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皇宮裏的國宴甚為繁盛,開始的時候,眾人還會端著君子禮節,淺飲小酌,本著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放開了吃喝,待幾杯酒清冽的酒水下肚,酒氣上頭,便也顧不得許多,該吃該喝毫不含糊。

尤其以武將最為醒目,敞開胸懷痛快地喝著宮廷佳釀,大口地吃著麵前熱氣騰騰的火鍋子,下箸如飛,額頭都冒出了熱汗,吃的那叫一個痛快過癮。

文臣們就相對含蓄多了,伴隨著宮廷樂舞,小口飲酒,偶爾夾幾筷菜肴,端是君子如方,持重得體。

蔣老將軍正捧著飯碗吃得正痛快,抬頭撈火鍋子裏的五花肉的時候,就見斜地裏伸過來一雙筷子,又快又穩的夾了一大筷五花肉,放進碗裏,換了公勺,舀了一勺湯,拿起筷子,拌了幾下,呼嚕嚕扒飯。

慢了半拍的蔣老將軍瞧他吃的香,腮幫子動個不停,全然沒注意到搶了別人先看上的五花肉,覺得這位後生很是有意思,仿佛眼中隻有吃的,半點也不關心大殿中央的樂舞。

蔣老將軍注意他很久了,自火鍋子白米飯端上來後,這人就沒停過嘴,下筷子那叫一個又凶又準,每一次必撈著葷菜吃,簡直就是無肉不歡。

蔣老將軍也是個愛吃葷的人,最是不喜那些綠油油的菜蔬,到了嘴裏跟吃路邊草感覺一樣,一點兒也不得勁。

剛錯了一眼,身邊人又替了一碗飯,蔣老將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再注視他的動靜,趕緊往碗裏撈肉,動作再不快點,怕是連口湯都喝不著了。

還學著身邊人,讓人給盛了飯,自個兒舀了湯,拌著吃,越吃越覺得帶勁,一不留神三大碗下肚。

坐在隔壁的潘老將軍偏頭看見他飯桶的熊樣,搗他胳膊說:“你跟個後生較什麽勁,仔細肚子積了食,半夜鬧著叫太醫上門。”

蔣老將軍哼了一下,傲氣十足道:“湯泡飯味道挺美,誰吃誰知道。”

那些老夫子養生之學,在他眼裏完全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吃飽了才是頭等大事。

潘老將軍還沒來得及同他抬扛,就見旁邊人放下筷子,開口道:“加點辣椒油那更是人間一絕。”

這開口說話的人正是姚傳奇,見兩人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也不覺得不自在,大大方方任兩人打量,叫了身後宮侍,讓去找找有沒有辣椒油。

宮女見人生的俊逸絕倫,笑起來雙眸亮晶晶的,眼裏似盛滿了溫柔,宮女臉不禁一紅,心撲撲跳,紅著臉忙去找他說的辣椒油。

潘、蔣二老甚是驚訝,此人長的麵如冠玉,文質彬彬的,身材修長,乍一看還顯得有些弱不禁風,飯量卻非常人可比。

麵麵相覷一眼,潘老將軍歉意笑,你與他一比,那還真不叫飯桶,眼前的少年才是貨真價實的飯桶。

武將常被文人鄙夷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每每逢賜宴,那就是豬圈開柵,飯桶出園,大吃四方的節奏。

姚傳奇又是坐在武將那一排,潘、蔣二老更為喜歡,在拿到辣椒油,拌飯開吃,三人相視一笑,頗有幾分知己相遇之感。

姚傳奇身邊的高濱傑笑著提醒:“四碗下去了,緩一緩再吃,免的胃不舒服。”

姚傳奇舒服的呼了口氣,拿手扇風,低頭戲謔道:“那晚上你幫著多揉幾下肚子。”

高濱傑愣了一下,臉上閃過異色,假假輕咳一下:“有吃的也堵不住你嘴。”

麵色淡定的低頭斟酒,耳廓上卻爬滿了紅暈,姚傳奇心情極好的看了他好幾眼,笑嘻嘻的招呼著潘、蔣扒飯,那架勢就跟比賽似的。

高濱傑隻覺得心裏燒的慌,心頭跳個不停,不知是酒醉,還是他的那句幫著揉肚子的話,一時心裏心猿意馬起來。

不想再被他作弄,抬頭四處張望了一下,目光微頓,隻見上首位置,帝王那邊,氣氛相當怪異。

周皇後不見了蹤影,帝王、南紹王等四人都低著頭,手中的筷子夾在空中,久久不見放下。

心頭疑雲頓生,不由多想,莫非南紹王來者不善,說了讓陛下不愉快的話,惹的帝王生氣,可拿情形,又不太像生氣的樣子,細細一看反而更似驚住了。

因離的遠,看不真切,隻能憑空猜想,再往兩邊瞧,大殿中央的樂舞不知換了幾輪,愈加熱鬧火辣,六部九卿的文人們沒了往日的端持,眼珠子不錯地盯著中央身材火辣,腿擺腰細的舞者。

原來不知何時,南紹國的人上來獻舞一曲。

南紹國的姑娘不怯場,十分奔放熱辣,腰肢扭動的讓人頭暈目眩,舞姿令人驚豔叫絕。

衣飾豔麗充滿異國風情,著裝大膽暴露,胸口的山峰呼之躍出,白皙的大長腿坦****的露在人前,奪人眼球。

充滿了挑逗風情的舞姿引的人們頻頻回眸欣賞,吸引了在場眾多男人女人的目光。

高濱傑正想再往帝王那邊細看的時候,忍不住“嘶”了聲,低頭一看,大腿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爪子,正下狠勁掐他腿根的肉。

姚傳奇橫眉立目威脅:“再看,把你眼珠子給挖了下酒吃。”

高濱傑深吸了口氣,極為鄭重的解釋:“我也是剛注意到,好奇下看了那麽一眼。”

姚傳奇很是不滿意他的回答,拿筷子戳著碗中的飯,仿佛裏麵的堆積老高的肉同他有深仇大恨一樣,高濱傑歎了口氣,湊過去,壓低聲線,隻有兩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道:“別氣了,是不小心看到的。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晚上回去同你細說。”

姚傳奇瞟了他一眼,算是放他一碼,高高興興捧起飯碗,身旁的潘、將二老腮幫子鼓鼓地道:“小傳奇,快點撈菜,再不撈,我們兩個老家夥可不客氣了。”

三個飯桶很有共同語言,吃的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高濱傑暫時放下心頭的疑惑,端起麵前的酒盞若有所思,不再瞅四下。

別有風情的舞曲結束,戚湛少不得要讚譽幾句,下麵的眾人不得不停下手裏的動作,跟著附和。

南紹王微笑著謙虛了下,低頭拍了拍國師的手背。

樂舞又換了一支,眾人再次沉浸在美妙的舞樂裏。

戚湛將身邊身體僵硬的人扭過來,摸了摸他臉頰,輕聲道:“羽兒,怎麽了。”

心底歎了口氣,雖然早有察覺,南紹國的國師同羽兒關係不一般,必有牽扯,卻總不太敢確認,國師真是羽兒要尋找的人。

國師身份貴重,豈是一個身份來曆不明的人能勝任的。

南紹王看似和煦溫和,很好說話的樣子,眼底偶然閃過的犀利猶如實質,委實不是一個三言兩語能夠忽悠過去的。

握在掌心的手冰涼,戚湛輕柔的摩挲著他的手,無聲給予安慰,戚羽牽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別擔心,沒事。”

心裏的話不知從何說起,不堪的往事不停的在腦海的出現,心口處憋的慌,仿佛有人拿著鈍刀在慢慢的砍,刀刀不見骨,卻痛徹心扉。

分不清真實還是夢境,多少個日日夜夜想過兄弟之間的重逢,每當夢醒,淚濕枕巾,黃粱一夢。

浪跡在天啟朝天南地北,隻為找到那個人的身影,每當撐不住想放棄,那人暖暖的微笑,在眼前出現,那人輕柔的承若在耳邊響起,支撐著他走遍山河每個角落。

戚羽嘴唇掀動了下,幾乎說不出話來,胸口沉甸甸,呼吸不覺間困難起來,仿佛稍微呼吸一口氣,全身上下的痛楚從四肢百骸傳了過來。

戚湛將人攬到懷裏,輕輕的撫著他的背,淩厲的眼神掃了一直低垂著腦袋,沉默不吭聲的國師一眼,南紹王立即回了他一鋒利的眼刀子。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讓身邊伺候的宮人連大氣都不敢喘,臉色發白,生怕兩人一言不合,翻臉打起來。

下麵有人察覺到這邊的不對勁,頓時靜了一下,大殿中央的舞著不明所以,動作卻不由慢了下來,空氣中的氣氛過為凝重,壓的人透不過氣來。

沒人吩咐,她們也不敢隨意的停下來,腳步卻微顯得錯亂。

這時,南紹王莫名感到手背一熱,低頭卻見一串串淚珠滾落,不燙卻灼燒心口,再顧不得同戚湛擰巴,想伸手將他下頜抬起來看個究竟,那人卻緊緊的攥著他的手,幾不成聲道:“讓……我私下同他說幾句。”

向來堅不可摧的人一時落淚讓南紹王有些手足無措,忙不迭地說好,抬頭直視戚湛:“國師同南妃一見如故,請南妃相陪看看貴國夜景。”

這場麵話上的到底要說上幾句,不然兩人狼狽的模樣落在別人眼裏,引起兩國動**反落了下乘,畢竟此行隻為了結舊事,而不是染指中原。

戚湛拍了拍懷裏的人背,笑著應承下來。

國師再抬頭,還是那副冰冷無情的模樣,仿佛開在懸崖峭壁的雪蓮花,孤傲冷清。

戚羽微微垂下眼瞼,不敢去看那人的臉,生怕觸手一空,如鏡花水月一樣,無聲的消失在眼前。

戚湛擔心他沒力氣站起,挽著他的手將的他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南紹王含笑將身邊的人遞過去。

讓人跟在兩人身後從後麵的山水屏風穿過。

眾人不知發生了何時,抬頭隻見兩國帝王相視而笑,相談甚歡,目送著南妃同國師攜手走出去。

“……”。

兩國關係融洽,兩國國君相處和諧。

天子起身,下麵的緊忙起身,麵上帶笑,三呼萬歲。

南紹王笑如春風:“借貴國美酒敬諸位一杯,貴國熱情好客,讓本王頓生兵至如歸之感。”

“……”。

我們到底做了什麽事,讓他國國君頓生感悟。

這般感動不已。

南紹王當真心善,和藹可親。

美麗的錯誤就此誕生。

日後某些人卻恨不得自戳雙目,錯把凶殘如斯的草原野狼誤認為溫順的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