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樾說:“有什麽事情要幫忙,叫我一聲。”

常劍雄定定看了他許久,問道:“你還是和她在一起了。”

時樾點了點頭。

常劍雄說:“命吧。”

他說:“好好對她。否則我饒不了你。”

jaeger的發布會提前到一個月,安排到了九月初。

一切都很順利。

jaeger再一次不負眾望,俘獲了所有到場媒體和業內人士的心。jaeger的宣傳片——其中就包括子梅埡口試飛的片段——播放出來時,全場起立鼓掌讚歎。

而這一次的受眾甚至更大,還有政府、農業、安防、物流運輸等各個領域的權威人士與會。當場簽下來的,就有幾個億的單子。

接下來的現場提問環節,基礎的關於jaeger的性能方麵的提問結束之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敏感的問題要來了。

溫笛女強人範兒十足地站在台上。南喬站在幕後的某個角落,靜靜觀察著台上台下的一切。

時樾作為投資人坐在嘉賓席上。

問題起得很平淡。是國內知名門戶網站科技頻道的記者。:“請問溫總,前不久爆發出來的代碼泄漏的事件,即刻方麵有什麽官方的說法?”

溫笛胸有成竹地說:“這些都是別有用心的人的炒作。我們即刻飛行對核心技術有嚴格的保密措施,那些流傳出來的,隻不過是少量的、廢除的片段。對於那些泄露公司秘密的人,我們已經申請追究其法律責任。”

又一名記者站起來道:“所以你們承認確實有程序代碼泄漏。”

全場屏息了。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那個記者幾乎就是在逼迫即刻飛行的發言人親口承認這樣一個事實。

溫笛遲疑了一下,說:“是的。”

那記者又咄咄逼人地追問道:“但據那名爆料人聲稱,他們擁有你們ix係統的全部程序代碼。”

溫笛說:“我們希望媒體能夠調查事實真相,以正視聽,而不是偏聽偏信,錯誤地引導輿論風向ix最為關鍵的代碼都掌握在我們核心技術人員手中,不可能全部泄漏。”

那記者說:“據我所知,溫總您的專業是金融與管理,和無人飛行器並沒有任何關係。我們有理由相信即刻飛行的真正創始人並不是您。不知道貴公司是否能讓主管技術的領導出來和我們溝通一下。我想所有業內人士都會非常期待。”

溫笛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然而全場的嘉賓和觀眾卻都開始蠢蠢欲動,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一個個臉上都是興奮又好奇的神色。

沒錯,就是這樣。

前一次發布會的時候,大家可能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然而這一次發布會,很多人心裏都有了底。

即刻飛行一次又一次向市場交出完美的答卷,發布出令人驚豔的產品,背後一定有另外才華橫溢的靈魂人物存在。

對於創業公司而言,創始人一般都會站出來向市場推廣自己的理念、宣傳自己的產品。然而即刻飛行的靈魂人物卻從不曾拋頭露麵,怎會不讓所有人都想一睹為快?

溫笛斟酌著,思考著。底下已經有觀眾按捺不住地叫了出來:

“讓jaeger的設計者出來講一講吧!”

“對!能讓我們和開發者直接溝通一下嗎?”

“你說關鍵技術都掌握在你們核心技術人員的手中,那麽能讓他出來證實一下嗎?”

“是啊是啊!同意!”

底下的人越說越是熱鬧,越來越大聲。溫笛突然敲了敲話筒,道:“大家安靜一下。我們的技術人員不太習慣當眾演講。所以,非常抱歉,滿足不了大家的這個願望。”

底下人一片失望的噓聲。

溫笛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正要說話時,底下忽然有一個響亮的聲音道:

“你們猜的沒錯!這家公司確實有一個不敢見人的、真正的創始人!我告訴你們是誰!你們都看過那個地鐵站夜跑的視頻吧!裏麵那個穿白衣服的、臉上虛化處理了的女人,就是即刻飛行的真正創始人!”

全場頓時哄鬧起來,大家紛紛地拿出手機,調出那個視頻,去回頭尋找。

溫笛定睛一看,這個說話的人,竟然是那個光速基金的高級投資經理姬鳴!

隻是這個姬鳴,因為錯過了即刻飛行這麽一個極好的投資機會,在公司中總被人指指點點。後來他來找溫笛懇求參加這一輪新的投資,自然也被溫笛拒絕。他覺得很沒麵子,也受不了自己的老板老提起這件事來羞辱他,一氣之下便辭了職。沒想到,他今天既然來了這裏!

溫笛叫來保安:“不要讓他再說了,把他請出去。”

然而姬鳴坐在人群正中,保安想要接觸到他,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那姬鳴又高聲道:“我再來爆一個料!所有的投資者都聽好了!那些拿到這家垃圾公司投資機會的大基金,你們別以為你們是撿到寶了!——投不到的才是運氣好呢!”

“告訴你們!這家垃圾公司的上一輪投資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對!沒錯!就是夜跑視頻裏麵那個、宣傳片裏麵那個男的!”

姬鳴伸手指向時樾的方向:“大家都看好了!就是坐在前麵的那個人!這個人叫時樾!之前因為盜竊國家軍事機密被軍事學院開除!開除之後陋習不改,欺詐鬥毆,做過一年半的牢!出獄之後,搖身一變成了投資人!”

全場一片嘩然,陷入混亂之中,所有人都是震驚不已。溫笛敲著話筒,“大家安靜!不要聽這些荒誕的話!麻煩保安維持一下現場秩序!”

南喬在幕後,一雙手攥得青筋暴起。她幾乎就要走出來,卻看到坐在第一排的時樾眼色森冷,向她搖了搖頭。

兩名保安跑過去拉住了姬鳴,把他往場外架。然而姬鳴還在歇斯底裏地叫:“時樾是真正的騙子!他騙了那個女人,做了她的男朋友!是他偷了即刻飛行的代碼!他一千五百萬投的即刻飛行上一輪,就是想趁這一輪融資退出!”

“十幾億的估值,投資人們!你們算一算,這是百分之一萬的回報啊!你們現在投了即刻飛行,那個時樾退出之後把代碼轉手再賣個高價,即刻飛行就一文不值了!一文不值!”

“狗改不了□□!偷一回,就會偷一輩子!你們好好想想啊……”

整個會場都在**。那些已經初步達成投資協議的投資人們,也一個個神色凝重,目中將信將疑。

溫笛在努力平息這一場風波,南喬匆匆走了出去。時樾追出去,在一角的門口拉住了她:

“你去哪裏!”

南喬掙開他,冷冷道:“我去找我姐。這個冤,不能再讓你背著了。”

“不許去!”

時樾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回來,臉色又冷又凶:

“我說了!不許去!”

☆、第44章 堅持的男人

時樾一把拉住了南喬,把她帶進一旁的休息室裏,關上門大聲吼道:“南喬,你為什麽還不明白?你去找你姐,給我恢複了名譽又能怎樣?今天該說的,姬鳴他都說了,難道還能挽回嗎?好!就算證明了我沒有盜竊信息,那麽後麵的呢?!我沒有欺詐鬥毆過嗎?我有!我借著安寧的手,把當年害我爸的那幫人全都做掉了!我沒有坐過牢嗎?我坐過!判了十年!是安寧把我提出來的!這些事情,是簡簡單單一個恢複名譽,就能抹殺的嗎?!”

南喬緊緊抿著嘴唇,雙拳攥得發白。

時樾忽然平靜下來。

他開始後悔,後悔自己語氣為什麽這麽重。

剛才被姬鳴那樣地誣陷,他是憤怒了。這些年崎嶇的生活固然磨平了他青年人的棱角,然而洗得淨他身為男人的血氣嗎?

他是真憤怒了。

可是南喬有什麽錯。

他為什麽要將這一腔的怒火撒在她身上。

她是他摯愛的女人,是他想要蔭蔽一生的愛人。

他伸手,將南喬緊緊壓進了懷裏。

“對不起。”他說。

他單手摟著南喬,將她深深戳進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扳開。

“我不在乎他們怎麽看我。”

他拿著南喬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上,“我這裏是幹幹淨淨的。你知道,就夠了。”

南喬的頭緊緊埋在他胸前。

時樾說:“你聽著,南喬。我會把40%的股權全部轉讓給你,債權也全部轉讓給你。”

南喬忽然推開他,咬牙道:“你以為我真的在乎那些投資人嗎?愛投不投,不投滾!”她氣怒之下,完全失卻了冷靜。

時樾微微笑了笑:“你現在有些任性得過分了啊。”

南喬冷漠道:“我不是任性,我是認真的。”

時樾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你不是想瘋嗎?沒有足夠的資金,你怎麽瘋?”

南喬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的錢。”

時樾微笑道:“以後還有什麽‘你的’、‘我的’嗎?”

南喬一怔,忽然意識到時樾是在說婚後財產共有,臉色頓時晴霽了起來。她伸出修長的五指,緩緩去握住了時樾的手,抬起頭來看向他。

時樾懂得她期許的眼神,低低笑了起來。手向後一拉,便把她拽進了懷裏,偏頭在她臉頰上吻了一吻。南喬淡淡地笑了起來,反手抱住了他。

時樾貼著她的長發,目光冷銳,臉上卻不再有一絲的笑意。

那些投資人再回來和溫笛討論即刻飛行融資的事情。他們心中已經想好了各種推托之詞,然而等待著他們的,卻是一紙股權和債券轉讓協議書。

時樾完全退出了即刻飛行的舞台。

投資人看得目瞪口呆。

溫笛說:“那天姬鳴說得是真是假,諸位自行斟酌吧。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哪裏需要辯解?如果我們原來的投資人真像姬鳴說的那樣不堪,為什麽甘願放棄原本屬於他的40%股權?”

眾投資人徹底沒了語言。

溫笛看著他們道:“我們即刻飛行的創始人想對各位說一句話,時間會證明一切。諸位投也好,不投也好,即刻飛行,最終會去上市。”

……

時樾股權和債權轉讓的手續,是在郤浩的陪同下完成了。末了,郤浩拉著他一起去喝酒。

他們開車開了很遠,從朝陽一直開到中關村,開得天色都暗下來。他們在海澱路找了個家烤雞翅的串吧。

郤浩林林總總點了一堆兒的啤酒、烤串和烤翅,還特別要了三串奪命辣。

時樾說:“吃那麽辣做什麽?回去你老婆不嫌棄你啊?”

郤浩乜他一眼,說:“回味一下年輕時候的生猛。”

時樾淡笑著搖了搖頭。

年輕時候……突然覺得太遙遠了。他回頭看了一眼這條長路,還記得那時候,他在這條路上賣盜版光盤、滿牆地刷小廣告,見人就神經兮兮地湊過去問:“盤要不要?”別人一看到他身邊那條德牧,就嚇得跑遠了。

現在再也沒有人在這裏賣光盤了。而這條街上原來琳琅滿目的烤串店、烤魚店、推著小車的流動燒烤攤,也都剩得寥寥無幾。

郤浩拉著老板說:“老付!還認得我們不?”

頭發已經花白的烤翅店主看了他們半天,搖搖頭說:“唉,老了,真認不出來了。”

郤浩“哈哈哈”地笑,“看來是我們也老了。”

烤翅店主油乎乎的手在圍裙上擦著,“是老主顧就打七折!敞開吃!反正我的店過兩天也要關嘍……”

郤浩奇道:“為啥?”

店主歎著氣說:“市容整頓啊。我們這店烏煙瘴氣的。你們再遲來兩天,就吃不上嘍!”

原來物是人非,一切都變得這麽快。

郤浩啃著雞翅,讚歎道:“好久沒吃過了,真香!”

時樾笑了起來,喝了一大杯啤酒。

郤浩喝得有點上頭之後,就又開始緬懷往事。或許是這個地點,讓人格外地想要緬懷。

他還是有些惋惜:“一千五百萬的投資,換十幾個億啊,時哥你真他媽的太有眼光。”

時樾笑著吃烤串,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