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莫問花香濃(一)

我們三人,繼續用別化妝法,冒險來到播州,果然城頭掛著豫剛家兵士的幹了多日的屍首,打聽下來的消息比在瀘州聽到的更糟,豫剛親王及其餘部,已經拋屍障野之中,無人可入障毒之地為其收屍,南詔已經基本上結束了史稱戊申國變的內亂,段月容麵更是陰沉。

“這個消息未必屬實,想是光義王要平定人心,必竟豫剛家的兵士乃是南詔的精銳所在,所以此次你父叛亂,也是南詔元氣大傷,如今原家與竇家南北劃江而治,無論是原家還是竇家,任何一家若是敗走南方,必會可能入侵南詔,所以他必不會化大量兵士去什麽障毒之地追擊你父親,光義王必料不到你敢潛入黔中,我們不如迂回地進入蘭郡,彼處正是障毒之地,若你父真得進去出不來,我們再圖良策,若是再出來,你不是能見到他了嗎?”

他點頭道:“此計甚好。”

於是我們一行三人又千幸萬苦地往南前行。

這一日來到黔中名為蘭郡的地方,卻見山脈蜿延,如巨龍盤臥,森林蔥鬱,時而粗獷雄奇,時而挺拔秀麗。漫步在峰林中,頭頂都是百年高大的巨樹,迎麵吹來萬丈清風,翠屏碧障間又見奇爭放,迎風擺動,四處飄,萬鳥婉轉鳴啼,如珍珠紛落玉盤,真似置身於仙山奇苑中。

可惜段月容同學的肚子咕嚕一聲,破壞了整個景的主基調,我不悅地看向男扮裝的他,他正梳著個小髻子,盤著辮子,這才發現他的臉好像不太好。

我往懷裏摸了一摸,空空如也,我有點抱歉地看向他,他的臉發青,鬱悶地往前走著,忽爾轉向我背後正在轉頭轉腦的夕顏,冷冷地迸出幾個字:“都怪這個臭東西,把我的那份給吃了。”

我怒力忍住氣:“我把我的分給她吃了,那裏吃過你的。”

他轉過身來,擰著兩條秀眉,正要再罵,忽然紫眼睛一散,向後倒去,我嚇了一跳,趕緊去拍拍他的臉:“喂,你怎麽樣。”

他緊閉雙眼,喃喃道:“綠水,我要吃油雞棕我要鈔生肉’。”

“生肉”又稱“生皮”,即將豬肉烤成半生半熟,切成肉絲,佐以薑、蒜、醋等拌而食之,是白族一種特菜,可惜那時的我還不太懂,單純地有些稀噓不已,這段月容定是餓昏頭,想吃肉想瘋了,連生的肉也要吃了。

不過說實話,我也好幾天沒有碰肉了,當然除了昆蟲的肉以外。

林子上空有幾隻野雁飛過,我咽下一口唾沫,笑道:“好吧,段世子,我木槿大人看在夕顏的麵上,今天請客,滿足一下你的食,請你吃生的野雁肉。

我把夕顏放在他的腳跟下,他的紫眼睛瞥了我一眼,不理會我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估計是餓得實在沒有精神了,隻是虛扶住了一直折騰著抓草的夕顏。

我摘下自製的弓箭,對著天空中的一隻野雁張弓即射,果然一隻野雁中了,撲騰著翅膀掉了下來,我大喜過望,段月容的紫瞳也難掩興奮,我飛跑著追過去拿那隻野雁。

來到近前,見到那隻野雁,滿心歡喜地檢起來。

唉?!好像這雁子身上除了我的那支破木箭,還有一支白羽鋼箭,上麵隱隱刻著一個布字,我正沉思著,耳邊一支兵刃呼嘯而過,我往後一跳,卻是另一支白羽鋼箭。

我抽出綁著破布條的酬情,混身戒備,幾匹駿馬疾馳而來,隻見三個英氣勃勃的青年,穿著少數民族彩鮮的對襟短褂,下身著長褲,頭上包著白頭巾,腰跨銀刀,威風凜凜地端坐在馬上,為首一個甚是高大,頗有一股尊貴之氣,另外兩個似是仆從。

我心中一驚,黔中自古是少數民族雜居,而且同漢族人的關係不怎,漢族同少數民族部落發生戰爭乃是常事,我不會這麽倒黴吧,連射一隻野雁也會碰到仇視漢族人的少數民族?

右邊一個少年滿麵鄙夷,用硬棒棒的漢語說道:“漢人真是不要臉,居然敢我家少爺的獵物。”

嗨!那有這樣不講理的,我忍住怒氣,拱拱手:“這三位少爺,這隻野雁確實是我剛剛射中,請看看野雁身上的箭。”

左邊那個不信,檢起來一看,確實有兩隻箭,右麵那個強辯道:“那也是我家少爺先射中的。”

啊呀!這樣厚臉皮的,我也算開了眼了啊。

怒氣升騰中,又轉念一想,這是很難說的事,的確有可能是人家先射中,再說他們有三個人,硬搶的話,也占不了便宜,而且又是在別人的地頭上,俗語說得好,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我便長歎一聲,笑道:“算了,這位少爺說得有道理,許是你們先打到的,那我先走了。”

剛剛轉身,身後傳來一陣流利的漢語:“你若能證明這木箭是你射的,我便將這隻雁讓給你。”

我回過身來,卻是中間那個滿臉尊貴之氣的俊青年開口說得話,口氣甚是輕蔑,想是要讓我心服口服。

我看了看雁子,在饑餓和死亡的恐懼中掙紮,終於饑餓戰勝了一切,我又笑著說:“這位少爺說話可當真?”

右邊那個滿麵不悅:“我布仲家的王子,言出必行,你以為像你們漢人那般無恥嗎?”

這小子可真夠猖狂的,連段月容同學也從來沒有這樣說過漢族人民,我民族的好勝心和自尊心被強烈地激起來,一隻手緊扣三支箭,對著一百米以外的那隻剛成心小青李子,放手射了出去。

我麵含微笑,靜靜地看著那個為首的青年。

一陣清風拂過,場中一陣沉默,右邊的少年哈哈大笑:“你用三支箭都沒有中那青李子,實在是我見到最糟糕的漢人射手了。”

“住口,”當中那個青年滿麵肅然,跳下馬,那兩個侍從也跟著下了馬,“你去前麵把這位的箭收回來。”

兩個侍從愣頭愣腦的跑過去,站到箭羽跟前,立時呆了十妙鍾,將我的三支木箭連帶一隻小蜜蜂拔了出來,我的箭剛剛離開那李樹幹,那隻蜜蜂撲楞著翅膀嗡嗡飛走了。

我微笑如初,那為首的青年收起了輕蔑的笑容,向我點頭笑道:“好箭術,你叫什麽名字?”

叫什麽名字啊,木槿唄,不過就是一聽就知道是個人的名字,我搔搔腦袋,想起了那句若得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於是我像個老爺們似的訕訕笑道:“莫問。”

他口裏默念了幾遍我的名字,挑了一挑眉:“好,莫問,我記住了你的名字,這隻雁子是你的了。”

他這麽大方,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搖頭道:“本來就是我和王子一起打到的,不如我們一人一半吧。”

他豪爽地大笑起來,未來的OSS氣質體現無疑:“拿去吧,多吉拉向來言出必行。”

然後俐落地跳上駿馬:“你不是君家寨的漢人吧?”

我搖搖頭:“我和家人路過寶地,多謝多吉拉王子的賜雁了。”

他一笑,俊的臉上神采飛揚,“真可惜,不然我倒可以經常過來同你比箭了,如果君大族長沒有氣死的話。”

說罷朗笑著將那隻雁子和三支木箭遞給我,我表麵上沉著的接過來,暗中哈拉子流滿地,滿臉是成熟男人的笑容,微一側身,道了個謝。

三騎人馬如風一般消失在我的眼前,一點拖泥帶水的意思也沒有,我站在原地回味著那個少年剛才提到布仲家,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布仲家人正是古代布依族的稱呼,原來是布依族人的祖先啊。

我回身向段月容和夕顏走回去,還沒有到近前,就聽到夕顏的哭聲,我大驚,卻見一個漢族男人,一臉賊眉鼠眼,滿眼地看坐在地上抱著夕顏的段月容,他麵緊繃,手裏按著腰間我給他的防身木箭。

我立刻施輕功過去,擋在那男人麵前。

那人嚇得摔倒在地。

“請問這位先生有何賜教?”我冷冷道,把雁子往後塞去,不管怎麽樣,這雁子禱易啊,段月容這小子立刻把雁子搶了過去,倒差點把夕顏給摔了。

那人嘿嘿一笑:“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我瞅著他,越看越覺得此人長得一付罪犯麵孔,正想僻而遠之,這時遠處又跳出三人:“二狗子,你在同誰說話呢?”

隻見三個小少年從遠處跑跑跳跳過來,看到我們,一呆:“這麽多年,還頭一次有漢人能跑到我們這裏來啊。”

然後目光放在段月容臉上,如遭電擊,一個說道:“紫,紫眼睛的。”

另一個則滿麵通紅,好像看著夢中情人,過了許久才對著段月容柔聲開口道:“你是何人,到我們君家寨來做什麽的?”

“我們是從陝北逃難來的流民,想找份工定在此處,還望三位小爺能伸出援手,請問貴寨可需要人手做活的,我和我家娘子都能幫得上忙,也好給我們一家三口一條活路。”我比較謙卑地拱手說著,但是向前一步擋住了三個少年看著段月容的視線,順便提醒他們,“她”是有老公的。

心下也好笑地鬆了一口氣,看起來,這三個小孩隻是普通的農家少年。

果然那三個少年點點頭,“那你跟我們來吧。”

那個二狗子,涼涼道:“就這麽放外鄉人進來,你們三個小子也太大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