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如影隨形在噩夢中出現的尉遲國師,終於在漫長的十年後,漸漸褪去了顏色。
十年閉關後,鬼影重出江湖。
他去刺殺改朝換代的年輕新皇,因此留名史冊。
鬼影刺客生涯最後一戰,對上了年輕新皇的嫡親兄弟,他被這個比自己小了兩輪歲數的小輩給陰了,本該穩操勝券的一戰,鬧了個兩敗俱傷。
鬼影受了重傷,立刻以龜息功閉氣假死,裝成一具屍體蒙混過關,當時場麵混亂,竟然無人顧及他,他當著從屍體堆裏撿回了一條命。
隻是再次睜開眼後,他還來不及慶幸從鬼門關活回來,就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曾無數次出現在他夢魘中的那個人。
尉遲國師一襲白衣站在他麵前,沒有表情地看著他。
他臉上做了些細微的偽裝,但鬼影就是一眼認出來了,麵前這人的真實容貌。
闊別十年,他的皮囊仍如墓中初見時年輕無暇,時間在他的身上沒能留下任何痕跡,宛如一張用美麗畫皮撐起來的怪物。
他的一切,都是那樣的不合常理。
溫暖的初夏,鬼影卻感到了森嚴寒意,他看著尉遲國師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麵前,嚇得魂飛魄散。
鬼影被嚇得一口氣走岔,牽動渾身舊傷,經脈錯位,當場口吐白沫。
他曾想過自己的結局,可能是孤苦終老,也可能是技不如人命喪當場,但就是從沒想過自己會被活活嚇死。
他抽搐著身體動不了,絕望地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可是尉遲國師動了。
尉遲國師拿出一套針,麵不改色紮了鬼影胸口大穴,通了他那口梗在肺脈間亂走的氣,助他氣血重新通順。
他沒說什麽話,就這樣輕描淡寫的救了鬼影一命。
鬼影被他嚇得死去活來,就連他突然出手救了自己的事實,都無暇去理解消化。
可奇怪的是,尉遲國師救了他後,就像根本不認識他一樣,都沒多看第二眼。
緊接著,尉遲國師麵無表情地叫來了新朝的年輕皇帝。
年輕新皇沒磨嘰,過來看人沒死,直接下了手。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隻是臨死前,鬼影忘不了他聽到的,新朝皇帝對尉遲國師的那個稱呼——“小池大夫”。
尉遲國師救了他,又叫人來殺了他。
鬼影不明白,尉遲國師若是想殺他,又何必多費力氣,繞這樣一個大圈子?
或許尉遲國師這個人,早就不能稱之為“人”了。
他這個從棺材裏爬出來的怪物,究竟是怎樣回到了人世,還成了一個大夫?
他到底是個什麽妖魔鬼怪,又是怎樣保持著長生不老、活了這許多年的?
鬼影想不明白,也注定永遠不可能想明白了。
他死的時候,還以為眼前這個在人間界自由行走怪物,是他從始皇帝墓裏親手放出來的地獄鬼怪。
臨終一刻,他懺悔自己當年的抉擇——那一年,不該去始皇帝墓裏的。
但其實有一點,鬼影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不論尉遲國師是人、是鬼、是妖怪,他都不能說是被鬼影從墓裏放出來的。
從來都是他想睡了,便回到陵墓裏去,想醒的時候,自然就醒了。
沒有任何人,能代替他作出決定。
隻有他才能為自己做主,從來如是。
鬼影身隕,前朝覆滅。
新皇登基,江山易主。
滄海桑田,轉眼又是一個百年。
池罔睡了很久,久到他覺得自己睡得差不多了,就睡醒了。
就比如說現在……他從始皇帝的陵墓裏輕車熟路地摸了出來,悄無聲息地走上了一旁的官道,也沒什麽人注意到他。
沿著官道走了許久,他找到了一家麵館,走進去要了一碗清湯麵。
他吃的很文雅,卻看得出他的確是餓了,轉眼間就吃光了這碗麵條,連湯都喝得一幹二淨。
池罔吃完麵,問道:“老板娘,勞煩問下,如今是哪一日了?”
“二月二十八。”
池罔摸了摸身邊的藥箱,輕輕地說:“二月……廿八。”
頓了一下,他繼續追問:“哪一年?”
老板娘驚訝地放下手中湯勺,充滿不解地看著這俊秀小哥:“當今是仲朝一百一十六年啊!小兄弟,你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
池罔隻道了聲“多謝”,就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