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然軒內
“昨夜十時,儀郡主派丫環白梅喚秦小王爺到儀郡主的帳篷裏進夜宵,三人呆在帳篷裏直至淩晨三時,才由白梅送秦小王爺回軍帳;他們經過馬圈時,突然有三四個護衛騎著軍馬衝向他們,把他們倆一並擄起衝出營地;事後才發現,儀郡主帳中的是丫環白梅;秦小王爺和儀郡主常去東門營那一起騎馬,而帶走儀郡主和秦小王爺的,就是常服侍他們的幾個東門營護衛。”
“知道了,先退下吧。”
於是在馬車門簾外懸空跪著的“魚腸”,向上一跳隱起身來。
我們現在正在向北走,而另外還有一支朝西走,因為那堆人分成了兩半,一支向北,一支向西————將被抓的危險減少一半,逃跑者該有的常識。
我們另外一支隊伍有十八人,而我與蘇蘇這支十五人隊朝西走;另外還有兩人,我讓他們把那個白梅送回桂朝,親自向上方未神稟報這一切————當然,我也不指望多愁善感的上方未神會對她做出什麽實質性的懲治。
另外一隊行進速度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我們這隊絕對是以與烏龜賽跑的速度前進的————一來,我受不了顛簸;二來,跑太快會落掉沿路的風景名勝的。
“清,快到樓然軒了。”我們這一行人全換上了便服,所以稱呼也是平常姓名。
今天進鎮,我帶了三個護衛,不能輕易動用“魚腸”,因為現在“四劍”已經聞名天下了,“魚腸”這種隱匿保護的手段一出現,很容易被人識穿。
“唔。”
挑起車簾,這裏是頁雪繁鬧的城區————居安鎮,街上人來人往的,一派熱鬧的景象。
下車走進樓然軒,這裏已經坐滿了人,大廳中央還有一個戲台,幾個人在上麵“咦咦呀呀”地唱著什麽。
“這幾位客倌,真對不住,這裏已經客滿了。”
小二迎上來,一臉不好意思地在那打千,就是忍不住時不時朝我和蘇蘇瞄幾眼————為了不讓鎮上人感到奇怪,我今天沒帶麵具,改為蒙紗,蒙住下半臉,再加上小個子,恐怕看到我的人都認為我是個發育不良的閨中少女吧,與俊逸的蘇蘇站在一起,總能引起別人的遐想。
聞著滿軒飄散了菜香,我皺起眉頭,蘇蘇見狀就立即對小二說:“連雅間都沒有了?”
小二訓練有素地抬頭一笑:“有是有,但是都被人定人座,真對不住了,真對不住了,請下次再光臨本軒。”
“那沒辦法了。”
我轉身就走,直接去找其他美食。蘇蘇環視了滿樓,也隻好轉身,卻一下子撞上了在杵在那裏沒繼續走的我:“怎麽了?”
順著我的視線看向門口,蘇蘇皺起了眉頭,抿緊了唇————又是那兩個人?
我轉回身子來,對著還在那打千的小二說:“我們是頁雪五皇子————翔伶舉的客人,快帶我們去他們定的雅間吧。”
才靠近,便見陽柯之邊走進去,邊對翔伶舉說:“聽說這裏有個,叫什麽來著。對了,叫秋水居吧,好像是與綺香居齊名吧。改天伶一定要帶我去見識見……”
陽柯之回頭看著定在門口沒進來的翔伶舉,翔伶舉正奇怪地流露出一臉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身後。他奇怪地轉過身來。
“你,你,你不是蘭王?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的四個仆人打扮的士兵正站在我身後,蘇蘇坐在我身旁,一點也不客氣地把堆了滿桌的酒酒菜菜往我碗夾。
翔伶舉率先收起驚訝的表情,恢複了一臉高興,走到了我身邊。
陽柯之呆了呆,隨之跑了過來。
翔伶舉朝站在門口那四個正在考慮是不是該把我們丟出去的仆人揮揮手,那些仆人就識相地退了出去。
雅間的門一關,翔伶舉就朝我略彎腰,打起千來:“頁雪國五皇子————翔伶舉,參見蘭王。”
我倒是不給麵子,坐著沒動,隔著麵紗朝翔伶舉笑了笑:“不敢當,五皇子這樣向我彎腰打千,我豈不是該立即向摩巴的川皇下跪行禮了?”
陽柯之看點到了他的名,立即朝我搖頭擺手:“天下人誰不知道蘭帝呢?就算你真的退位了,一代聖帝的形象還是在朕心中難以泯滅呀。”
陽柯之搖頭搖得直率,卻看得出他眼裏對我的仰慕。少年誌士裏,以我為榜樣的人不少,這個我知道。
我在桌下暗自捏了捏蘇蘇的手,蘇蘇這才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朝川皇下了個跪,朝頁雪五皇子打了個千,然後側立一旁。
翔伶舉本想在我身旁坐下的,可一想到現在似乎隻有川皇和前帝才有資格同坐一桌,便隻好學著蘇蘇站立一旁。
我招招手:“本來就是出門遊玩的,況且我們以後還會成為親家,客氣什麽?伶皇子坐下來好了,川皇也請開始用膳吧。”
陽柯之聽了褐眼一暗,苦澀地笑了一笑,但又很快習慣性地把自己的情緒遮掩了起來,掃走那點陰暗,恢複滿臉陽光。
而翔伶舉則立刻想坐到我身邊另一個位置,但礙於近路有個蘇蘇阻著,隻好沿著大圓桌繞個圈,從另一邊坐到我身旁。
在他就快走到我旁邊時,我突然放話了:“川皇,我習慣我的內侍坐在我身邊服侍我用膳,不知川皇是否介意?”
陽柯之已經拎起筷子食指大動了,完全沒有看清好友的心思,隨口就說:“沒關係,反正就是出來玩嘛。唔,這個好吃。”
陽柯之的話還沒說完,蘇蘇立即用他獨有的輕盈步伐占穩了我旁邊的座位,差點讓翔伶舉刹不及腳。
蘇蘇一臉若無其事地又開始幫我拚命夾菜,翔伶舉側僵在旁邊。過了一會兒,決定不是回去坐在陽柯之旁邊,而是挨著蘇蘇坐下。
陽柯之好不容易幹掉了那塊皮韌的雞爪子,才抬起頭來,滿嘴是油,他看翔伶舉坐在蘇蘇旁邊,很是生奇。剛想開口問,但好友有點硬梆梆的表情,一下子把他要問的話打回了肚子裏。
轉頭對上我:“蘭王,這位蘇蘇就是少傅黃無溪吧,難怪那麽厲害!”
蘇蘇抬頭麵無表情地說:“川皇殿下過獎了。”
陽柯之又去夾魚肉:“聽說蘇蘇是蘭王最寵的人呢。”
翔伶舉聽了全身輕輕一震,而蘇蘇的嘴角則彎起讓人不易察覺的弧線。
我把白菜伸進麵紗下麵,咬字不清地說:“……是……的。”
陽柯之皺起眉頭,暫時放棄與美食抗爭:“蘭王,有個問題朕很久以前就想問了,如果今天提出來,你能不能別生氣?”
我嚼著白菜,水汪汪的眼睛瞅著陽柯之:“想問我為什麽一直帶著麵具或麵紗?”
陽柯之的眼睛瞪圓了:“你怎麽知道的?”
放下筷子,我笑眯眯地對上他的褐眼說:“因為川皇的臉上寫著。”
陽柯之摸上了自己的臉,這才醒悟我是打他的趣呢,於是迅速搖起手來:“不講沒關係。不過我隻是好奇,上次看你的下半臉沒問題,這次看你的上半臉也沒問題,那為什麽不露臉呢?”
“因為,我隻給我想給他看的人看;況且,川皇殿下不是已經在一年前看過了嗎?”我低下頭,拿著筷子挑拔那滿滿一碗的食物————蘇蘇,我哪吃得下呀?
陽柯之立即雙手一擊掌:“啊,是那回呀。”
翔伶舉盯上了陽柯之一臉回味的模樣,一臉急欲問到底如何,卻也礙著禮節問題不好發問的樣子。
我吃的不多,以這樣的速度進食剛好:“請兩位也快點動筷吧。”
不久,桌上的珍羞百味,就在陽柯之的主攻下,被很快一掃而光了。期間,我多數和陽柯之談話,聊聊各地民生什麽的,有時也會和翔伶舉聊幾句。
但每每我這樣做的時候,蘇蘇的臉就**沉下來,不看翔伶舉,不看我,隻盯著我的碗,臉無法抑製地氣鼓起來,拚命幫我夾菜。
別的招數對我都不管用,就這招最行,我怕了他,不跟翔伶舉聊天還不行嗎?
我站了起來————後麵簡直就是等他們吃完嘛,還浪費了一大堆蘇蘇硬夾過來的食物————他不怕我吃不完,就怕我吃不飽。
剛想開口說一番客套話好告辭,卻聽到翔伶舉也立即跟著站了起來,向我邀請道:“既然蘭王是來遊玩頁雪國的,那一定要讓我這個主人好好招待。”
我朝著他笑了笑:“好,我就住在鳳麟客棧。不過請你們不要向外透露我的行蹤,因為我是微服而來的,兩個月後才到出使至摩巴。”
翔伶舉很開心地笑了起來:“好,那今天下午就讓我帶蘭王和川皇到秋水居去吧,那裏的風景可是頁雪一絕喲。頁雪盛產美女,其中以秋水居中的最為絕色。”
我聳聳肩:“恐怕今天下午不行了,因為我很容易累,而今天又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趕來這裏,下午想休息休息了。”
陽柯之用手巾擦拭了一下嘴角,站了起來對我笑著說:“那就明天早上吧,八時可以嗎?”
我轉過頭,端莊地掃視了他們一眼,輕聲說:“當然可以。”
動身離席,朝他們一點頭:“川皇殿下,伶皇子,明天見吧。”
坐在回鳳麟客棧的車上,蘇蘇用手抵著頭望著車外,好半天不出聲,我也幹脆閉目養神起來————用不說話來表示吃醋的情緒,對我最不管用。
突然,蘇蘇回頭出了聲:“清,秋水居是什麽地方?”
我拿起玉函子特地為這次遊玩而編的地圖冊,抽出其中的頁雪名勝圖看了半天:“不太清楚。”
蘇蘇轉向車外,悶悶地說:“我聽到他們進門時說這地方可以跟綺香居相比,綺香居又是什麽地方?”
綺香居?這名字我倒聽得耳熟。
……
“妓院?”
一反常態,我一下子輕聲地脫口而出,而後又立即意識到自己吐了句什麽,緩緩轉頭,望向蘇蘇。
嗬嗬,這家夥皮癢是不是?瞪什麽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