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抽泣聲飄滿病房, 眼淚沾濕了寧碩的毛衣。

他附身撐在女孩子上空,幾乎貼身抱著她。她哭聲無力又孱弱,有一下沒一下, 偶爾摻和著一句寧碩哥。

寧碩感覺這幾日加起來的痛苦都沒有這一刻多。

把她哄睡著已經不知道幾點了, 小姑娘又疼,又委屈, 眼淚一直掉個不停, 最後大概是哭累了,身體扛不住, 又睡了過去。

寧碩最後親了親她, 就起身喊醫生。

等醫生檢查的時候, 他給談慎履打了電話。

他在樓上寧池安病房。寧池安知道了這事也有個好處, 他與畢叢雲能光明正大的寬慰談慎履,讓他心緒沒那麽低沉。

電話通了, 寧碩跟他說:“三叔,迦楠…剛剛醒來了。”

談慎履一下子起了身,在寧池安二人炙熱的目光下緊張又欣喜地問:“醒了?”

“您別著急,剛剛醒來了一會兒, 可能還有些疼, 我把她哄睡著了。”寧碩跟他說,可以下來看看,但不用著急,她現在又睡著了。

談慎履掛了電話馬上就和寧池安道:“我下去一下, 醒了, 我這小寶貝醒了, 寧碩說她疼, 他又給哄睡著了, 我去看看,去看看。”

寧池安微笑起來:“好好好,我們小迦楠,開始好起來了。”他又忍不住歎氣。

畢叢雲也跟著談慎履下樓了。

醫生剛好檢查完,走出病房迎麵跟進來的談慎履說起目前的情況。

人已經蘇醒,各項體征都正常,就是恢複期可能有點長,告訴他們她骨折的地方都要小心些。

待一群醫生浩浩****地走了,談慎履馬上就進了病房。

走到床前一看,小姑娘眼睛周邊有些許紅。

寧碩說:“…剛剛,疼,醒來就哭了。”

談慎履當即就眉頭深皺,看著他一下子無言,隻剩滿眼心疼。

畢叢雲去給小姑娘拉了拉被子,歎著氣也是格外心疼,“這一身傷,可不得哭。”

“睡著好,睡著了就不疼了。”談慎履惆悵地說了這麽一句,就在床邊坐下,不打算離開了。

不多時收到消息的計晚茵從家裏趕來,兩人就一直在病房守著。

有他們在,寧碩安心了一些,人醒來他也寬心了,人有些疲憊,他準備回家去洗漱。

路上給談之醒兄弟倆說人醒了。

談之醅說:“醒了?好,我晚點過去。”

談之醒:“醒了啊??完了這小玩意是聽到我要給她買車就醒了吧。”

“……”

到家洗了個澡,他又換身衣服出門去公司。

寧氏科技裏計迦楠時常提起的那位副總到寧氏去給他說工作,最近她上不了班,整個寧氏科技的業務就都落在了這副總的身上,不過他到底之前沒接手過這麽多事,一些決策上的問題還是需要找寧碩匯報,所以他挺忙的。

計迦楠辦事能力就很強,這一年裏除了出國大的項目,寧碩需要陪她,其他的她自己都可以搞定,有遠見,有商業頭腦,對al還很精通。

匯報工作裏副總提起了許瀾科技幾個字,說因為最近又在大項目上壓了許瀾一籌,導致那位許總有些手忙腳亂,四麵楚歌試圖挖他跳槽。

副總倒是似乎沒那意思,說的時候還笑了聲。

寧碩迎上他的目光,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也不怕人跳槽,這位副總在寧氏科技是老人,本來就是已經做到副總的位置了,而且現在幾乎管著整個公司,計迦楠至少幾個月、大半年內都沒法回來,這整個公司帶給他的福利,哪裏是許瀾科技一點工資能吸引上的。

寧碩最近處事作風不是計迦楠從前總是說的,萬事不入心,什麽都可以,不在意,無所謂。

他打壓許瀾,從各個產業,自己沒涉及到的產業他也有朋友涉及到,充州城這麽大,沒有他不認識的人,沒有他手伸不到的地方。

他現在對於許瀾這兩個字,是眼中釘,一想到計迦楠醒來那一刻就在哭,這些人就一刻都不能留。

在公司忙到晚上九點。

聽到談之醅說帶著老婆去醫院了,寧碩就也起身回去。

那個嘴上說著是因為車子而醒來的談之醒也去而複返,大晚上的又去了醫院一趟。

雖然計迦楠沒有醒來,醫生說她身體虛,又在恢複期,不會頻繁醒來,睡眠時間可能也要比平常人多。

所以今天晚上雖然探望她的人一茬又一茬,但她還是昏睡著,沒有醒來的跡象。

再次睜眼,倒是也比預期的要快。

第二天早上十點左右,寧碩在客廳拿著電腦辦公,病房裏談慎履在陪著女兒。

睡夢中的人忽然細微地咳了一聲,把談慎履放在窗外的目光一瞬拉了回來。

他身子一僵,回過神火速起身靠近。

計迦楠閉著眼,有氣無力地在咳嗽。

談慎履馬上給她輕輕拍著,目光很急切:“…迦楠。”

她輕輕地喘息,漸漸緩過來了。

談慎履瞧著她眉頭擰了起來,大概預估她是因為咳嗽身上又痛了。

他溫熱的掌心摸了摸她的腦袋,心疼得自己眉頭直皺。

在他的撫摸下,過了幾分鍾,她悄悄睜開了眼睛。

談慎履眸光炙熱:“迦楠。”

她定定看了須臾,似乎才確定那是爸爸,一下子,小姑娘眼淚又從眼眶裏溢了出來。

“不哭,”談慎履馬上捧著她的臉揉一揉,輕笑,“不哭啊,爸爸在,迦楠不哭。”

“爸爸。”她聲音沙啞,含含糊糊,邊喊邊流淚。

“哎,爸爸在呢。”談慎履心都碎了,一邊皺眉一邊又掛著笑意,恨不得自己來疼,“沒事啊,沒有事了,很快會好起來了,爸爸陪你。”

計迦楠抽泣,控製不住。

談慎履一邊哄一邊問她身上哪裏疼。她鎖著白皙的眉頭,渾身動彈不得,跟爸爸說好疼,都疼。

談慎履深呼吸,心痛到無以複加:“醫生說過兩天就不疼了,不疼了。”

她淚眼模糊,眼珠子在病房裏轉了轉,含著哭腔問:“媽媽呢?”

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腳步聲。

計晚茵今天頭痛,回家吃了點藥,這會兒剛到外麵門口。

隱約聽到一點動靜,馬上問站在病房門口的寧碩:“是…迦楠醒來了嗎?”

他點頭。

計晚茵馬上越過他進去,邊走邊喊:“迦楠。”

她到床邊去,彎下身,滿眼焦急地看著女兒。

一看到媽媽,計迦楠眼淚更是控製不住,抽泣聲細細傳開,嘴裏一直喊著她。

計晚茵心如刀割:“媽媽在媽媽在,不哭哦,不哭。”她眼角也流了淚,又去抽紙過來給女兒擦,一邊擦一邊哄。

“沒事了沒事了,不哭,很快不疼了,媽媽愛你,以後媽媽都陪著我們迦楠,哪兒都不去了,沒人能欺負我們迦楠了。”

這話讓病**的人眼淚洶湧而出,出事前那一刻她就想打電話給計晚茵,想媽媽,這會兒看著人就在眼前,在哄著她抱著她,她邊哭邊喊著人,好像全世界隻有媽媽最安全了,永遠愛她了,可憐非常。

這次醒來人沒有馬上睡著,談慎履與前妻花了半個小時,把人哄得不哭了,就在陪她說話,逗她開心。

寧碩一直站在門口,也沒有那麽迫不及待進去,從昨晚開始他就不擔心了,現在隻是心疼於她的傷疼,又心疼於她見了父母扛不住的情緒。

小可憐好像被全世界都欺負了,終於回到爸爸媽媽身邊了。

後麵計晚茵出來喝水,寧碩這才進去。

走到談慎履身後,居高臨下看了看**的人。

計迦楠越過爸爸的肩頭看過去,眼睛一酸,還是要哭,但是在他牽起的嘴角裏,最終也沒哭出來。

談慎履起身,寧碩就坐下摸上她的臉。

待那邊長輩一出去,他就親上她的臉:“寶寶。”

計迦楠哼唧一聲,哭腔還是忍不住。

被人欺負總歸是委屈,渾身又疼,她現在好像就是見了爸爸媽媽都要撒嬌,遇見他也要哭,這份可憐樣真是讓人心都疼裂了。

寧碩哄她,她嘟囔著說動不了。

人還不知道自己傷得多重呢,差點就這輩子都起不來了,好在還沒到那個地步,但是脊柱的斷裂還是屬於格外嚴重的傷,光疼痛減輕就要一個多月。

寧碩也不敢跟她說她的傷要多久才能好,隻是溫柔跟她道:“我們剛醒來呢,腦袋有傷,你還要再睡兩天,脖子也有傷,肋骨和脊柱也受傷了,而且小腿骨折,不能走路。”

她皺起眉。

寧碩:“所以我們先養養,現在開始好得快了,每天都會好一些的,哥哥陪你,嗯?不怕,我們不動它好得快。”

“唔。”

寧碩親她一口:“嗯?你想不想哥哥。”

“不知道。”

“……”

寧碩和她麵麵相覷,在她無辜地問現在幾號時,忍俊不禁,知道她大概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少天了。

“驚蟄都過了,迦楠。”

她睜大眼睛。

寧碩指尖擦了擦她的臉:“沒事,現在都無所謂了,哥哥差點都沒有你了。”

計迦楠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傷到命懸一線,僅存的記憶是最後一刻翻車,是應該很嚴重的,可是正常人都無法想象到自己差點死去的畫麵。

“寧碩哥…”她不可思議地定定望著他,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他這幾天的焦慮。

寧碩輕笑:“沒事,沒事了。”他親一口。

剛起身,外麵就進來了談之醒。

一瞧那姿勢,他頓了頓,想嫌棄地打道回府,但是畢竟是還沒見過醒來的計迦楠,鮮活的計迦楠,他又無法忍受就這麽走了,所以還是皺皺眉後,邁開腿悠悠走了過去,假裝不知道。

計迦楠無法轉動腦袋,直到人晃到身前才看清臉,然後,一眨眼,就又流淚了。

“哎喲喂,我們這小祖宗哎,沒失憶吧?哭了是還知道我吧?”

寧碩:“……”

杭若:“……”

談之醒坐下,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可憐巴巴,不哭了啊,不哭,你是不是聽說二哥要給你買全世界的跑車就醒來的?”

寧碩:“……”

計迦楠哪裏聽到過這種話,聞言茫然地看著他。

談之醒見此,笑說:“喲,不知道呢?那我收回,收回收回,就當我沒說。”

計迦楠:“……”

她哭聲更大了。

談之醒失笑,起身哄:“好好好,不哭了不哭了,瞧瞧這模樣,你爸爸說不能讓你哭,會頭暈,咱不哭啊,二哥心碎了。”

“你沒心的。”

“……”

杭若在後麵笑。

談之醒深呼吸:“我哪裏沒心了,一天就二十四小時,我在醫院守著你十二小時。你知道我從上班開始就沒請過假,這麽多年了,我是全單位出勤率最好的,結果這一周都沒怎麽去上班,領導都對我有意見了。”

“你不是,一把手嗎?你降級了?”

“……”

談之醒感覺這孩子醒來就在拿捏他,果然還是寵愛不得。

杭若笑得不行,上前去拉開他,“好了好了,別說太多,醫生說不能動氣。”

談之醒指著**的人:“你看是她動氣還是被氣死的是我。”

杭若:“……”

計迦楠抽泣:“嗚嗚嗚,二哥。”

談之醒:“……”

他回頭,以為她假哭呢,結果那眼淚還真刷刷刷流下來了。

他慌亂地附下身給她擦:“別哭別哭,二哥錯了,二哥錯了,好好休息啊,乖,迦楠,你要是好好的啊,二哥還給你買車,二哥天天守著你等你出院都沒關係,上什麽班啊真是,迦楠才重要,那班又不掙錢。”

“……”

大概是沒聽過從他嘴裏能說出這麽炙熱滾燙的話,計迦楠真的被哄好了。

談之醒等寧碩一來就馬上讓位,深怕再不小心惹到病人被他那妹夫剁了。

他也不懂為什麽計迦楠在跟寧碩說話就永遠嬌滴滴的,寧碩哥長寧碩哥短,跟他說話就永遠把他氣飛了。

但是眼下確實有寧碩還不錯,很會安撫她的情緒,她很快就眼裏沒有其他人了。

似乎是預示著雨過天晴,最近這場持續了一周多的春雨不知不覺停歇了,過後幾天都陽光姣好,不濃不淡地每天灑滿病房。

三月中旬,計迦楠已經能正常吃飯了,雖然還是無法下床,但是每天除了睡著時,幾乎床前都有人陪伴,她也就沒有因為身體的傷重與疼痛而心情鬱鬱。

寧碩偶爾會去公司處理點事,大部分時間還是把辦公室挪到了病房,計迦楠醒了他陪著,睡著了他在外麵客廳忙著,幾乎二十四小時陪著她。

一天深夜,計迦楠睡多了,三點醒來。

聽著外麵響動的海風,一個人安靜地出神,興許是剛睡醒,平日很疼的斷骨處都沒有什麽感覺。

望著窗外的充京夜色欣賞之際,忽然聽到外麵有打火機的聲音。

計迦楠回神,想起一個人。

寧碩不會在病房抽煙,但是這聲音,是打火機的聲音,一下下地在起落熄滅。

她試探性地喊:“寧碩哥?”

那節節分明的打火機聲停滯下來,再然後是腳步聲,擰開病房門進來。

他穿著身深灰色休閑毛衣,與下半身的黑長褲拉出層次分明的頎長身姿。走動間燈影拂過俊逸的眉梢,摸過那顆鼻梁上的痣,落在薄唇上。

到床邊,男人給她拉高了些被子蓋住她的肩頭後,馬上附身下來:“怎麽醒了?疼嗎?”

計迦楠笑了笑。

寧碩微怔。

這是半個多月以來,第一次見她露出來的這種,完全沒有牽強的笑,不像在安撫他,讓別人放心。

“寧碩哥。”

“嗯?”他伸手摸摸她細長的眉,馬上就理解了,“睡不著?”

“嗯,不困了。你不睡嗎?你去睡吧,我不用守著的。”

“我也不困。”

寧碩把手上的打火機丟床頭櫃上,拿起杯子倒了點溫水,再坐到**去小口小口地喂她。

計迦楠一邊喝水一邊伸手去摸他的打火機。

寧碩都看在眼裏,喂完了調侃她:“怎麽還是喜歡偷哥哥的打火機?”

“這是我的。”

他莞爾:“這怎麽就變成你的了?我不是要回來了?”

“夫妻共同財產。”

“……”

寧碩放下水杯,伸手去捏她的臉:“你說什麽?”

計迦楠笑著躲,但是她整個上半身還是無法動彈,所以也躲不了多遠,隻能偏開頭。

寧碩怕她動作太大牽扯到傷口,馬上鬆開了手,再在她剛放鬆之際附身堵住她的嘴。

“唔。”計迦楠眨巴著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五官,好帥。

光線穿過兩人眉眼之間,仿佛把彼此心裏的情動都照亮出來了。

“夫妻,共同財產?那也是共同的啊。”他如泉的嗓音在深夜勾人心魄。

計迦楠小心翼翼,又無所畏懼:“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這條法律我說了算。”

他低低地笑:“這樣啊,那你以後,每次都給哥哥點煙?”

“……”

計迦楠睜大眼睛,隨後慫慫道,“我,我還沒好呢。”

寧碩摸她還打著石膏的手:“你剛剛用哪隻手作案的?點個煙不成問題,做別的都沒問題。”

“……”什麽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