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孔雀東南飛(三)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僵在那裏,無淚經,無淚經,是非玨練得無淚經!

我正想發問,那未亡人卻如中了邪似得轉開頭,緊緊盯著火光咯咯笑著:“當我翻開無淚經的第一頁,我清清楚楚得記得上麵寫著:莫道功成無淚下,淚如泉滴終須幹。”

她大笑道:“那下麵的小字批注寫著練此功者,練時神智失常,五官昏潰,練成者天下無敵,然忘情負愛,性情大變,人間至悲不過如此,故欲練此功者慎入......這......這是多麽可怕的武功啊,我好害怕,可是明郎就像著了魔一般,他說,這本秘笈是他最要好的朋友給他的,他也練過的,如今武功極高,愛妾成群,何來那一說,隻要不練到最後一成,就不會性情大變,叫我不用怛心,他答應我隻練一成,可是他忍不住一層層練了下去,我在旁邊為他護陣,也著了魔似的,跟著他練了一成,的確武功大進。”

那非玨練成了無淚經,是不是也會性情大變,也會走火入魔,我又驚又急,混身冷汗直出,喉間血腥翻湧,又轉眼一想,想起非玨告訴過我,他已經練成了,那他明明還是記得我的,一定是這女子的明郎練功不得法走火入魔了。

我的心稍微平靜了一下,心想這女子既成了未亡人,肯定是與這無淚經脫不了幹係了,便脫口而出:“這種武功有多可怕啊,你們何苦去練他。”

“再可怕,也沒有那個賤人可怕。”她粗魯地打斷了我,然而那聲音卻漸漸有了哭腔,含著無限的悔意和痛楚說道:“如果我沒有回紫棲山莊有多好,我和明郎沒有住進那西楓苑該多好?”她尖聲說到,“那明郎就不會見到那個賤人了,也就不會被她迷住了心神。”

“我在西楓苑陪著明郎住了整整五年,天天忙著為明郎散功,可是明郎卻不記得我,我無論怎麽對他說我們倆的事,他就是不聽,心智也變得如孩童一般,整天癡癡大笑地施輕功離開西楓苑,有時我也不敢告訴二哥,怕他們會將他綁起來弄傷了,然而有一陣,明郎忽然失蹤了,我苦苦尋了他一個月,就在我絕望時,他出現了,他的神色是這樣的疲憊憔悴,傷心欲絕,但卻神智清醒,一身駭人的功力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在那裏淡淡地喚了聲青舞,我撲到他懷裏,幾乎哭暈過去了,心中無限感謝上蒼,終於還了我一個完整無缺的明郎,可是明郎卻如換了一個人,以前他是個標準的公子哥,總愛鮮衣怒馬,同二哥兩個人招搖過市,比街上姑娘們在他們兩個,誰的身上停留的目光更多些,可是如今他卻終日沉默寡言,不愛裝扮,武功也不大感興趣了,。”

“我和明郎回到了明家,這才知道,世道已全變了,明家早在三年之前同我娘家絕裂了,明家歸附了秦家,我那正直的爹爹被我公公和二哥的老丈人投了大理寺,活活被折磨死了,明家人自然不會給我好眼色,唯有明郎拚死相護,他雖對我敬愛有加,他卻不再像以前那般同我親近,閑時隻是種花栽草,教陽兒武功,然後呆呆坐在中庭看著落日,我知道,他失蹤的那段時間必是同那賤人在一起。”

一定是有了第三者,唉!沒想到後來演變成了一出家庭倫理悲劇,想起前世的遭遇,心中不免同情叢生,我不由問道:“那你何不想法把你的明郎從你那情敵身邊搶回來呢?”

“我沒有辦法,我根本沒有辦法和她同她鬥,”她無限恐懼,看著我怨毒地說道:“因為她已經死了,我如何同一個死人鬥,她永遠鮮活美麗地活在明郞的心中,而我卻日漸枯槁,而且根本沒有時間了,我們回明家才一年,風水輪流轉,這一年先帝又扶原家上台,下旨抄了秦家,一並徹查明家謀逆之罪,而帶頭抄家的就是我最親愛的二哥。”

隻見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描繪精致的明眸中滾落:“我那二哥啊,口口聲聲說原意為我做任何事情,僅僅一年不見,我求他放過明家,放過明郎和陽兒,他卻冷冷地拒絕了我,還說秦相爺害死父親,背後有公公在支持,他怨我嫁到明家,連明家幫著秦家害死了父親也不知道,不配做原家的女兒,不配做他的妹妹,可是明郎同我和二哥一起長大,二哥應該比我更了解明郎啊,而且這五年裏,明郎根本就在閉關練武,我一直在為他守陣,明郎出陣的時候根本就癡癡呆呆,他連我都不記得,如何還會同公公一起殘害原家呢?”

“明郎對我大不如以前,我已經夠痛苦的了,又怨又氣,悔不該讓他練那種武功,可是二哥還要怨我姓原卻胳膊肘往外拐隻知道幫夫家,他要明家萬劫不複,要殺光明家所有的人來為父報仇,我在中庭跪著求了他一夜,他卻不為所動。”

“上天為何如此待我,我的公公把我看成是親女兒一般,又為何害死了我的爹爹,我最崇拜的二哥為何要滅我公公的全家?連我唯一的孩兒都不放過?二哥還算念及兄妹之誼,用個女死囚,偷偷將我從刑場上換了回來,可是......”她在那裏泣不成聲,哭化了那張塗麵油彩的臉,紅黑斑剝,看上去,更像個可怕的惡鬼,可是那眼中深重的絕望痛苦,分明是一個傷透了心的母親,讓人也覺得絲絲心酸,她看著自已的淚水混著油彩滴滿雙手:“可是我那可憐的兒啊,他死的那一年才七歲啊,我真得不明白,這個世道是怎麽了?我不明白我的二哥,他小時候是那樣疼我,對我百依百順,他明明說過會答應我任何願望的,可為什麽連我的兒子也不肯放過?就算陽兒身上有明家人的血,可他也流著一半原家人的血,陽兒是他的親侄兒啊?他也曾抱過他,親過他,還親手給他帶上原家的長命金鎖,我真得不懂啊,他怎可轉眼就要他身首異處,為什麽,為什麽啊。”

她在那裏放聲痛哭,直哭得聲聲斷腸,杜鵑泣血,我原本對她恨之入骨,現在卻不由得對她滿腔悲憐,那恨不由自主地消了不少。

我歎了一口氣,盡量柔聲問道:“那你的明郎呢,也被下獄斬首了嗎?”

她猛然抬起頭,抓住我的前襟:“我的明郎號稱秦中神劍,豈是如此容易被逮到的。”然後又大力甩開我,悲傷嗚咽道:“可是明郎沒有死,又去了哪裏呢?”

“我冒死地天南地北一路搜尋,他所有的朋友那裏我都去過了,卻不想追到了這裏?”她又自嘲地笑著,眼神一片淒苦:“難道他終究是放不下她。”

“不,明郎一定是去暗宮修習無笑經,好回來為明家報仇雪恨,對,一定是這樣的。”她的眼中閃爍著殘酷的笑意:“對,一定是這樣的,他一定是要殺光所有的原家人,好為我明家三百六十一口複仇。”

“那我們就從你開始吧!”她的眼神一變,殺機陡顯。

“我從未見過你,也從來沒見過你的情敵,”對她那柔化的感覺瞬間消失,我恨恨道:“那你又為何要來害我?”

她鄙夷看著我,“至於你同我的關係可太大了,”她嫵媚地笑道:“那個賤人正是我二哥的一個寵妾,我的兒子死了,可是那個賤人卻還有一個兒子,君不聞,秦中踏雪公子,天下稱頌,而他有一個愛得死去活來的心上人,那個人就是你,花氏木槿。”

我怔在那時,口不能言,腦中一切都亂了......

瘋了,瘋了,整個世界仿佛都在瘋狂地旋轉,這個瘋女人心中的賤人竟然是原非白的母親,謝梅香?他要利用我來引非白出現?

她歡樂地轉了個身,她嘲笑地拉近我,姣美鬼異的臉緊貼著我的,瀲灩的目光掃過我在地上灑下的斑斑血漬,眼中有擋不住的瘋狂笑意:“你說說,你可會活到你那孽丈找到你?”

我捂著傷口,心中痛恨這個女人的怪僻殘酷,冷冷道:“你自然會讓我活著,因為你要用我的血跡,引他過來,好替你打開那撈什子暗宮之門,不過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現在原家軍正在攻西安城,他自然是忙著攻城退兵,絕不會來這鬼地方,而且我也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什麽暗宮。”

她在那裏盈盈輕舞,水袖甩得如雪花飄飛,得意一唱:“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你說這世間有多奇妙,原家的男人明明便是這天下最毒辣的男人,卻偏偏又多情得緊,”她收下水袖,蓮步輕移,坐到我的身邊:“快看,他已經循著你的血跡和慘叫過來了。”

她猛地掰過我的臉,看向身後,花崗石徹成的通道在微弱的燭火下忽明忽暗,前方有長長的人影顯現,慢慢地自轉角處挪出一個人來。

來人一身白衣似雪,身背一具古琴,手持烏黑剛鞭,胸襟血跡斑斑如紅梅吐豔,麵色冷峻,形容蒼白卻難掩其風骨如月駐中天,鶴立雞群,正是原家第三子原非白。

作者有話要說:有位讀者問我是不是西安人,很遺憾我是上海人,從未去過西安,但是我在新西蘭的朋友楊夢晨小姐祖籍西安,在西安的人文、民居、風俗方麵給了我很大幫助,在未來和段月容相遇的場景也是她建議設計的,在此特地感謝她,是她讓我最後將原家總部和前半部故事的發生地都放在了西安,從她自豪細致的描述中,我感到了西安人民純樸善良的民風和帝王之都特有的豪情,也使西安成為這個世界上我最想去的城市,祝願我的朋友楊夢晨,她在未來的日子裏前程似錦,萬事如意。

也感謝那些一直支持我和木槿的朋友們,謝謝大家對我這個菜鳥的寬容和鼓勵,明天我同有事出門一次,所以不會更新,請大家周一再來看吧。祝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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