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離人亂世曲(五)
暗莊位於紫棲山莊後山,半山穀的一個天然石洞中,據說是原家的第一代祖先秘密開拓的,是喲防止太祖皇帝固位後,誅殺功高蓋主的原家,逃遁所用,那個石洞位於群山密林之中,洞外長年被四季長青的橛類植物所覆蓋,是個遁世的絕佳之地,更可貴的是這個天然石洞內豁然開朗,竟然容納了原家八千子弟兵,而且存糧夠三個月的,顯然原家的老祖宗很有先見之明,狡兔三窟,以備不測。
我們在洞內待了數日,紫園中的重要人物隻迎非煙,錦繡,宋明磊還有陰險的柳言生而已,那些我認識的丫環,如初畫,珍珠等等,就連那個很得寵的芹都失散在戰亂中,那八千子弟兵中三分之一是去年司馬門之變後補充的少年新兵,稚嫩的臉龐顯得有些慌亂而空洞,又有很多子弟兵是在南詔奇襲時受了重傷,讓人比較怛心的是洞中唯一象樣的醫生隻有宋明磊了,他憂慮地告訴我現下雖不愁糧食,但奇缺藥材,這幾日不斷地有子弟兵因為得不到及時治療而死去,我們不能把他們的拖出去埋了,也不能仍進山穀,恐怕引南詔兵注意,隻能在白天將他們的屍首扔進火堆裏矩火化了,於是每到白天,刺鼻的屍體焚燒的焦味飄出來,令人感到恐怖的作嘔。
但謝天謝地的是,韋虎奇跡般地從深度昏迷之中醒了過來,一開始我和素輝很怛心他會難受,然而韋虎卻連眉頭也不帶皺一下,便開始下地練習右臂用刀,並指天發誓要保護我安全地前往洛陽見原非白。
出去打探的人回來了,南詔在西安城燒殺搶掠,人,無惡不作,已有三百多年光輝曆史的紫棲山莊付之一炬,莊內所有財物和家奴被南詔掠劫一空,眾人悲憤之餘,恨不能食南詔兵肉身以瀉恨。
二月初一,原非煙召集紫園中人開會,商討對策,韋虎和素輝堅持要陪我去,未到議事“洞”就聽見裏麵的爭吵。
柳言生的聲音冷冷傳來:“候爺既然有令,五更天在華陰與我等會合。言生以為,現在唯有一人冒作二,帶著一千子弟兵,衝下山去,段月容好成,必會為了活作二而全力追擊,則我等可乘機突圍,翻過峻林,到洛陽同候爺會合。”
我走了進來,他陰冷地瞥了我一眼,然而後目光落在錦繡身上:“如今我等之中,唯有錦夫人的武功最高,身材也與二相似,可以假亂真,隻要錦夫人舍生取義,則我等都有活路。”
錦繡怒極反笑:“柳先生果然好計謀啊。”原非煙瀲灩的目光飄向錦繡,深不可測,喬萬怒道:“柳言生,你敢可以下犯上嗎?候爺有命,任何人不可傷害錦夫人。”
柳言生歎了一口氣:“喬萬,你以為我願意犧牲錦夫人嗎?但隨行會武的侍都英勇殉主了,請錦夫人出馬也是不得以而為之。”
我大步上前:“萬萬不可,錦繡雖然武功高強,但她一雙紫瞳,別人一眼便知道不是二了,反而會讓他們起疑我們就在這山中。”
出乎我意料,柳言生點頭稱是,狡猾的光芒一閃而過:“木姑娘所言極是,那如今我等之中妙齡子唯有錦夫人和你,不如請木姑娘代之如何?”
TMD,這個混蛋的畜生,我暗自冷笑,這時韋虎提著刀殺氣騰騰地進來:“你若敢碰姑娘一根頭發,先跨過我的屍體過去吧。”
柳言生搖搖頭,向韋虎走過去,悲戚道:“韋壯士,言生也知道此乃下下之策,實屬無奈,莫非你想我等都命喪於這大悲山中嗎?”
一直陷入沉默的宋明磊秘一個箭步衝向韋虎:“小心。”在所有人的驚呼中,柳言生右手微抬,韋虎已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柳言生左手和宋明磊對了一掌,後者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撞到對麵的石壁上。
原非煙冷冷道:“柳總管,你想謀坊成?”
柳言生恭敬地單膝跪下:“小人擅作主張,驚擾二,死罪難逃,隻是……,”他抬起頭來,冷酷地看向原非煙和錦繡道:“這是唯一一個能突圍的方法,身為家臣,理當為原氏肝腦塗地,錦夫人和宋護衛一路趕來,當知三百六十位紫星死士為了保護侯爺全身而退,全部死在退回洛陽的路上。”
錦繡的麵一陣慘白,柳言生的目光又看向我:“在下久聞小五義情深重義,不知木姑娘可願意以身殉主?”
素輝咬牙切齒:“你這個小人,暗算我韋大哥,逼迫弱子,為何你不衝下山去?”錦繡哈哈狂笑:“你這麽做,無非要逼死我們小五義罷了,我這就如你的願,我……。”
“住口,我去。”我站出來大喝一聲,所有人的目光轉向我,我忍住心中的憤懣,心中有了一條計策,我大聲說道:“我替二下山去,請柳先生放我們小五義一條生路。”
柳言生一甩大袖,看我如同塵埃上的螻蟻,眼中難掩得:“既然木姑娘如此深明大義,就請二脫下這懷素錦絲紗,天蠶金紗裙,與木姑娘換上吧。”
原非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明磊,神猶豫不覺,沉吟了一會兒,便沉默地脫下懷素賞天蠶金紗,遞與我輕輕道:“木姑娘,我知道你也不想你的義兄和子有事吧!若我和他們逃出生天,我定會稟報父候,為你豎碑立傳。”
嘿!想不到,真想不到啊,我還能上人民英雄紀念碑哪我!我淡淡一笑:“多謝二意,隻要能保證柳先生給韋虎解藥即可。”
原非煙看了看沉著臉的宋明磊,歎了一口氣,點頭道:“你放心,等你下得山去,柳先生自然會給韋壯士解藥的。”
我看向宋明磊,右手假裝無意地摸過耳垂,宋明磊撐著身體站起來,撐著地麵的手閃電般地露了兩個指頭的V字型,即可收回,我懂了,耳墜中的雪珠丹可以解柳言生的十裏飄。
我的心一定,但麵上仍裝著十分怛心,走向柳言生,突然直挺挺地跪下:“求柳先生放過我們小五義。”錦繡前來拉我,恨恨道:“不準你給這個下跪……。”
宋明磊也沉聲道:“木槿,我們小五義絕不跪不義之人。”柳言生輕嗤一聲:“你以為有了清大爺,就可以不用跪了嗎?忘了當初是如何跪著求我要你的嗎?”
我的心一驚,抬眼望去,隻見宋明磊的臉氣得發白,緊握的雙手不停地顫抖,原非煙也柳眉倒豎。
我的牙關緊咬,更堅定了我的信念,我繼續眼淚婆娑道:“我們小五義實在不知道先生的厲害,”悟行過去,柳言生一腳踢來,我假裝害怕,卻一把抱著他的腳,繼續苦苦求他,手腕微動,護錦已射向他的臉,他側過臉,險險閃過,可是耳朵還是擦了一下,一道血痕出現在他的耳際,他大叫一聲將我踢了出去,我被錦繡抱著摔倒在地,立刻站了起來,狠狠向他瞪眼道:“現在該你求別人了,我的護錦上麵加了巨毒,見血封喉,,你就去死吧。”
原非煙向我劈掌過來,素輝過了幾招,已被點了穴道,愣在那裏,原非煙輕靈地閃過錦繡,猛踢喬萬的腰間,喬萬悶哼一聲,應聲倒地。
原非煙身如嬌龍,手指微抓,銀光閃閃,原來是法郎嵌銀珠的指甲套,優雅地閃過一道道銀光,令人不敢相信竟是她最具殺傷力的武器,轉瞬她五指冰冷,緊捏我的咽喉,看著嘴角流血的宋明磊冷聲道:“你們都別動,不然我就殺了她。”她轉過頭來看著我,睥睨道:“好一個陰險狡詐的木槿,我理解你的感受,不過現在我們正需要柳總管,所以無論是我父候還是我都不會讓你們殺柳總管的,快拿解藥來!”
我看著她冷哼一聲,無懼道:“他既然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了宋二哥的事,就是想激我們對他出手,那樣便有了殺我們的理由,如果小五義死在亂世逃亡之中,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候爺也不好問罪,而且隻要能救出二,他斷斷罪不及死,講不定還能更得候爺的信任。”
錦繡和宋明磊的麵都大變,而原非煙的妙目看著我,既沒愚同,卻也沒有返我的話,隻是歎了一口氣道:“木姑娘,須知現在若是柳先生死了,就沒有人帶我們出去了。”
我微笑著看她:“此言差矣,二,木槿知道,其實就連二你都心理明白,沒有柳言生,憑二的智慧還有宋二哥的才智也一樣能逃出西安,”原非煙漂亮的眉頭依然緊皺著,我深吸一口氣,微笑著:“我願意去替二引開追兵,所以在走之前,我一定要替我們小五義除掉這個大仇人,就請二成全我死前唯一的心願吧!”
原非煙滿懷斟酌的目光,轉向宋明磊,而宋明磊亦深深地回看著她,兩人對視許久,似乎再容不下別人,終於她的眼神漸漸溫柔下來,手漸漸地鬆了,對我冷冷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三弟和四弟為何都喜歡你了。”
原非煙選擇了立場,便不再看柳言生,隻是大步退開,露出了柳言生躺倒在地的佝僂身影,他的臉越來越顯得病態的黑,仇恨地看著我和原非煙,撒地向錦繡撲去,錦繡冷笑聲中,已閃電般地出了七劍,調息過後的宋明磊也加入了戰圈,我繞過打鬥的圈子,跑到素輝那裏,解了他的穴道,摘下耳墜,倒出雪珠丹和素輝二人趕緊給韋虎喂了下去,一會兒,他的臉好了起來。
醒過來的喬萬也加入了錦繡和宋明磊,打鬥更是激烈,此時站在山洞外的子弟兵皆是原非煙的親信,發現洞內不太平靜,有人陸陸續續地闖進來想一探究竟,原非煙一擺手,隻讓為首一個彪形大漢過來,耳語一番,那人立刻安頓子弟兵處變不驚地站到了洞外,另外又不動聲地遣人前往擒拿柳言生為數十個的隨從,全部拉到外麵處死。
柳言生的動作越來越慢,眼中有著我所沒見過的慌亂和不信,永遠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發髻,散亂地貼著滿是黑汗水的額角,最後終於頹然倒地,雙眼充滿了臨死的恐懼,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會兒,他平靜了些,恨恨地盯著原非煙和宋明磊:“想不到我為你父一生盡忠,卻落得如此下場,原非煙,你終有一天會後悔的。”
然後,他又轉頭看向錦繡,對他露出一絲奇怪的微笑:“我柳言生最後還是死在你們小五義的手上,你……你現在可稱心如意了吧,”他吐出了幾口烏黑的血,雙眼逐漸變得渙散而悲傷。
他向錦繡伸出一隻沾滿血的手,顫抖著努力想攀住她,宋明磊狠狠地將他踢開,他的一隻手如雞爪般**著,另外一隻手卻牢牢地捏著錦繡的一角華袍,迷離地看著她:“你現在還是那棉我嗎?…….為何你連仇恨時,都是這般的麗呢?”
錦繡厭惡地向他的屍首唾了一口,我走過去,想說些什麽,看著錦繡的淚容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心痛地抱住她,錦繡愣了一兒,反過來緊緊抱著我,全身劇烈地顫抖著,我的心更是又痛又憐又悔,隻是抱著她無言地流淚。
“不要去,木槿。”錦繡忽地在我耳邊低聲說道:“我們殺了原非煙吧,到了洛陽就說她和柳言生都被亂軍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