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哥,我想你。”
其實當黎江也說完前半句話,謝朗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加快。
他的感官變得格外敏銳,敏銳到像是能看到黎江也說話時嘴唇邊細細的小絨毛,像是能聽到周遭一切的聲音,小小的火鍋店裏其實很熱鬧,背後傳來人們嬉笑著聊天的聲音,還有麵前的火鍋裏的粥底被煮沸也發出噗噗的翻滾聲。
在這一片嘈雜之中,黎江也抬頭著他說:“所以我猜,你也想我。”
那一幕,像是電影畫麵在定格,框外一片生氣盎然,而框內卻非常安靜。
在五感越發敏銳的時刻,謝朗的嘴巴總是好像會變得更加沉默。
男孩看著他的那雙眼睛,瞳孔的顏色有種很柔和的漂亮,一秒、兩秒、三秒,但因為一直沒有他的等到回應,泛著天然薄紅的眼角低落地垂了下去。
“所以……是不想嗎?”黎江也很小聲地說。
他放下了筷子,像是在掩飾著心緒,睫毛很憐人地一顫一顫——
他難過了。
“不是。”
他怎麽會不想呢。
然而謝朗脫口而出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他熟悉的、麵對黎江也時那種不知該如何應付的苦惱,他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低低地開口了:“想的。”
那兩個字說出去,像是胸口被打開了閘門:“小也,我想的,每一天都想。”
第一遍的想念,還是回答問題;可到了第二遍,那已經成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情感,愛憐、酸楚、一切的一切。
這次換黎江也不說話了。
怎麽會這樣呢,就隻是一起說了這幾句話,就覺得像是兩個人在**著身體親昵。
謝朗漆黑的眼睛看著他,那麽專注。他說“想的”,像是在用這句話輕輕地撫摸著他的睫毛,像是在哄他,在用呼吸聲和他親昵。
“那你剛才還不回答。”
黎江也把目光扭開來,因為鼻子酸,所以別別扭扭的。
“因為,”謝朗躊躇著,終於還是誠實地說:“怕你問別的,會更難回答。”
黎江也抽了一張麵紙出來,這時不由愣住了,他又追問道:“為什麽?”
第53節
“小也……”謝朗的神情有點複雜,他天性裏的警覺讓他又開始想沉默,但又同時因為無法招架黎江也而顯得有點沮喪。
“因為我總是不會回答,上一次……在淮庭的時候,明明在說實話,可卻讓你傷心了,傷心到做了傷害自己的事,我非常後悔,所以再也不想那樣了。”
他這句話沒什麽複雜的句子,甚至連多餘的回憶也沒有,可卻說得很艱難,像是要痛苦地把這個句子從心裏挖出來那麽緩慢。
“朗哥……”黎江也怔怔地看著謝朗。
他好像忽然朦朦朧朧地多懂了謝朗一點。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他也曾經無數次回想起那個過於激烈的晚上,回想那天謝朗說的每一句話。
可是每一次、每一次,當他回想到謝朗紅著眼睛把小彩燈遞過來祝他聖誕節快樂的樣子,都會有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反複浮起——
他總覺得他好像做錯了什麽。
而在這一刻,那個念頭變得越來越清晰,他好像也沒有給自己機會去了解謝朗的內心,那天晚上本該是一次機會的。
是他錯過了。
“朗哥,我再也不會傷害自己了。”
他試探著,甚至忽然舉起了一隻手:“我發誓。”
因為那實在是個很不日常的動作,黎江也一時心急也做得很不熟練,五指都張了開來,於是看起來並不莊重,倒像是在舉著一隻白白的小鴨蹼。
謝朗忍不住笑了。
他笑的時候很內斂,隻是眼睛含蓄地微微彎起。
“朗哥,以後我們這樣吧。”黎江也試探著問:“如果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想答,那就沉默;如果你願意答,那就要跟我說實話,我保證,我絕不會傷害自己,也不會走,好不好?”
他有些急切,因此無意識地還多加了幾個字。
“不會走”,黎江也不知道,這幾個字對於謝朗來說,是多麽的難以拒絕。
謝朗用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黎江也,過了一會,終於很輕地點點頭:“好。”
隻說實話,沉默不究。
像是個君子協定呢。
黎江也想。
“那……”
黎江也忽然把自己的小指伸了過去。
謝朗還是愣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用修長的小指非常珍重地鉤住了黎江也。
“說定了。”
那一瞬間久違的觸碰讓黎江也的臉其實有點熱,說是君子協定,可他其實有好多好多的私心。
明明是他自己之前和謝朗說:我們再也不要聯係了,我再也不回來了。
但現在謝朗答應他了,他們再也不可能是那樣冰冷的關係和狀態了。
他在狡猾地拴住謝朗呢。
……
“天好冷啊……”
吃完火鍋之後,黎江也和謝朗站在小順德門外等張秘書的車,當黎江也靠過來時,謝朗下意識地低頭挨了過去。
太近了,近得他能看清他光潔白皙的臉上每一顆小雀斑,還有眉骨上那個有點空落落的小洞。
謝朗下意識地湊了過去。
從他學會親吻的第一天起,就是在親黎江也,因此他甚至連歪頭的角度都是就著黎江也的鼻子的角度,明明自然熟稔到仿佛是肌肉反應,可卻還是在最後停頓了下來——
黎江也本已經閉上了眼睛,可因為遲遲沒有得到那個吻,再一次睜開眼睛時,不由有點失落:“朗哥?”
“不行。”
謝朗往後退開了。
其實直到緩過神來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身處喧鬧的火鍋店門外,周圍來來往往都是食客,這是他本來絕不可能親密的場合,可停下來的原因,甚至不是因為禁忌。
“小也,”謝朗啞聲說:“我們的關係……”
他說到這裏,其實自己也感覺麵對這一片混沌,因此不得不停了下來。
“你覺得……我們是什麽關係?”黎江也輕聲問他。
謝朗答不上來。
“朗哥……”黎江也深吸了一口氣,他本來是想問他“你愛我嗎?”,這是至關重要的問題,可當他看著謝朗因為緊繃而站直了身體,那看起來硬邦邦的模樣不知為什麽讓他忽然心軟了。
他就是覺得,謝朗可能還是答不出來。
“你說你想我的,那……那你想我的時候,你覺得我在你心裏是什麽人?”
他換了一種方式,幾乎像是循循善誘,店裏麵火鍋的熱氣撲騰出來,讓他的眼睛在嫋嫋的霧裏顯得更加迷蒙了。
謝朗抵抗不了他。
“小也,你是這世界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
謝朗終於緩慢地開口了。
他謹慎、甚至有些緊張,一字一頓地說:“我想給你所有的東西,隻要是你需要的。”
因為得到了小也的承諾,所以他第一次說起這樣的話。
那幾乎是在講述自己的信仰和教義,因此眼神甚至是放光的:“我想陪伴你、保護你,永遠永遠。小也,你擁有我的一切。”
那在日常生活中,簡直可以稱之為怪誕的話語,從他口中這樣虔誠地說了出來。
這是他從上次和黎江也分離之後,就堅決下來的信念。
“那你呢?既然我擁有你,那你卻不想要擁有我嗎?”
黎江也輕聲地、幾乎是顫抖著問。
他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因為第一次如此接近謝朗的內心,甚至怕驚擾了他。
“不。”
謝朗猛地搖了搖頭:“小也,我不擁有你。你可以離開,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馬上就回S市不再見我,但你在我心裏的位置不會變,隻要你想、你需要,那就再回來,我們永遠這樣下去都可以的。”
黎江也在那一瞬間忽然懂了謝朗理解的愛是一種什麽樣的東西,是獻祭,是割肉飼神,是永恒忍耐,是絕無私心。
他不是不愛他,隻是從來都沒有真正明白過人間最凡俗的愛是什麽樣子。
黎江也站在寒風裏,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忍住眼淚,可他從來沒有一刻這麽地堅強和勇敢過——
朗哥。
愛情不是讓你這麽痛苦的東西。
愛情是最好的最美的東西,就像他這些年愛他時體會過的那些心情。
他要教他。
教到他明白為止。
“朗哥,”
黎江也深吸了一口氣,他輕聲問:“真的我想要什麽你都給?”
“嗯。”
“那我如果要Let's Dance的投資呢?”
“可以的。”謝朗幾乎是不假思索。
“我想要房子和車呢?”黎江也繼續問道。
“可以的。”謝朗又答。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他給出來的是一個多麽厲害的承諾,足以把他自己完全套在裏麵再也解不出來。
“那……”黎江也伸出手,把自己涼涼的手指塞進了謝朗的掌心裏,無比認真地說:“我現在手冷,我要你這樣握著我的手幫我暖,不可以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