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出了坤寧宮,眾嬪妃按位分尊卑次第乘坐轎輦離開,嘴角噙著的嘲笑刺痛了美眸漾水汽的秦美人,青白的臉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的蒼白憔悴。
待眾人走後,秦美人低頭抹了下眼角的淚痕,貼身大宮女紅袖小心翼翼覷了下她憤然的神色,頭垂的更低,小心的攙扶著她。
秦美人露出淒然一笑:“淑妃的儀仗往哪個方向去了?”
紅袖抬手指了個方向,正是淑妃離開的方向,遙遙可見浩浩****的儀仗末端。
勉強露出笑意:“走吧。”
待秦美人一行人行至禦花園偏僻靜處,淑妃正坐在轎輦上,閑閑的撫著赤金鏤空雕花護甲,神態漫不經心,溫婉的眼神不經意間閃過淩厲,見秦美人出現在視線中,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叫人放下轎輦,讓伺候的太監宮女走到一邊去,人卻並不下輦,仍懶懶的斜靠在上麵。
秦美人走近,蹲下行禮,魏淑妃不叫起,任她跪在冰涼的青石地上,居高臨下的淡淡斜了她一眼:“蠢貨,本宮隻讓你在中宮請安的時候,不經意提起南妃不顧宮中規矩體統,私自歇在乾清宮話茬。偏偏你生出糊塗心,竟膽大妄為,壞了本宮的計劃。”
秦美人懊惱不已,不敢辯駁,顧不得膝蓋上傳來陣陣涼意和酸痛,靜靜垂著腦袋,任憑魏淑妃訓斥。
魏淑妃看她悶不吭聲的氣短模樣,越看心越煩,連連冷笑,鬢發上斜插著的鑲嵌紅瑪瑙白玉步搖,微微搖動,在光線的折射下,光華四射,晃花了秦美人的眼睛。
耀眼奪目細長的金色護甲與她頭上的步搖相映生輝,秦美人隻覺下頜傳來一陣細密的痛楚,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一滴豔紅的鮮血沿著白皙脖頸往下淌,瞬間在衣服上氤氳了一角。
秦美人身體瑟瑟發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輕呼,便被魏淑妃更為淩厲的冷哼聲截斷:“沒用的糊塗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本宮能將你從活死人墓裏撈上來,也能將你打入泥潭,記住,沒有下一次。”
秦美人手掌握成拳頭,承受著細密的痛楚,恭敬的垂頭應聲,魏淑妃冷笑:“賢妃是什麽人,你又不是剛入宮的新人,看不清形勢。她一向跋扈驕縱慣了,身後又有太後依仗,本宮見了她還得避其鋒芒,更何況你這個沒什麽地位的五品美人。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與皇後打機鋒,你跳出來充什麽和事老,沒的挑撥不成,倒白白讓人看了場笑話。”
秦美人小聲道:“妾身隻是看賢妃氣焰囂張,目無尊卑,才一時糊塗,說出那沒腦子的話。”
魏淑妃冷聲打斷她:“愚不可及,坤寧宮也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別忘了,你還在禁足悔過期間,若不是本宮憐惜,替你向皇後討了個情,你今天豈能站在那裏。後宮多一個少一個你這樣的美人也不是個什麽大事。”
秦美人驚慌失色,忙不迭磕頭求饒,臉上的汗珠兒不停的往下滾,本就白色的臉此時愈加透著青白,毫無血色。
魏淑妃眼皮子都不抬,任她重重的一個接著一個磕頭,沒一會兒工夫便將額頭磕的通紅,紅腫了一大片,看上去甚是駭人。
過了半晌,魏淑妃露出嘲諷一笑,抬手讓她起身離開,叫人抬起轎輦離開。
玉雪宮掌事太監看著秦美人離開的方向,對著魏淑妃做了抹脖子的動作,魏淑妃嗤笑:“就她這麽個沒腦子的賤貨玩意,哪裏值得髒了本宮的手。”
心裏鬱鬱不已,精心策劃好的計劃被這個糊塗蛋給破壞了。
原想隱在幕後,看皇後、賢妃、南妃三人來場角逐,自己隔岸觀火,能漁翁得縱然是好,若是不能也不可惜隻當看了場好戲罷了。
誰料那個蠢笨賤人,不僅沒打好頭陣,還白白錯失良機,引火上身,好在自己行事隱秘,並不曾給人看出兩人私下接觸端倪。
魏淑妃揉了揉太陽穴,心口不順的氣終算是散了幾分,懶洋洋開口:“南妃那個賤人氣頭正盛,最是猖狂得意,著人去你師傅那邊提醒下,他那邊短缺的盡快送過去。”
“不過是小人得誌罷了”李長安不以為然:“左右不過是個孌寵麵首,皇上一時貪鮮,等玩膩了,那下場還不如秦美人一流呢。”
“話是這樣講沒錯”魏淑妃皺眉:“隻怕萬一,本宮冷眼瞧著,他也是個有手腕的,斷不會短短兩三天翻了身,搬進了乾清宮。”
“娘娘多慮了。”李長安問言笑說:“闔宮看去,哪個能有主子恩寵能比得過娘娘的呢。且不說二皇子聰明可愛,隻說娘娘在宮裏也是個翹楚,當得上寵冠後宮四字。”李長安諂媚的豎起大拇指。
是人都愛聽好話,魏淑妃也不例外,笑了好一會方收住,啐了她一口:“嘴裏偷抹了蜜不成。”
魏淑妃笑著吩咐:“別忘了得空去你師傅那邊走一趟。”
李長安安置好魏淑妃,退出玉雪宮,往內務府而去。
李長安的師傅名喚李三順,曾在先帝身邊伺候過段時間,任禦書房總管一職。
乾化帝登基後,不喜原本的禦書房,將日常處理公務的地方設在乾清宮前殿。
原本的禦書房便被空置下來,李三順這個禦書房大總管沒了用武之地,一時隻頂著個虛銜。
乾清宮由曹德義一手把持,根本插不上手,幸而皇上寬厚念及李三順伺候過先帝,有幾分臉麵,遂將他指去任內務府總管一職。
此時李三順正滿臉陪笑的站在乾清宮裏,對著曹德義吉祥話連篇,曹德義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無奈一攤手:“不是我不幫李總管的忙,隻南妃娘娘還未起身,我也不敢擅自進去叫起。”
李三順滿臉堆笑:“哎喲,合宮誰不知曹總管是陛下身邊第一紅人,這乾清宮還不是您一句話說了算。”手一指身後一溜箱子托盤;“勞煩曹總管通報一下,我也好將差事給交了,這些都是時鮮的綢緞衣裳,首飾玩物,樣樣皆是精品,端是適合南妃娘娘享用。”
曹德義側頭瞧了一眼,移開視線,臉上滿是無耐,搖了搖頭,放低聲音道:“李總管您不是外人,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也站在這裏好半天了,哪裏敢進去叫人呢,哎,心有餘而力不足,實在沒有辦法。您老擔待些,等娘娘起來,親自將東西給他過目吧。”
心裏嗤笑,拔毛拔到老虎頭上,可有你排頭苦處吃了,竟敢克扣老虎的份例,這不是純粹早死麽。
缺德老鬼,平日缺斤短兩慣了,今日偏偏踢到快鐵砧板,活該,連個哭處都沒地兒給你。
麵上卻是笑眯眯的。
李三順,在宮裏素來是有幾分臉麵的,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站在太陽底下大半天,額頭都冒出油光的汗珠,老腿也在發抖,一向養尊處優慣了的,受了小半天怠慢很少不能適應。
李三順苦笑一聲:“要不這樣,我將東西放在這,您就受累點,替我轉交給南妃娘娘可好?”
呸,什麽玩意,想拖我出來頂崗,也不看看老子還是當年那個沒權沒勢的小太監麽,任你呼喝來去的,左一口爺爺又一口爺爺對著他奉承。
曹德義為難:“真的不是我不幫您老忙,你也知道,娘娘雖入宮有幾個月了,不過我真的沒和他多接觸過,也不清楚他的脾性,這東西還得親自交上去。您說不是,您放心,娘娘也滿意不是麽?”
瞬間將皮球踢了回去,李三順氣的險些跳來問候曹德義祖宗十八代,賊瓤子,當年在老子麵前一口親爺爺的叫的好不親熱,如今倒抖起威風起來,在老子麵前裝起大爺來了。
心裏氣的恨不得掀了他祖宗墳頭,麵上卻得裝出兩人好的穿一條褲子的模樣。
雖同為正四品總管,可這總管也有個親疏遠近,誰讓人家是打小伺候皇上的呢,感情自不是別人能比的。
自己隻不過是伺候過先皇,這情麵自是遠了一層。
而且乾清宮是曹德義的地盤,他不得不矮了身子,低聲下氣,裝起孫子。
曹德義任憑他說破了天,巋然不動,親親熱熱的和他玩起太極,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他的話茬。
麵對這麽一個油鹽不進,地位又高又穩的主兒,李三順一時拿他還真沒辦法,總不能在乾清宮缺心眼的給他穿小鞋吧。
且不論他上不上當還難說,隻說這裏裏外外都是他的人,餘光溜了一眼自己帶過的人,長長歎了口氣,這就是差距呀,武力值也沒人家高大威猛。
心裏那滋味叫一個苦呀。
兩個人眉來眼去,好話一籮筐一籮筐跟不要錢一樣吐出去,半點成效也不見。
突然,一聲冷笑從裏麵傳來,接著一聲如滾雷般的怒吼緊隨其後:“哪個不長眼睛的在外麵攪了老子的美夢,滾,都給老子滾遠一邊去。”
兩人還來不及反應,咣當一聲在耳邊炸開,眼前一個東西閃過,曹德義下意識的閃身,李三順因年紀長,又站了半天,反應稍慢了一下,被擲出來的薄胎素瓷砸了個結實。
曹德義張大嘴巴,心裏一陣暗自慶幸,還好閃的快,不然就得像李三一樣,出師未捷身先死,變得血流如注,皮開肉綻。
哎喲,那模樣一個怎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