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蘇蘇
“皇上!皇上!你停下來好不好?、、、、、、”
“皇上,請聽老臣進一言!、、、、、、”
“雖然我們也知,皇上!我們也知道按理應是桂帝執政,但、、、、、、”
“皇上!”“皇上!”“皇上!”、、、、、、
轉身一甩門,我把那群老臣全都關在芷蓮閣外。
剛才,我宣完第三部詔書,就聲稱桂帝已命我代為行完“天酌”儀式。反正聽到炮響,全國的老百姓隻知道可以開始節日慶祝了,一點也不知道皇宮裏發生了什麽事。而台下的貴族大臣們都已經蒙了,也不管“‘天酌’必須由在位天子執行”的這條族規了。
然後,我轉身剛要從大天壇上慢步走下來時,就被蘇蘇一把抱起,直往東曦殿方向飛身跳去,但我立即跟他說要去芷蓮閣,他便乖乖地腳尖一旋。隻是沒料到我們剛抵達芷蓮閣外,那群平時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老臣們,竟然也氣喘噓噓地到達了。
“紅兒嗎?外麵為什麽那麽吵?”
上方未神揉著睡眼從桂花屏風後慢悠悠地走出來,我趕緊迎上去————先發製人,先那群大臣一步給父皇洗腦。
緊緊追來的那群人中,有一半左右是前朝舊臣。不過現在看來,他們都是一群忘恩負義的人嘛————哪個皇帝強大,他們就依附哪個皇帝,根本不管前一個皇帝對他們有多好,有多負責;還先不談本來就該是前帝執政的呢,就絕口不提讓前帝當回政的事,我壓著大權,個個卻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辦法,隻好我親自出馬了。
不理在旁邊一臉陰沉的蘇蘇,我拉起上方未神,讓他坐在正廳的上座上,然後後退一步,朝他下起跪來。
上方未神隻一臉不知所以地望著我,剛睡醒的迷糊腦袋竟也忘了要趕緊扶我這個“皇帝”起來:“紅兒,你這是、、、、、、?”
“恭喜父皇,賀喜父皇,父皇今日重登帝位,實乃桂朝百姓之鴻福。願桂朝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頭一嗑地,喲,好久沒感受地板的冰冷了。嗬嗬,上方笑清冷靜點,別忘了你離夢想還差幾步呢————行百裏者半九十,想真正成功,便應須繼續冷靜應對,我還有很多問題要處理呢。
我的前額貼在地板上,黑眸向左一轉,看到蘇蘇在旁邊紋絲不動的銀灰色長靴————比如說蘇蘇,我要讓蘇蘇老老實實地做上方笑依的少傅。
雙眸轉回眼前的地板,撇了撇嘴————不過,我現在首先得解決一個問題————上方未神不認貝依為皇後不要緊,我也打算讓貝依跟著我當王妃,但,上方未神必須乖乖地承認一點:上方笑依的太子地位,依然成立。
隻聽見頭上方,上方未神在那無病□□起來:“昨夜宿醉一宿,現在頭還痛著呢。”
然後,他“咻”地一聲站了起來,越過蘇蘇,隻當正廳中一站一跪的兩個人是吃玻璃長大的透明人,徑直往臥室走去,邊走還邊喃喃————
“唔,看來我還真醉得不清呢,居然看到紅兒在我麵前下跪,要我當回皇帝的幻象、、、、、、我看我還是再睡睡,再睡睡。”
我立即直起身子,看著父皇邊搖搖擺擺地走路,邊晃動著腦袋的背影,嘴角不禁彎起抽搐————我已經花了整整一年時間來幫他重新熟悉朝政,以及花盡心思進行改革,精簡優化統治機構,把各王領地的實權集回帝都,加強宮廷防禦係統,甚至還想順便幫聖朝處理掉勁敵。
其實,現在誰當皇帝都一樣,因為整個聖朝已經可以完全自行運作了,滿朝文武也幾為忠良,檢舉機構也於六年前借鑒銀古,現已日益完善了;就算將來真的有無法明裏抓的強勢貪官叛徒,也有“承影”的專門小隊進行暗殺。
這些足以保證上方未神的再次登基,可以順順利利,長久維持了。
我的退位,若真要說會對聖朝造成什麽損失的話,那就是它可能在未來的十三至十六年間無法繼續快速發展,它隻能等待另一個“我”————上方笑依的成長了。
“皇上!皇上!你就讓微臣們進去吧。”
“對呀,皇上!有什麽話好好說呀!”
“皇上,你不能就這麽丟下你的子民呀,他們現在還在外麵歡慶著亙古聖帝的降臨呢!”
“皇上、、、、、、”
、、、、、、
外麵的吵雜聲越來越大了,大得足以讓上方未神的醉酒再醒幾分,他刹住了腳步,緩緩轉過身子來。
我也跟著站了起來,向上方未神走去,腳一定,與上方未神麵對麵地對視。
他開始意識到事情的真實性了,雙眼越瞪越大,身子不禁輕輕顫抖起來,滿嘴難以置信。
“為什麽?為什麽紅兒要退位,紅兒不是當得好好的嗎?”
他一把抓住我的臂膀,使勁搖晃我,仿佛要把我腦中的想法全抖出來。
我皺起了眉,想先擺脫他的搖晃,讓他冷靜下來————和一個滿腦混亂的人講話,隻會白費力氣,倒不如先把力氣花在讓他冷靜下來的份上,隻有這樣,你要講的話,他才能夠聽進去。
但我還沒來得及掙脫他的手,蘇蘇卻突然出現在上方未神身後,抓住上方未神的兩隻手臂,一用力,上方未神立即疼得大叫一聲,麵色慘白地馬上鬆了手。
我抬頭看了蘇蘇一眼,他的表情出奇地安靜,和與我共同執行一項陰謀時的表情一模一樣。可是明明,這次的“陰謀”,並沒他的份。
“紅兒,你這是什麽意思?”
上方未神根本沒理會蘇蘇對他的無禮,準確點來說,他是根本沒興趣理會除我之外的人————好吧,我承認從他很自閉這點來看,我還得幫他一陣子。但無論是全國和他自己,都必須先從實際中,承認他的皇者地位。
上方未神也是時候,真正開始熟悉為帝的感覺了。
我和與我差不多高的父皇平視,兩人互望的眼神僵了一會兒,我突然輕輕笑了出來,一臉輕鬆地對他說:“父皇怎麽還會問皇兒‘為什麽’呢?”
“因為、、、、、、”
“父皇別忘了桂朝是以為父皇不幸已歿,才會讓我登基,建立年號的。”
“但是、、、、、、”
“父皇!”
“呃,是!紅兒。”
我突然一斂輕鬆的神情,讓父皇在我無比認真的神情前立即變得乖乖的,洗耳恭聽起來。
“別忘了你登基時的誓言,那是聖朝每朝皇帝登基時都必須向天神莊重宣讀的誓言————肩負國家,一心為民。”
“父皇沒忘記、、、、、、”
“在父皇不在的這段日子,皇兒也是靠著這個誓言咬咬牙,堅持下來的。皇兒已經盡全力扶起曾一度倒地的聖朝了,父皇你能否認皇兒盡力克守誓言了嗎?”
“紅兒的確做得很好。”
“紅兒做的很好,”我與他對視的黑曜裏閃出了質問的光,“那,父、皇、呢?”
一看此眼神,一聽此厲言,上方未神瞪大的雙眼不自覺地盈起了淚,臉色變得很難看,身子不住地顫動————我打中了這十多年來,他一直在逃避的死穴。
暗自深吸一口氣,我決定打定這死穴了————痛苦的回憶就像一把刀子,挨上它的結果,可能是傷痕累累,也可能是開發出新的生命水源。
一回到蘭閣,我就倒在**————那群老家夥真會折磨人,從午後四時一直折磨我到夜間七時,中間還是在旁邊不出聲的蘇蘇態度強硬,堅持要求他們必須讓我先用晚膳————之後再讓他們繼續折磨我。
嗬嗬,隻能在那群老家夥堆裏暗自苦笑,雖然早猜到蘇蘇這次鐵定不會幫我的了。
現在已經是淩晨二時了,本來他們是死死“咬住”我,打定這次絕對不“鬆牙”的了。但,最終還是在我冷冽的氣息中懾服,乖乖地與我達成最後協議————
在我這方,我必須輔助桂帝,處理朝政————當然,在他們腦中的美好圖景是,聖朝還是由我執實政;
在他們那方,就是我執政期限為五年。五年之後,我可以回到我的封地————蘭國去,當個名副其實的蘭王。
嗬嗬,在那之後,就應該怎麽也輪不上我重登帝位了————上方未神是怎麽也能撐到上方笑依成才的那天的吧?
我的小腦筋埋進了軟軟的枕頭,心裏使勁哀歎:好累,好累,那群家夥的本質果然還是人精,怎麽那麽、能、磨,磨、、得、、、我、、、、都、累、、、、
迷迷糊糊地進入睡眠狀態,期盼今晚發個好夢。可是,我信奉天總不遂人願的,因為此時我感到還未換的一身禮衣的右下角,有人在輕輕扯動。
我慢慢扭過頭來,看到蘇蘇正坐在我腳邊,用兩隻手揪起我的衣角,在那輕輕拉扯,借此獲取我的注意。
這個我要求明天就搬出的蘭閣,此時實在太暗了,我無法看清蘇蘇的表情,不過,從他麵部位置閃現的晶瑩來看————那家夥該不會又哭了出來吧,好像在我那場大病後,他就變得相當愛哭。
“蘇蘇,過來。”
我軟趴趴地趴在**,已經累得沒力氣再挪動半分了。感受著蘇蘇在身邊緩緩移動的輕微摩擦,嗬嗬,竟有種他現在化身成了一隻豹子的感覺。
“有事?說吧。”
我瞌上雙眼,邊貪婪地小眯一下,邊等著蘇蘇歇斯底裏的質問。
換來的卻是一陣安靜。
這反而讓我睜開雙眼————平靜而又醒著的豹子,是在為狩獵獵物摩利尖爪————蘇蘇沒有歇斯底裏地質問我,隻會更讓我有種強烈的不安感。
我翻過身子,胸膛向上,早已半散開的烏絲被我這一翻,弄得滿床四逸。現下周圍是暗,但我此時卻可以在蘇蘇盈滿淚水的紫眸裏,看到我烏發四散的倒映。
他的臉在我的臉上方停下,絲絲柔發在我臉四周垂下,似乎想把我包裹在他的世界裏。
我輕皺起眉頭,冷凝上他的紫眸,與他對上了————讓主人揣測不出他的心思的寵物,會被主人討厭的。
忽然,幾滴熱淚直直墜下,在我臉上濺開,一直沉默的蘇蘇此時張開口,發出野獸嗚鳴的嘶啞聲————
“為什麽?”
我眼睛一眯:“什麽‘為什麽’?”
蘇蘇一個俯身,讓他的臉湊近了我的臉,鼻尖在我鼻尖磨蹭,像在輕嗅我氣息,查看我的臉蛋還是不是他的領地;又似在主人身上撒嬌,一定要主人表示對他的喜愛之情。
“為什麽不要蘇蘇了?”
我雙手抵上他的臉,一用力,讓他離我遠一點,才好借著一點光,看清他的臉————與對手對奕時,最忌看不清棋局了。
“我什麽時候不要蘇蘇了?”
蘇蘇被我推遠後哭音岔得更是厲害,不顧我還在用力推他的臉的手,比我更用力得把臉湊近我。最後,他整個頎長結實的身子都貼了上來。
“你把我一個人丟在皇宮裏,自己卻一個人跑到沒有我的地方去!還敢說不是不要蘇蘇了?”
咳呀,臉湊得這麽近,還敢那麽大聲對著我怒吼?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一向體貼的蘇蘇卻偏偏在此刻不讓我睡,最重要的是我麵前是我最親的蘇蘇,朝著他再怎麽顯露真實情緒都沒關係————於是,我的火氣一下子就竄了上來。
雙手猛得一使勁,蘇蘇一下子被我推得完全與我脫離了,我剛想開口冷冷地訓斥他,卻見他呆呆地坐在離我就一點距離的地方,雙手揉上了眼。
等等,別告訴我蘇蘇想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該就寢的時候……
蘇蘇猛得一下號啕大哭起來,而且哭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
“紅兒不要蘇蘇了!嗚——紅兒怎麽可以不要蘇蘇了呢?紅兒明明親口說過,說過喜歡蘇蘇的,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反口呢?……”
我翻了個白眼,在心裏有氣無力地喊著救命。我無意要個愛哭的王牌。
我慢慢地向蘇蘇挪近,剛要碰到他時,他卻難得地避開我的手,向後一退。
我眨了眨眼,迅速地向他挪近,伸出兩隻手想抓住他的長袖,但此時會輕功的他有心避我,我怎麽可能抓得到他?
我不甘心,又試了幾次,但他每次都讓我撲個空,還好像一點都不受自己靈敏移動的影響,自顧自地在那不斷抽泣。
我停在了原地不再挪動了,於是他也停在原地不再移動,我呶了呶嘴,一甩頭,氣呼呼地說:
“哼!拿喬是吧?不讓碰就不碰!好啊,隨便!”
“我沒有!”
蘇蘇立即撲了上來,一把抱住我,黑色的頭顱使勁往我懷裏鑽,淚水依然如泉湧,岔氣聲更大了。
“是不是蘇蘇做錯了什麽惹紅兒生氣了?紅兒別生氣好不好?別不要蘇蘇好不好?你不要蘇蘇了,那蘇蘇,那蘇蘇,那蘇蘇……”
我趕緊撫上他使勁抽泣,想咬緊牙根把話說清楚的顫抖身子,下巴抵在他頭頂,感受到他青絲的柔軟微香————好想睡。
“我什麽時候說過不要蘇蘇的?”
“今天明明是你親口說要讓蘇蘇一個人留在宮中的!”小家夥立刻告狀。
“我也會留在宮中呀。”語氣軟軟地,是快睡著前的模糊。
“但你隻會在宮中留五年!要把太子教好,至少也要十六年吧,蘇蘇豈不是要與你分開十、十一?蘇蘇不要!”
說完,貼在我胸脯的身子埋得更深了,深得讓我產生一種疑惑————他是不是想把自己揉進我的軀殼裏,好一輩子不與我分開?
聽完他的“嚴厲哭斥”,我隻能在那裏抱著他的頭,沉默以對。
沒聽見我立即說“當然不會,我會在宮中一直陪著蘇蘇的。”,又或者是“蘇蘇當然要五年後隨我一起回蘭國了!”,蘇蘇立刻抬起頭,淚缺堤而奔,把嘴唇扁得好似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嗚……蘇蘇不管,蘇蘇一定要一直在紅兒身邊!……”
我被他突然的暴發嚇了一跳,趕緊攥起長袖的一角,笨拙地幫他擦淚。卻在看到他白淨的臉上出現一道紅痕時,才想起我這套沉重繁雜的禮服長袖邊,是一些凹凸不平的墨蘭花紋,與之發生摩擦應是很會生痛才是,怪不得蘇蘇臉上白晰的肌膚,都被我擦破了。
我趕緊放開長袖,改用手掌手背抹掉他紫眸上不斷湧出的淚,輕聲哄他:“乖,蘇蘇不哭了,好不好?別哭了嘛,蘇蘇……”唉,怎麽想都想不通,我明明隻是想要隻豹子的……
蘇蘇的哭聲越來越小了,還能不小起來嗎?我前胸的衣服全被他弄濕了————我活了十六年,一滴淚也沒流過;這小子倒好,活了十九個年頭,把我的那份順道哭完。
“不哭了是吧?我想睡了。”
見他放鬆下來,我也一下子鬆開手,順勢呈大字型地倒在**,一下子就進入了那個極黑的世界。他卻似久久不能睡下,中途醒來一兩次,他都抱著我,眼睛看著外麵,不知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