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裏,忽然下起淅瀝瀝的小雨,為煩躁的秋季帶了幾分清涼。
幾乎一夜未睡的宗室世家朝臣們卻半點也感覺不到雨水帶來的舒爽,反而覺得大殿上的氣氛顯得更加壓印而沉悶。
戚湛坐在禦座上,翻閱著奏折,雙眼就像一潭見不到底的湖水,臉色平靜的讓人不安。
昨夜壽宴上發生的事情太過蹊蹺,他們到現在都沒鬧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皇宮內苑,禁衛森嚴,竟然有人膽大妄為到壽宴上動手腳,由己及人,日後,萬一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大禍臨頭的會不會是自己。
又因事關皇族子嗣與王族,讓他們心裏甚為焦慮不安,人人自危不已。
這個時候,沒人會沒眼色的在帝王眼皮子底下刷存在感。
滿朝文武皆是一副識時務低眉順目,肅然之姿。
戚湛不緊不慢的翻看這各地呈上來的折子,全然不顧心焦如焚的眾位文武百官。
終於在翻到某一本折子的時候,折子上說的是有關鎮南王世子襲爵的事情。戚湛的臉色有了變化,眉梢微動,眉心微蹙,抬頭靜靜的掃了一眼宗人府宗令。
宗人府掌管皇家宗室一切事務,向帝王報告宗室請求,在職責範圍之內,並無不妥之處,宗令在接觸到帝王那看不出一丁點火氣的眼神時候,心中驟然咯噔一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莫名覺得遞上這本折子本身就是件大錯特錯的事情。
這並不是他的錯覺,鎮南王去世近一載,襲爵的奏折遞呈到禦案前已有幾次,每次都不是很順利,宗是莫名卡在那邊沒有下文。
明顯帝王不太抬舉鎮南王府,似乎並不想施舍這個恩澤。
戚湛將這本奏折攤開,拇指在折子邊緣重重碾了一下,緩緩開口道:“眼下邊關正起戰事,宮中又起波瀾,並不是襲爵的好時機,暫且押後議。”
帝王的聲音淡淡的,近乎沒有一點起伏,卻讓下麵的人覺得大殿上的壓迫感愈加沉重。
一股壓抑的氣氛漸漸在大殿內彌散開去,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一句宮中又起波瀾,足以從側麵證明昨天壽宴所處之事的嚴重程度。
心中不禁警覺起來,越發地心驚膽戰。
戚湛神情淡淡的掃了眾人一眼,抬起拇指與食指捏了捏眉心,卻並沒接著說下去的意思,殿前官聞弦歌知雅意,立即高聲道:“退朝。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朝中文武麵麵相覷,神情恍惚的下了早朝。
有人額頭冒著虛汗,一路小跑追上了前麵的喬子昭,拐彎抹角的打探具體事情,喬子昭很是光棍,雙手一攤,理直氣壯說道:“昨兒累成狗了,回家躺到**就睡著了,連外麵什麽時候下起雨都不知道,怎麽會清楚宮裏發生的事情。”
“……”。
聽到他說話的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傻樣,風雨交加的夜晚也能安睡?
太後壽宴上的事情讓所有人都惶恐不安,在這個牽一發動全身危急關頭竟然有人能承受住巨大壓力,全無顧慮的挺屍。
一時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嫉妒、懷疑、佩服各種表情從臉上閃過。
喬子昭一拍腦門兒,趁他們呆愣的時候拔腿就溜。
還沒等他們摸清頭緒,猜透事情來龍去脈的時候,被帝王接連丟下幾個驚天響雷給徹底嚇傻。
風頭無兩,盛極一時的魏淑妃被貶為庶人,暫押寢宮,其母族皆被貶為奴籍,即可執行刻不容緩。
魏淑妃所出之子二皇子殿下過繼到康王戚琰名下,從此同皇室再無瓜葛,從皇室玉蝶中除名,入王族族譜,由康王妃魏氏撫養。
康王的王爵雖沒往上升一升,卻可享有親王俸祿,可執親王儀仗。
付婕妤照顧皇長子不力,於禦前咆哮失儀,驚擾百官外國使臣,貶為庶人,其母族落得同魏氏一族同樣下場。
皇長子暫由賢妃代為撫養。
聽到消息的人眼神很是茫然,完全不知該做出何等反應。
直到明喻頒下,一切都木已成舟,成為定居。
眾人方緩過神來,滿朝文武一片嘩然。
不過半天的功夫,頭頂上這片天已變了幾個色,動作之猛,執行力度之快,快到他們想不出半點應對方法。
說是風雲變化一點也不過分,無聲的硝煙比腥風血雨更讓人驚懼。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心神不寧下,還沒能將消息消化掉,皇宮內再次傳來聖諭,東南、西北兩地大獲全勝,南征軍已在班師回朝途中,西北軍還在收攏殘局,不日才能拔寨起營凱旋而歸。
百姓們聽到這個好消息,心中振奮,無不額手相慶,奔相走告,再顧不得鬧得沸沸揚揚皇族、王族的八卦。
相較之下滿朝文武大臣們心裏卻刮起了龍卷風,心裏簡直就是千頭萬緒,理也理不清。
西北捷報由恭王康煦親自帶回不可能有假,江南大勝消息卻是由淮南王親一騎快馬千裏送抵京城。
幾息功夫捷報傳遍整個京城,家喻戶曉。
恭王、淮南王很快宣召麵聖,被留在宮裏吃過晚膳才準他們二人出宮。
淮南王、恭王二人喝到微醺,在宮門口別過,淮南王拇指婆娑著下頜,眸光裏閃過一抹深意,翻身上馬,直奔永寧國公府而去。
待一人一馬消失在夜幕下,城門守衛在宮門口的侍衛一臉欣喜的抬起來,“啊”的一聲,長歎道:“我終於見到了淮南王。”
另一侍衛頗為矜持,心中讚歎道:”好一條威猛的漢子。“
霸氣且淩人的身形,挺拔如山嶽的身姿,無一不讓人心服口服,果然如傳聞中一般無二,鐵骨錚錚,血性十足。
城門守衛心中的難以壓製的激動之情,當然沒人去關心。
帝王此時的心情才值得眾人去猜謀。
戚湛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的喝下王公公送來的湯藥,接過宮人遞過的絲帕,輕輕擦拭下唇角,目光平靜的看著王公公小心翼翼的將玉碗放到玉製的托盤上,珍而重之的將托盤放進玉盒裏麵。
王公公輕聲道:“陛下時辰不早了,該安置了。”
早睡早起,將身體調養好,石榴花才能早些結果。
王公公心中期盼已久。
親自服侍帝王沐浴更衣躺到龍**,王公公才倒退出去,輕輕的將宮門合上。
王公公回到永壽宮的時候,喬太後正抱著鎮南王妃進獻上來的壽禮愛不釋手的摩挲著,瞧見王公公進門後,開口問:“湛兒歇下了。”
王公公應道:“奴才親自服侍陛下就寢後,才敢回來見太後您的。”
喬太後勾了勾唇角,眼裏俱是笑意:“今天捷報傳來,湛兒怕是很難早早入睡。”
話音停頓了一下,接著道:“罷了,罷了,晚睡一日也無妨。”
邊說邊站起身,還不讓人攙扶,自個兒抱著黃金匣子,猶如抱著世間最為珍貴的寶貝一樣,臉上的笑容都溢了出來:“鎮南王妃送的這個壽禮倒真送到哀家心坎裏去了,哀家先前還一直犯愁去哪裏尋曆經千年風霜的經盒存放聖藥,沒曾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王公公笑說:“太後您洪福齊天,待南妃娘娘大勝回朝,定會心想事成。”
喬太後樂的直笑,好一會兒才堪堪收住,轉身渾身卻是籠罩在冰霜之下,冷聲道:“你親自陪康王妃走上一趟,讓那個毒婦賤人死的瞑目些。”
王公公沉聲應下,喬太後冷笑一聲:“別讓那兩個賤人汙了湛兒的眼。”
太後的意思說的再明白不過,這最後一麵是不會讓他們出現在皇帝麵前了。
王公公領命,親自領著康王妃去了魏淑妃關押的宮殿。
看著人走進去後,才回身前去付婕妤處,一杯毒酒將人送上了路,屍身交由跟隨身後的內侍處置,又返回到魏淑妃處。
宮殿內的擺飾物件無一不精致華麗,富麗堂皇依舊,隻是裏麵的人早已是物是人非。
沒有了往日的熱鬧,冷冷清清的,幾根兒臂粗細的蠟燭看看將室內照亮。
康王妃魏氏似笑非笑的看著昔日高高在上,今天卻成了階下囚被捆綁在地上掙紮不已,嘴裏“嗚嗚嗚嗚”嚎個不停的魏淑妃。
雪白的披風在地麵上化過,康王妃唇角一彎,彎下腰拿開塞在魏淑妃嘴裏的布團。
能夠順利喘氣說話的魏淑妃先是“啊”的一聲慘叫,接著怔愣住,聲嘶力竭道:“怎麽是你?”眼神厭惡的掃了一眼康王妃。
康王妃直起身,慢條斯理的攏了一下披風,將因為彎腰動作皺褶的衣裳撫平,淡笑道:“你以為是誰?”
“康王?”
“陛下?”
邊說邊又彎下腰來,挑起魏淑妃的下頜,嘖嘖幾聲,譏笑道:“你還沒那麽大的臉麵,庶人魏氏。”
魏淑妃拚命的掙紮,想躲開康王妃纖長的手指,卻又因手腳被粗早不堪的繩子捆綁住,行動不力,隻能蹬著腳往後退,因動作凶猛,早失去鮮亮的華麗宮裝再次添上傷痕,被磨破的地方,瑩潤的肌膚頓時裸在空氣中,片刻功夫,點點殷紅往下滴。
甜腥的血氣味道在空中彌漫,康王妃嫌棄的皺了下鼻頭,緊緊捏住她的下頜,在上麵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輕聲呢喃:“天理昭昭,善惡終有報。”
“我來送你最後一程,不親眼看著你上路,我這顆心怎麽也安定不了。”
康王妃如花般絢爛的笑顏,在魏淑妃看來卻更像索命的黑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