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的婚禮, 意義在於,計迦楠獨自想念的六年,在原地一點點被愛回來。

接下來屋子裏盡管滿滿的人, 他站在人群中, 依然滿眼隻有她,含著她熟悉深愛的笑意, 在人群往來中, 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愛意就這樣,一點點**漾滿屋。

時間差不多時, 談慎履走近, 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如果是和其他人, 那他可能會不舍得不放心地要多吩咐兩句, 其實應該說根本不會同意這麽快結婚,她才二十五歲。

但是是和寧家的人, 和他這些年見過無數回的寧碩,為人秉性都清楚得沒有一分不好的一個人,談慎履就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了。

唯一不舍得的是,他的小迦楠這一年養了這麽久的病, 還沒多休息幾天, 多陪她幾年,就要結婚了。

終歸還是舍不得,想多陪陪他們家的小公主,愛她還不夠。

戀戀不舍地放下手後, 計晚茵上前, 伸手給女兒溫柔放下頭紗。

計迦楠隔著搖曳的頭紗看爸爸媽媽, 眼睛一刹那泛起酸意。雖然這一年發生了很大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 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天生注定不被愛, 她是天生注定被愛的。

爸爸媽媽永遠愛她。

寧碩走近,和嶽父嶽母對視一眼,微笑點點頭,再穿過旁人,把手中瀑布一樣的花束放到小姑娘的手心,彎下身溫柔小心地把他的小迦楠打橫抱了起來。

婚紗落他滿懷,與繡著薔薇花藤的墨色西服纏繞在一起,陽光披在她身上,精致小臉上。

寧碩低頭對上她的眼,小姑娘羞澀一笑,他也忍不住一笑。

一路下樓進了婚車,計迦楠心跳都怦怦怦的仿佛雨珠下在心裏。

寧碩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坐下後,車子還在啟動他就把車廂後座與前麵的擋板升起來。

計迦楠眼皮微微撩起,看了眼他的動作,隱約還聽到駕駛座裏開婚車的人在調侃,說,寧總幹嘛呀,這還不能忍忍。

她一下子低頭害羞起來。

下一秒眼前伸過來一隻寬大修長的手,握住了她捧著花的手掌,牽起來。

計迦楠偏頭,迎上男人含笑的眼。他靠近,手撐在扶手箱,臉頰碰了碰她的頭紗。

計迦楠被這動作撩得心裏酥軟,忍不住喊:“寧碩哥。”

“嗯。”他似乎很開心,忍不住笑出聲,又伸手鑽入頭紗裏,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我家迦楠,今天漂亮到,哥哥都忍不到今晚洞房花燭夜了。”

“……”

她愈加羞紅了臉,沒忍住湊近他和他撒嬌耳語。

後座偌大空間裏隻有他們倆,兩人肆無忌憚說著悄悄話,毫無顧忌。

午後嬌陽從外拂過車身,樹葉摩挲著暖風,車裏樹影夾著明媚的光線憧憧不息,一排婚車穿過洛杉磯最好的天氣往酒店開去。

那邊已經熱鬧非凡,到了計迦楠直接去了房間換主婚紗,再休息一下。

後麵乘車與談家的人一起來的談之醒夫婦剛下車。

進酒店不遠就能看到收禮金的地方絡繹不絕的人紮堆在那兒送禮。

杭若給計迦楠送了一套價值不菲的首飾,早在兩天前到時已經當麵給她了。

談之醒給她的嫁妝也都是實物,房子車子早就已經送到手,但他還是寧碩的朋友,關係特好的兄弟,今天還得再送一份份子錢。

眼看兩人已經進了酒店,談之醒卻還氣定神閑啥事沒有的樣子,杭若不禁伸手碰了碰身側的男人。

他偏頭朝她挑了下眉。

杭若:“你今天,還得給寧總一個紅包吧?”

“有啊。”他伸手從口袋裏拿了個紅包出來。

一看那麽單薄的紅包,杭若有些困惑地接過去,打開。

兩張一百孤零零躺在裏麵。

杭若一把抬頭看他:“兩百??”

“嗯。”他點頭,“他隻配得兩百。”

“……”

杭若唇角一抽,無語了會兒,伸手推了推他:“別鬧了,你結婚的時候他給你多少?加一點送回去。”

“一分沒收,我又沒辦婚禮。”

“他肯定有給你的,當時給你轉了多少?”

“不知道,”他轉開臉,漫不經心地想了想,“兩萬還是二十萬。”

“那你給他兩百,你怎麽好意思的?”杭若氣急。

談之醒懶洋洋表示:“我說了,他隻配兩百塊的份子。”他拿過薄薄一片的紅包,囂張地要往前。

杭若及時拉住他,搶過來,再打開自己手裏的包拿出一遝嶄新的錢。

談之醒笑說:“不用。”

杭若:“我丟不起這個臉。”

“……”

談之醒握住她的手,把她的錢放回包裏,“丟我的臉,你有什麽丟臉的。”

杭若頓了頓,沒說話。

談之醒後知後覺看了眼她,馬上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個,不是,你別誤會。”

杭若看他略顯慌張尷尬的神色,知道他真沒那意思,他就是真的覺得,他們是兄弟,再怎麽丟他的臉,都不會牽扯到她,不是說他們兩個之間,沒什麽關係。

談之醒笑了笑,“放心。”末了就拿著紅包往禮台去。

杭若閉了閉眼,最後跟上去,認命前問了一句:“之醅給多少啊?”

“最多一百八。”

“……”

好吧,杭若放棄了,不愧是親兄弟。

走到禮台前,她拉著他到最邊邊的位置去,還是怕被別人知道了,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那收錢的工作人員客氣地和他們倆打招呼:“談先生,夫人。”

人接過他遞去的紅包,摸了摸,一開始以為是什麽支票呢或者卡,結果打開,兩張一百,還是人民幣。

這……

收禮的人想了想,聰明地抬頭看他們倆,微笑問:“是拿錯了嗎?”

杭若捂臉轉過身去。

談之醒大手一揮,微笑道:“沒錯,就這個。記上我的名哈,談之醒。”

“……”

人非常尷尬地低頭提筆寫字。

談之醒問了句:“我三弟給多少?”

“哦,我問問。”他轉頭看邊上一起收禮的人,“談總來了嗎?記了多少?”

工作人員足有十位,繞了一個圓圈,這位暫時沒人,且大概是記憶深刻,就馬上不假思索地說:“來了,兩百。”

談之醒笑了:“怎麽也是兩百啊,我倆說好的,他給一百八的。”

杭若:“……”

那工作人員說:“哦,他本來是要給一百八,他夫人不讓,讓他給多點,他說身上沒錢。夫人磨了他半天,就湊了個整,兩百。”

談之醒大笑:“之醅比我會克製,我差點給了兩萬塊。”

說完樂不可支地帶著老婆走了,不過他老婆因為他那句話,悠悠瞪了他一眼。

談之醒聳聳閉嘴。

杭若歎息,忍不住問他:“你大哥大嫂給多少呀?”

“至少五位數吧。”

杭若馬上數落他:“那你們還這麽離譜,胡來啊你們倆。”

“迦楠說寧碩結婚我也給不了兩百塊,我這都給兩百了,不少。”

“你就記得她這句話,人不是說著玩的嗎,你就記住這個,唉。”

談之醒笑了聲,臉皮依然比城牆還厚,毫無知覺地上宴廳去了。

婚禮現場花團錦簇,琴聲繚繞,是晚風心裏吹的伴奏,時而悠遠時而拉近的曲調在婚宴上讓人心境都被調高了。

別的不說,一進來看到這婚禮現場的浪漫,談之醒對這妹夫還是多少有了一絲認同感的,畢竟他們家就真的這一個,姓寧的看得出是真的愛她。

杭若聽著浪漫至極的大提琴聲拉粵曲,再望著漫天粉白的花海,不禁感慨了句:“好漂亮,寧總這婚禮辦的,應該都是迦楠喜歡的。”

談之醒看了眼老婆,想起年初談之醅辦婚禮,她當時也看得挺認真,挺喜歡的。

收到他的目光,杭若扭頭對他挑眉:“怎麽了?你覺得不漂亮?”

他一笑,隨口說:“還行。”末了,看似更加隨意地問了句,“你挺喜歡婚禮的樣子,自己沒辦,是不是挺遺憾?”

“啊?”杭若有些沒反應過來,默了默,看了看他似乎有些、有些不自然的神色,隱約才明白過來他在問什麽。

杭若失笑,很正經地搖頭:“沒有沒有,我不需要這些,隻是真的好看,誇誇罷了。”

“是嘛。”談之醒點點頭,淺淺鬆了口氣,默了看到不遠處寧碩的身影了,就說讓她找熟人說話去,他去看看有什麽要忙的。

兩人就分開了。

待到傍晚婚禮儀式開始,兩人才重新坐上一塊兒。

計迦楠換了一襲鑽石拖尾婚紗,她長得美,平日看著乖巧一些,難得美得這麽張揚。

貼身的緞麵把她上半身的身材曲線一寸寸曼妙地勾勒了出來,下麵蓬鬆的裙擺鋪散開,蜿蜒長達幾米,裙擺上的鑽石遇上天花板流瀉下來的光線,每一顆都在發光,走動間就像一個掉落凡間的天使。

雖然婚紗一出場就驚豔在場所有人,可精美的頭紗下的那張小臉一顰一笑還是瞬間把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寧碩見過她試穿這套婚紗,但是在婚禮上看,心口還是仿佛如第一次看一樣,深深漏了一拍。

再看著嶽父大人溫柔地帶著她進場,他腦海裏無法控製地忽然閃過年初在充州,她出事故的畫麵。

彼時車廂裏泡在血水中、身子軟綿綿一動不動的人,和此刻身披雪白婚紗朝他走來的模樣,讓他有些恍惚。

寧碩迎上去,本來應該原地等著的,但他等不及了,便自己走了上去,接過談慎履牽著的那隻纖細手腕。

西裝革履的嶽父大人朝他淺淺一笑,再看了眼身側的小公主,極為不舍地說:“那以後就照顧好我的小迦楠了。”

寧碩頷首:“一定。”

雖然這一刻是真的很不舍,但是轉身時想想當初在醫院,他的迦楠在搶救時他的模樣,談慎履也就一瞬釋懷了,下了場和老朋友相視一笑,沒再不舍,說到底這是最好的結局。

計迦楠也知道,她惦念多年的故事有個很好很好的結局,可是還是忍不住恍惚。

寧碩把婚戒推進她的無名指指根,冰冰涼涼的觸感與他指尖的溫熱交融在一起,讓她指尖微微發顫。

抬起眼皮,撞入他深深的笑眼,她也一下子笑了開來。

她捏起戒指也給他戴上。

明明前幾天她還拿他的手演習過,但是今天戴就感覺不自然,她手都是微微抖著的,眼眶也莫名濕了,特別是聽著耳邊繚繞的琴聲,那隱隱約約的粵語歌詞,再也沒法輕易地對他粲然一笑。

寧碩察覺出小姑娘眼眶似乎紅了。

等她戴好戒指,他都沒等司儀說話,就徑直雙手捧上他家迦楠寶寶的臉,偏頭深深一吻。

吻大概有治愈的功能,計迦楠慌亂的心跳成功平穩下來,眼底的炙熱也褪下,衝他害羞一笑。

她又去換禮服去了。

這一身之前也給寧碩穿過,那身酒紅色敬酒服,天冷,她又在外麵搭上一件滿是羽毛的白色披肩。

整個人慵懶的氣質更是被撥高了三分。

一會兒寧碩來帶她去敬酒,差點在休息室裏胡鬧出不來。

終於出去,在長輩的桌子上收獲了滿滿的祝福和笑臉,計迦楠一邊害羞一邊開心,躲在寧碩身邊喝著偷換好的茶,她不會喝酒。

一到談之醒那桌,計迦楠就擔心二哥三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結果到時,看他們倆還挺正常的。

隻是三哥深深看了他們一眼,隨後在三嫂微笑示意下,就扯了扯嘴角,挺友好地舉起酒杯,還摸了摸她的腦袋誇了句真漂亮。

計迦楠開心地跟他咬耳朵說了句:“幸好沒跟你一樣熬十二年,三哥。我命好,不用。”

談之醅:“……”

他眯了眯眼,她馬上笑眯眯地躲開去看二哥二嫂。

二嫂撞了下好像在裝傻不知道他們來的談之醒,他漫不經心地抬起頭,看了看寧碩,又看了看她,在她鼓起腮幫子後,最終一笑,歎了口氣一臉無奈地端起酒杯起身。

“以後不會煩我了吧?買車什麽的,找別人了?”談之醒趁著寧碩去和別人說話,問計迦楠。

她說:“那,該煩還是得煩吧,我聽說你收了好多紅包。”

談之醒失笑:“你什麽意思啊?我收的還不夠送出的一個零頭,你知道吧?”

“不知道。”

他氣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小玩意,結了婚還長不大。”

計迦楠舉杯和他與二嫂碰了下,又去和三哥三嫂都甜甜碰杯。

清脆啷當響徹耳邊,穿過甜蜜的歌曲,讓人心潮澎湃。

寧碩舉杯碰到他們倆這邊,和兄弟倆微笑說:“謝謝兩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