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北辰就站著,沒有坐下。這件事情說來話長,解釋起來破費功夫,他急著走,不打算解釋過多。他知道張至榭不會攔著他就是了。

“我要離開含州。白日我不管走到哪裏都有人跟著,隻能連夜走了。居風院的大門已經關上,三叔,整個張府就隻有你這裏與外麵通著,我就來借個道。”

“離開?”張至榭十分詫異。

張北辰幾乎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家,作為張至亭的獨子,他幾乎是居風院乃至整個張家的中心,所有人都圍著他轉,吃喝穿住一樣都輪不到他操心。雖然張北辰覺得自己有才華、夠獨立,可是張至榭知道,他就是一直被照顧得太好了。這樣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富貴少爺,別說出含州了,恐怕離開張家大宅,他就沒辦法生活。

怎麽忽然動了離開含州的念頭呢?

張至榭開始倒茶。這茶已經在桌子上擱了好幾個時辰,他並不喝不新鮮的茶,不過當他思考的時候,他手上總是不自覺地做點事情。

“北辰,如果你要離開,我也不攔你。正好我在城郊有一處房子,不大,不過環境清幽,除了我與邇楚院兩個心腹之外沒有人知道。你可以先去住幾天,等二哥氣消了你再回來。”

張北辰笑了。

“三叔,你以為我是要氣我爹?我不是為了與我爹賭氣才故意跑出去,我是要離開含州。我要出門做生意。”

做生意?

這次張至榭真的驚到了。

張北辰曾經向他透露過一點,他不喜歡讀書,他要行商。張至榭那個時候聽他說這些,並沒有太當真,誰年輕的時候沒有衝動過呢?

前一段時間張北辰和他爹說了,氣得張至亭動手執行家法,打到後背血肉模糊張北辰都沒有服軟,張至榭才意識到張北辰不是開玩笑。

可是此刻張北辰親口告訴他,甚至要為了行商離家出走,他才發現這個孩子有多麽固執。

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都不敢相信此刻張北辰說的話,何況張至亭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夠高中狀元光宗耀祖呢?驟然得知他竟然要離家行商,張至亭恐怕一時接受不了。

“你覺得你爹會同意嗎?”

“他當然不會。所以我不能留在含州,我爹作為含州的州牧,不管我出現在含州的哪一個角落,他都能找到我。如果我在含州起步,雖然說人脈、資產都在這裏,會容易很多,但是隻要我爹在,一切都寸步難行。我不能留在含州。”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走。

張至榭點點頭:“也好。那你外麵的住處?吃穿?隨從?”

“放心,我都已準備好,不用擔心,出門我餓不死的。不能久留了,三叔,再會吧。”

張北辰朝張至榭行了一個禮,回身推開窗又翻出去了。

張至榭有些暈。

他平時一個人住在這邇楚院裏,也沒有什麽事情,不過泡茶品茗、侍弄花草而已,生活得慢吞吞的,與人交談都要花半個時辰把茶泡好才能開口。這次張北辰來得突然,溜得突然,他都沒有來得及多問,隻來得及追到窗邊對著張北辰的背影壓低聲音喊一聲:“哎,你小心不要踩壞了我的芭蕉。”

張北辰穿過芭蕉叢,摸著黑走過遊廊,從水榭的另外一邊越過欄杆,順著池塘邊下了水,沿著水草稀疏的地方一路摸過去,從張至榭留著去桃林的缺口遊走,再穿過落英繽紛的桃林,就不知道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張至榭對著黑洞洞的夜發了好一會兒呆,才關了窗戶,回到桌子邊坐下,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桌上杯中茶已全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