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昨天對於他沒認出來有些黯然神傷,但是這一刻又好像,計迦楠不想在這裏被他認出來。

她聲音努力裝作平靜:“怎麽寧總,也玩這種?”

“嗯?”他似是沒反應過來她這反應。

計迦楠意味深長:“這是,在搭訕?”

他瞬間恍然,道歉表示:“我不是這意思,是真的覺得像。”

她紅唇一勾,收回目光掃了掃台麵上。

一根長指出現在她眼底,指了指一盆綠植下的綠色物件。

計迦楠眼神微動,把手伸過去烘,邊忙邊故作意味深長地出聲:

“哦,前女友?”

“……”

他失笑了聲,搖搖頭,又定定看了眼她紅唇豔豔,及腰下的大波浪因為這動作從肩頭滑落,在空中輕輕晃**。

寧碩轉過身搖搖頭:“像也不像,也不知道怎麽說。不過總歸不是。”

“為什麽?”

他似乎挺意外地對她挑了下眉,接著目光落在她袖口上。

烘手機上的綠植應該剛被人衝洗過葉子,還掛著水珠,她伸手過去時恰好滾了幾滴在袖口上。

寧碩抽了張紙過去輕按在她袖口。

計迦楠隻覺得一股暖熱的氣息由著腕口蔓延到指尖,她輕輕一顫,被這忽然而來的近距離弄得緊張。

再吹了兩秒手,等全幹了,就接過紙自己擦了擦袖口,中間看了他一眼,轉移話題問原來的:

“嗯?”

男人眼神含著薄薄的光,慵懶閑散地望進她濕漉漉的眼底:

“為什麽?很簡單,你認識我嗎?”

“……”她一笑,“哦,也是。”

他出去了,明顯隻是覺得有那麽一絲絲像,可能還不到三分之一,並沒有真心覺得有沒有可能眼前的是那個人當年出了事故懵懵地縮在他懷裏的小女孩。

他隻是覺得像,但篤定不是。

計迦楠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看,看看化了濃妝而顯得似乎美豔到散發著光芒的臉,笑了聲,撩了撩長發,腳踩八分細高跟隨著前麵的腳步去會議室。

今天出席會議的人不算多,寧氏那邊除了這大老板,還來了他特助,加上他們公司旗下涉及這行業的子公司一個部門。

統共九個人。

計迦楠這邊來了她一個美國總公司來的合夥人,加上國內的其他領導,還有昨天去找她的男同事,其他的和他們差不多,人數為十一。

二十人的會議在兩點半準時開始。

計迦楠畢竟是拿分紅的人,就算對麵坐的親爹也公事公辦。

正經的模樣落在對麵男人的眼裏,仿佛早前兩人的洗手間友好交談隻是做夢,不存在的。

他說話做事的果斷,在計迦楠眼裏也印象深刻,完完全全沒有一絲留情的,沒有一絲覺得她可能是他的小迦楠的那種,稍稍溫和一些的氣息在,一直在極為冷酷地公事公辦。

事情原本已經在線上談得差不多,今天隻是當麵過一遍,確認。

聽完寧氏提出來的條件,又聽他們的人走著流程問了句:“貴公司還有什麽其他想法?”

計迦楠和國內的領導對視一眼,本來想就這麽定下來了,然而坐在她身側的男同事那一秒忽然開口:“說實話這個條件,略低。”

偌大的會議室忽然寂靜起來,隻有紙張翻閱的細微聲音。

計迦楠偏頭瞥了下男同事。

收回眸的時候,恰好看到對麵靠著椅背坐姿清閑的男人淡淡在看著她,而他身邊的特助則在看他。

計迦楠無奈,當著他們的麵和另一位領導再次看向自己方的人。

下一秒對麵傳來那位特助的聲音:“看上去貴公司意見還沒統一。這樣,先休息半小時,你們開個小會議,裏麵還有間小的,可以用,好了再喊我們。”

坐在中間主位的男人率先起身,特助緊隨其後,一行九人平靜地走了。

計迦楠也沒耽誤時間,起身走向他們會議室裏的一個小會議室。

後麵跟來了另一個領導與那位男同事。

計迦楠待人闔上門,直接看著男同事出聲:“孫總怎麽說?我怎麽不知道您有這個覺得價低的意思?進會議室之前您應該跟我和沈總先說一聲的。”

那位姓沈的領導也看向他:“是啊,怎麽回事?”

孫正寅對著前麵的女人道:“迦楠,我們……”

計迦楠臉色淡然到泛著一絲清冷:“在外辦公的時候,您還是喊我一聲計總,或者計小姐比較好。”

他頓了頓,隨即無奈一笑:“計總,你不覺得,寧氏出的這個價錢……”

“挺合理的。”計迦楠在沙發坐下,靠上椅背氣定神閑地與他對望。

孫正寅站著對她說:“但是我們公司商業價值……”

“你覺得我們公司,哪裏值得他寧氏拿出高於市場行情的價格來收購?”她攤手,“舉個例子給我和沈總聽聽?”

“我……”他斂了斂眉,“我們公司要是發展不好,他寧碩根本就看不上,寧氏雖然是了不起,但是人家在al這一塊才涉獵沒幾年。”

“難道我們涉獵很久嗎?據我所知,公司成立比他們還遲一年。”

“……”他深吸口氣,一臉不懂地看著她,“不是,計總,您是我們公司的,怎麽一個勁衝寧氏說話。”

計迦楠看了眼那位沈總,又淡然從容地反盯著他:“我說的,哪一條不對你指出來。”

“我……”他也轉頭看了眼沈昌,又回頭看她,“不是,我們公司真不至於要看寧氏臉色生存,沒了他想要的人還一堆,他看重就是因為我們公司的實力……一個公司的實力也不是看成立的年份久不久的,是看裏麵的商業價值和人才儲備。”

“人才在哪兒?孫總是這一塊的高手,但早就另覓高枝,我也還沒決定入職寧氏,當初我是技術入股的,業內皆知,現在算是國內國外兩個技術高層都沒了,其餘的你覺得到底有什麽撐破天的實力讓他寧氏接受你的臨時變卦坐地起價?”

“沈總不是要留下嗎?”

“寧氏的條件已經考慮了這些。”

“我剛剛聽到那位寧總跟你的談話了,計總。” 他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計迦楠定定望著他,一雙眸子波瀾不驚:“所以呢?”

他忽然一改擰眉的臉色,改為了諂媚的笑臉,眼睛泛光地看著她:“你可以先答應留在公司,以你的實力,你留下來他寧碩不會放棄拿點錢來招攬一個技術股的。”

計迦楠粲然一笑:“難怪,那孫總這不算臨時改變計劃了,前兩天就一直在遊說我留下。”

他尷尬一笑,隨即又繼續打算說服她。

才五分鍾,計迦楠就已經起身,打開小會議室的門出去,示意最外邊的一個工作人員去喊人。

很快會議繼續。

剛剛最先出去的人這會兒最後一個出現,所有人嚴陣以待時,他慢條斯理地踱步而來。

計迦楠想起早前在洗手間對寧碩說的,他們是出錢的人,怠慢一下也正常,他此刻倒是沒有怠慢,隻是也渾身上下都詮釋了什麽叫上位者的慵懶與氣勢。

孫正寅真是愚蠢,本來好好的氣氛被他一攪和……白白要扛住人家這態度。

在最中間的位置落座後,男人眼皮一抬,對上了計迦楠投過去的目光。

計迦楠略扯了下紅唇,以示歉意。接著就聽邊上他的特助開口:“怎麽樣?貴司商量好了?”

她頷首。

孫正寅瞥了眼她,滿含不滿,臉上全是欲言又止。

對麵的男人淡淡地把目光從她臉上稍稍一動,看著他,人繼續靠在椅背裏,姿態慵懶,好像不是在參加一起收購會,隻是聽一個公司內部例行的報告會。

計迦楠說照常進行,換來對麵的特助微笑地問了一句:“哦?計總,覺得這條件合適嗎?”

計迦楠早有準備,聞言不緊不慢地道:“因為我還沒準備留下來繼續在寧氏做事,要是有這個準備,我可能,真會需要再探討一下福利。”

特助微笑,沒想過真的能到到這麽具象的一個答案。他眼角微睨了眼邊上氣定神閑在安坐著的年輕男人,看他那樣子就是沒問題了,所以就繼續看著計迦楠說話:

“那就按原來談好的辦了,計總?”

“ok。”

“不過,計總要是願意留下來入職寧氏……”特助邊整理手上的文件邊對計迦楠說,“條件隨您開。”

孫正寅臉色霎時鐵青。

計迦楠倒是有點意外於自己的價值這麽高,當場放話。原本以為寧碩剛剛在洗手間,隻是隨口問她一句有沒有意向的,結果……

是認真的。

她不由撩起眼皮朝與她坐正對麵的男人看去。

他一隻手搭在桌上,指尖摩挲著水杯,淡淡地朝她輕扯著薄唇。

計迦楠默默低頭,不明所以地有些臉紅:“再說吧,先辦正事。”

孫正寅從這話裏聽出來她百分之九十九已經要入職寧氏了,想起剛剛計迦楠懟他的那些不留情麵的話,那個窩囊氣賊大。

所有事情辦下來,落日已經布滿了會議室。

一群人收工的時候,計迦楠站在會議室落地窗前欣賞著角度不一樣的黃昏,稍稍出神地在想事情。

不知什麽時候,身後已經沒了什麽腳步聲,空****的會議室傳來了一道細微的手指輕扣桌麵的示意聲。

計迦楠回頭,一眼撞入寧碩深邃又含光的眸中。晚霞透過窗戶渡在他臉上,鼻梁上那顆淡淡的痣被模糊不見,像時光穿梭到13年,回到那個他總是看她的晚上。

他伸手指了指門的方向,無聲示意可以走了。

回過神,計迦楠邁開腿,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出了會議室。

她進電梯按了一層,按完想起來兩方晚上是不是有聚餐什麽的,剛剛好像聽到他特助提了一嘴,她就歪頭問身側的男人:“寧總,聚餐在哪個餐廳?”

“T酒店。”

“……”

計迦楠眉頭幾不可察地一斂,據她所知,T是她三哥談之醅的酒店。

這要是吃個飯被他撞見,兩家公司的慶功宴上忽然變成相認宴,孫正寅那家夥,該以為她一直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真拿了寧氏百分百的好處。

看她沒說話,寧碩問了句:“怎麽了?地點計總不喜歡?可以換。”

計迦楠說:“沒有,隻是有點遠,我晚上還有點事……”她一副想了想,有點為難的表情道,“寧總介意我缺席嗎?”

“怎麽會,我也沒打算去。”

“……”

他抱歉表示:“也是臨時有點事,已經讓副總去了。”

“哦。”她一笑,點點頭就說,那讓兩邊公司的人去吃就好了。

他點頭。

電梯停在一樓,計迦楠正要出去,身側的男人不急不緩禮貌性地說:“計總車停在一樓?”

“哦,我出去打車。”

寧碩挑了下眉,似是有點意外。

計迦楠跟他點個頭後要出去,就見他客氣地道:“那我送計總吧。”

“不用麻煩。”

“我也要走了,順路。”他伸手去關了電梯,直接下到地下兩層停車場。

計迦楠隻能跟上,不過說實話,她還挺期待的,時隔六年再一次同處那個環境。

那輛黑色邁巴赫停在距離電梯不遠的位置,大燈閃了閃後,男人走到副駕座為她打開了車門。

計迦楠站停在那兒,卻沒動,眼神透過車窗落在了對麵的駕駛座中。

抬起頭時就見到男人挑起的眉峰。她紅唇乖巧地輕勾一角,道:“要不我開?謝謝寧總送我。”

男人眼中肉眼可見地再次泛過一道意外,回過神來說:“不用,我來開就好。”

計迦楠:“沒事,我會開的,你放心。”

他索性耿直道:“抱歉,其他東西可以隨便借,我不借車。”

計迦楠頓了頓,好在車庫光線不比外麵,他應該看不太出來她微變的眸色。

她轉而故意玩笑道:“怎麽?寧總不舍得這麽好的車子給別人開?”

他搖頭:“不是。”

計迦楠難得刨根問底:“那是為什麽?一個車而已寧總還不借。”

他盯著她猶豫一會兒,也不知道怎麽了,破天荒地真的出聲解釋:“以前借過,出了事故,嚇到小姑娘了,所以現在不輕易再借。這到底不是什麽人人都可以把玩的小東西,有點危險係數。”

計迦楠定定看他兩秒,後來怕他看出來她不對勁的眼神,才闔下眸避開,假裝去看他的車:“嚇到小姑娘?是……”她故作猜想,“你中午提的那個人?”

“嗯。”

“出了什麽事故?很嚴重?”

“也不算嚴重,沒受大傷,但心裏傷得不輕,小姑娘這麽多年了都不再碰車。”

時隔六年,第一次親耳聽到他嘴裏提起她,他沒忘記她。

計迦楠隻覺得此刻的車庫靜得聽得清自己的心跳聲,那聲音很大,一陣陣似海浪掀起又滾落,磅礴浩瀚。

回過神後,她克製著驚喜,裝作很平靜地抬頭問:“你是,怕再出事嗎?”

“算吧。 ”

“那要是,你那個小姑娘,”她朝他調笑,“再對你借車呢?也不借?”

“她是不會借了,她怕。”他想了想,不緊不慢,語調含著一抹顯而易見的溫柔,“不過,有機會我會教她,教會她就行了,不借別人了。”

計迦楠心頭一軟,忍不住笑一笑,笑著對他說:“或許她已經,不怕了。”

“聽說還怕著。”

計迦楠不知道他從哪裏聽來的這些關於她的事,她這六年確實沒碰過車,甚至一開始坐車還很怕,總是動不動閉上眼,很緊張。

應該是從她二哥那兒得來的消息吧,她隻是從沒想過,這六年裏,她隻言片語都不敢跟談之醒打聽他的事,怕被任何一個人知道她的心思,更怕傳到他耳朵裏,但是他卻沒少光明正大地從他們口中得知她的事,而且記在了心裏。

六年過去,他不認得她了,卻想了她六年。

計迦楠看著眼前與她對望的男人,心裏癢得難以形容。

原來這六年,不是她一個人盛大的單戀,他有在光明正大地懷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