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之田(一)
今日,蜀繡坊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那就是——大家最敬愛最崇拜的綿繡官被人劫走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大家急的團團轉,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因茲事體大,隻好稟告皇帝。
聽到消息,連皇後娘娘也與皇上一同趕來,可見這位綿繡官有多麽重要了。
幸好皇帝仁慈,皇後賢惠,大家並不擔心受到牽連而小命不保。
軒轅夢挨個詢問了蜀繡坊的繡官和繡工,大家的說法全部一致,都稱一個身著黑衣蒙著麵的女人,將綿兒從他每日做工的房間內將其擄走。
真是奇怪了,到底是誰,大費周章地到蜀繡坊來擄人?難道是綁架?
為了找出真相,軒轅夢提出要去綿兒做工的繡房查探。
這間房,她來了不止一次,裏麵的擺設她閉著眼睛都知道放在哪裏。
房間很整齊,所有擺設都在原位未被挪動,窗前的桌案上,還攤著綿兒未完成的繡品,整個房間透著一股寧逸安和的氣氛,如果不是擺在眼前的事實,隻怕她會以為綿兒還在這裏,隻不過稍微離開一下,馬上就會回來。
“奇怪,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的痕跡。”環顧一周,她得出此結論。
“或許是來不及反抗,又或者,對方武功高強,他根本沒有掙紮的機會。”祁墨懷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她搖頭,篤定道:“是綿兒自願跟那女子走的。”
“你如何知曉?”
她微微一笑,指了指地麵:“武功高強之人,根本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鞋印,還有……”她指指窗戶:“聽說綿兒是從這裏被帶走的,你看到了嗎?這裏有四隻鞋印,而右邊這一雙,明顯是不會武功之人留下的,兩人在這裏停留了多長時間我並不知道,但我能肯定的是,那女子在帶他離開前,彼此一定說了很多話……”
“你好厲害,這都推算出來。”祁墨懷望著窗台上那並不明顯的四隻腳印,讚歎道。
“嘿嘿。”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這並不是她推算出來的,而是猜出來的。
明明可以反抗可以呼救,卻為什麽一聲不吭任由自己被擄走?而那女子,雖身懷武功,但輕功實在差勁,如果綿兒不是老老實實任她為所欲為,她根本就無法將綿兒帶出這蜀繡坊。
記憶回到幾個月前,她第一次來看他時,他正在繡製肚兜的一幕,難道這當中,有什麽關聯?
“你在找什麽?”祁墨懷不解地詢問滿屋子翻找的軒轅夢。
沒有回答他,直到將整個屋子翻遍,這才道:“不用麻煩了,如果我猜得不錯,今日傍晚……最遲明日天亮前,綿兒就會回來的。”
祁墨懷詫異望向她:“為什麽?”
“因為……”她搔搔腦袋:“天機不可泄露也。”
祁墨懷:“……”
“沒事了沒事了,相信我。”一邊說,一邊將他朝房門外推去。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祁墨懷問。
“知道?我知道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隻有眼見才為實,這一切都隻是她的猜想而已,如果綿兒真的遇到了心愛的女子,那她無論如何,都要幫他促成這段姻緣。
祁墨懷也不多問,他關心的一向隻有她而已,至於其他事,順其自然就好了,他也懶得關注。
原本今日便要離開皇宮,但因為綿兒的事情,她隻好延遲歸期。
果不其然,在夜幕降臨後,白日失蹤的綿兒,神奇地出現在了蜀繡坊的大門前,幾名繡工看到他就跟看到鬼一樣。
消息很快傳到宮中,正在批閱奏折的祁墨懷聽了侍衛的奏報,猛地抬頭,看向對麵坐在窗邊無聊看夜景的軒轅夢:“還真叫你給猜對了!”
收回凝視夜空的視線,從窗台上跳下:“看來果真如此呢……”
沒有聽她後麵說了什麽,祁墨懷繼續低頭批閱奏折,凡事隻要與她無關,他就以一副高高掛起的模樣。
“我出去一下。”
“你幹什麽去?”猛地丟下手裏的朱筆,這件事可不是與她無關了。
她回頭瞥他一眼:“去一趟蜀繡坊。”
“去蜀繡坊做什麽?”他轉首看向窗外的夜空:“已經很晚了,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
她嘴角一陣**,祁墨懷這根本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作為一國之主,怎麽可以這般信口開河!
被她古怪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輕咳一聲,改口道:“那個……天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出去,其他單身男子會很危險。”
臉上黑線又多加了幾條,如果不是礙著自己的形象,她早就河東獅吼了。
不理他,這家夥根本就是沒事找事,他一個人在那裏批閱奏折,覺得寂寞無趣,所以就拿自己來開涮。
男人啊,你的心眼也那就那麽一丁點小。
知道自己攔不住她,他隻好訕訕一笑,繼續全神貫注批閱手邊摞成小山高的奏折。她一向說話算話,他並不擔心她會不告而別。
出了宮,徑直朝蜀繡坊的方向掠去。
熟門熟路地摸到綿兒的房前,房內很安靜,似乎他已經睡了。
這樣也能睡得著?真服了他。
看情形,那個專擄美男的女人一時半刻不會來,是回宮呢?還是守株待兔?
生怕錯過好戲,她決定發揮她忍者的特長,專心致誌蹲點。
也不是第一回睡房頂,對她來說,偶爾露宿一回,也算是另一種情趣。
隻是剛閉上眼睛,就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朝她接近,當那氣息近身後,她眼也不睜,懶懶道:“你奏折批完了?”
“你不是說過,那個……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反正也不急,慢慢來。”說著,便在她身邊躺下:“偶爾睡睡房頂,數數星星,挺不錯的。”
掀開眼皮,朝身旁看去:“好的不學,這種東西倒是學的快。”
他彎彎唇:“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滯留的政務,隻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她轉過頭,仰頭望向天上的放心:“那就好。”
“沒看出你還有這等嗜好。”一陣靜默後,某人冷不防出聲。
“什麽意思?”
“偷看人家情侶幽會啊。”
嘴角肌肉一抽:“你怎麽知道……”
“那個綿兒發生了什麽事我不知道,隻是你,你的反應和你說話的口氣,讓我猜到了那麽一點點。”
“是嗎?你還真是了解我。”
“對了,你怎麽知道那個女人還會來?”
“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某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那你……”
“反正閑來無事,不如來碰個運氣,嘿嘿……”
某人的臉色更難看,剛想說什麽,忽聽下麵傳來門軸傳動的“吱呀”聲,她連忙捂住他的嘴,以口型道:“噤聲。”
祁墨懷眼睛烏亮烏亮的,似乎對兩人現在這種姿態非常滿意。
軒轅夢的注意力,並未放在兩人此刻曖昧的姿勢上,而是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下麵的動靜。
推開房門,月光清雅,綿兒常常一歎,真是一個難得的月圓之夜。
因為睡不著,所以才打算出來走走。
從懷中摸出一塊並不算值錢的瑪瑙玉佩,緊緊握在掌心。
從房簷上悄悄探頭的軒轅夢,眼睛睜得大大的,她好像……不,是她分明,在綿兒的臉上,看到了一抹思念羞怯的神情。
看來她果然猜得不錯,有奸情!
“田姑娘……”緩緩攤開掌心,望著掌心那枚火紅的瑪瑙玉佩,綿兒眸中閃著一絲隱隱的哀戚:“何苦如此?我……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啊。”
似是傷心得很了,他猛地收起掌心,環抱雙臂蹲下身,將腦袋埋進雙膝。
“我的身子早已不幹淨,而且……我的心裏,依舊還是放不下她,愛上這樣的我,不值得,不值得……”
這樣的綿兒,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孱弱之感,好似隨時都會倒下一般,那消瘦的肩膀,不斷響起的啜泣,一遍遍自我貶低的低語,不禁使人的心為之揪緊,好想上前將他擁入懷中,給予安慰。
但軒轅夢明白,能給與他溫暖與嗬護的人,早已不是自己。
他需要一個真正全心全意愛他的女人,可以毫不顧忌地將他抱在懷裏,訴說甜蜜話語。
“真的不去安慰一下?”一個鬧腦袋到耳邊,邊親吻她的脖頸,便低聲道:“已經一動不動在那裏站了有兩個時辰了,我就不信你不心軟。”
將啃噬自己的腦袋推向一邊:“心軟又如何?該去安慰他的人不是我。”
“哼,果然,還是這麽狠心。”
“我這是理智,哪是什麽狠心。”與其給予不切實際的希望,倒不如什麽都不給,這是她從很早就已經明白的道理。
理智?沒錯,她確實足夠理智,自己在她身上吃的理智的虧還少嗎?幸好,她最終也感性了一把。
此時夜風正濃,綿兒披散而下的長發,被微涼的風吹得四散飄舞,明明已經凍得渾身發抖,卻依然一動不動,像個被石化的雕塑。
再這樣下去非得生病不可,他的身子本來就不是很強壯,這要是病了,沒有十天半個月別想下床。
當她實在看不下去,決定現身一勸時,一個清朗溫婉的聲音突然響起,“綿兒!”隨即,便看到一抹纖細的黑影,落在綿兒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