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就此多了一個人,不過日子差不多還是那麽過。
大孟氏的奶水不足,喂了沒幾天就沒了。
好在趙家送來的羊,是一隻母羊和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羊羔,母羊喂自己的小羊,多出來的羊奶也足夠喂飽南天賜了。
大孟氏隻做了四五天月子,沒了奶就又照常幹活了。
孩子則是被老南婆子抱去養,晚上才交給她。
係統老琢磨那對母子的異樣是不是南柯搗的鬼,時不時要問上兩句。
可那天之後南柯就對那孩子失去了興趣,連邊都不沾,每日不過是牽著羊去吃草,在村裏溜達。
南穀楊還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頭,姐姐牽著大羊,他就牽著小羊。
少了喂羊的活,家裏的大人也樂得讓他們帶著羊四處轉。
家裏的木頭搭了牲口棚子還剩了些,南老三學過幾年木工,高不成低不就的,勉強勤快了一下,給閨女兒子一人做了一個羊可以拉的車,讓拽著四處玩兒。
不怎麽結實,軲轆都不太圓,但勉勉強強也可以運些東西。
老南婆子物盡其用,讓他們倆順便承擔了給地裏人送飯送水的活計。
二房大一點的南柳苦著臉跟老南婆子一起承擔起了收拾家裏的活,三天兩頭聽一頓罵。
南穀椋也沒好到哪兒去,被帶到地裏除草去了。
老南家一家子老小齊上陣,立誌要保住莊稼,秋季豐收。
如此過了一個月,河水越降越低。
村裏共用的兩口井也快枯了。
還總有人故意囤水,三天兩頭就有人扯著脖子,嗷嗷喊著要幹仗,恨不得人腦袋打成狗腦袋。
誰家天天喝稀都成了故意占村裏的便宜。
不得已,村長找了些人早晚都看著井口和河邊,每戶每天打的水都是定量的,多一碗都不許,才勉強把人的火氣壓下來,隻是不知道能壓到幾時。
老南家早上洗臉那一個盆底兒的水,都要輪好幾個人,洗上一把臉反而更埋汰。
南柯瓷娃娃似的臉,造和的跟年歲久了蒙了塵似的,整日裏埋埋汰汰的。
但好歹還能洗上一把,昨兒隔壁老莊家的孫女因為擓水洗了一把臉,被親娘打的燒火棍子都折了。
南穀楊仗著人小,好事兒的跑出去看熱鬧,回來用手比著跟南柯學說:
“就這麽一小小捧水。
莊二娘打的可狠了,小妞就跑,摔門口都卡禿嚕皮了莊二娘還打呢,那水後來好像被莊二娘熬粥了。
我聽小妞說的,那粥就放了那麽點兒水,熬的可稠了,她這輩子都沒喝過那麽稠的粥跟飯似的,隻是她娘不舍的放那麽多米,每人隻分了一點兒。”
這時候省水比省糧都重要,沒糧還能買,還能種,沒水一點法子都沒有。
這十裏八村都旱著呢。
想靠喝稀填飽肚,還不如直接餓著肚子,反正平日裏也是半飽不飽的,就和一天算一天。
不過今兒老南家倒是一反常態,老南婆子一早起來,跟不過了似的,又張羅著要做幹飯,又要蒸饃饃。
說讓南老三去買肉,拿錢的時候又反了悔,讓他去殺隻雞燉了。
又讓南老二的媳婦朱氏去買豆腐和雞蛋。
南柯拉著小羊車去地裏薅了顆白菜。
大羊被留在家裏擠奶,老南婆子還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些杏仁和糖來,讓煮奶的時候放進去。
煮好了,猶豫半天才舍得分出一小碗來讓大孟氏拿去喂娃,今兒她可沒有工夫看孩子,平日裏南天賜可也沒有這個待遇,顯然是借了光。
南柯拉了白菜回來,就又被奶奶攆著牽大羊去村口接人。
南穀楊照例牽著小羊跟在後頭。
忙忙活活一早上,南柯等到中午才瞧見人影。
她大堂哥南穀楓抱著書箱坐在牛車上,看到村口的兩人一時還不敢認。
“你是……六妹妹?還有三郎,你這,你們這臉怎麽髒成了這樣?”
十二歲的南穀楓長的清俊秀逸,個頭也高,一身青色的袍子,襯得人更是幹淨白皙。
跟他一比南柯和南穀楊跟倆要飯的小乞丐似的。
南柯抬頭看他一眼,小臉板的緊繃繃的,言簡意賅:
“旱的。”
說罷伸出手:“書箱。”
南穀楓習以為常的把書箱遞給她,掏出一個銅板給拉牛車的老張頭,邊往家走說呢:
“是缺水?最近這天氣的確不太好,日頭太毒,鎮上水鋪的水都漲了價,隻是再旱也不能如此不重視儀容啊……”
南穀楓巴拉巴拉的說了一路。
係統趴在南柯頭上情緒激動:
【這苟日的飽漢不知餓漢饑,又擱著放的什麽怪味兒螺旋屁?】
南柯牽著羊垂著頭,一副受教的樣子。
然後冷眼看著南穀楓口幹舌燥一進門就喝了兩碗水,來潤喉嚨。
係統幾乎要叫翻天:
【他是水牛嘛?噸噸噸的可是真不客氣,一天就那麽點兒水,他喝這麽多,旁人喝什麽?】
一旁的南柳和南穀椋看親哥的眼神非但沒有和親人久別重逢的喜悅,反而充滿了對敵人的憤怒,但凡眼睛能噴火,南穀楓這會兒怕是都得被燒的透透的,比爐灰都得細。
一回來就沒好事,一回來就沒好事!
南柳和南穀椋心裏止不住的罵。
就是他們這位好大哥,讀的不知道什麽書,幾個月前回來非扯什麽看家裏人都不吃飽,自己吃飽心裏也不舒坦,有違孝道,不夠友愛手足,於名聲有礙之類的屁話。
他不舒服他倒別吃那麽多啊,他又怕餓,摳摳搜搜的舍不得分給別人吃。
奶奶又舍不得他挨餓,弄的每次他一回來就要做好多吃的。
可是呢?
別看今兒做了這麽多飯好像人人都能吃飽,但要都敞開了肚皮吃,接著一個月奶奶會恨不得一家人不用吃東西,好把今天費的糧食省回來。
飯做的會越來越摳搜,每天餓的人眼摳摳著,最好的辦法就是少吃點兒,把飯留下來,可這天氣留了壓根放不住!
隻能吃,吃的家裏人都吃飽!
他們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嘛?充的什麽大瓣蒜呢!蝙蝠鼻子插大蔥,他咋不飛起來裝象!
南柳和南穀椋想想就氣,不明白這小飛象擱鎮上學的是什麽敗家東西。
但誰在乎呢,南老二和朱氏圍著兒子噓寒問暖。
老南頭拍拍大孫子的肩。
老南婆子張羅著讓擺飯。
就連南老三和小孟氏都湊在大侄子身邊,不知道想說點什麽。
南家第一心頭肉的地位可不是虛的。更他一比,其他人都跟撿的似的。
係統是翻著白眼也看不慣這種偏愛,跟他一比南柳和南穀椋這倆熊孩子,都算好的了。
吃過了飯,見大人嘮的歡。
老南家馳名全村的熊孩子南柳和南穀椋眼珠子一轉,嘀嘀咕咕了一會兒,湊到南柯身邊。
南穀椋問道:
“六丫,小飛象的書箱呢?”
南柯顯然知道蝙蝠鼻子插大蔥說的是誰,隨手指了指西屋的二房:
“屋裏桌兒上呢。”
係統震驚:
【你就這麽告訴他們了?】
係統語氣古怪:
【你知不知道,如果這倆熊孩子傷害了那苟日的的書箱,那這一家子都會瘋狂傷害他們倆?】
南柯無動於衷。
係統飛去看了一眼,嗷嗷尖叫著飛回來:
【出事了,出事了,你快去攔住他們啊!】
誰有心思攔他們啊。
南柯正聽熱鬧呢。
南穀楓跟傳別人家的閑話一樣說:
“前幾天我在鎮上看到了四叔,他跟鎮上的幾個混混湊在一堆兒喝酒聊天,我路過時聽了一耳朵,他說什麽要去越州城投軍。
咦,你們竟不知?月初朝廷的邸報上就說越州王反了,正在招兵買馬呢。
不過先生說,越州王素有閑名,絕不會反,此次大旱是皇帝因為身邊有奸佞小人,上天示警,越州王是隻是應天之召,清君側……
不過我們這邊隸屬越州,興許也要征兵呢。”
南穀楓其實自己也弄不太懂,不過他激動的大聲說:
“這正是建功立業,為國盡忠的好時機啊!
我們書院的先生也準備去投越州王做個謀士呢,我亦心向往之!”
南柯聞到一股糊味兒:
“大哥,等會兒向吧,你屋子著了。”
話音剛落,南柳和南穀椋就哇哇大叫著跑出來,一陣風似的衝進廚房:
“火好大,火好大,滅不了啦!
水水水水水!
啊啊啊啊啊!”
南穀椋和南柳拎起家裏僅存的水又一陣風似的衝進二房。
一切快的人來不及反應,村裏就響起銅鑼聲。
老南家人心裏咯噔一聲。
出事兒了!
出大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