。

批語:你的媽媽 是變形金鋼嗎?

題目:況且

學生:一列火車經過,況且況且況且況且

批語:我死了算了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