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輕輕拍打著落地窗,明明隻是窸窸窣窣的小雨,可謝朗卻感覺外麵像是下著瓢潑大雨,劈裏啪啦砸在他耳邊。
黎江也的一隻手肘拄在**,另一隻手仍然保持著將睡褲拉開的姿勢。
空氣潮濕異常,窗簾隻落下了一半,房間裏的光線在明暗之間,有一道很清晰的分割。
黎江也在有光的那一側。
他的發尾還沾著剛洗過澡的水汽,抬起來專注地望著謝朗,瞳孔顏色沒那麽黑,好像是春日裏的細雨滴落在眼睛裏,濕潤柔情——
他問的明明是傷口。
可那一瞬間,謝朗心裏想的卻隻有他和黎江也過去在這張****的情景。
人最無法控製住的就是自己的大腦在想什麽。
謝朗的臉隱匿於陰影裏,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腦子裏此刻浮想聯翩的那些過於色情的念頭讓他感到實在警惕。
他神情一凜,不得不越發坐直了身體。
“小也……”
謝朗下意識地就想拒絕。
可他剛一開口,麵前的男孩似乎就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眼睛垂了下去,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像是有點失落,可仍然執拗地用手攥著睡褲。
那模樣,謝朗的內心一下子被某種酸脹的情緒填滿了。
小也之前說過,那兒是最怕痛的部位,所以連刺青都沒辦法洗掉,可結果還是用叉子生生豁開了一道傷口。
那時候小也一定疼壞了。是覺得委屈吧,所以想要讓他看。
謝朗想起很久以前他和黎衍成上高中時,小小的黎江也在跳芭蕾跌倒摔破了腿時也是這樣的。
明明都已經在醫務室上好了紫藥水,可還是會在他來的時候,特意可憐巴巴地把牛仔褲腿一圈圈挽起來然後指給他看——“朗哥,你看,流了好多血的。”
好像隻要他認認真真地看了,問一句“還疼不疼”,他就不會那麽委屈了。
謝朗忽然想,如果是小也覺得委屈,是小也的需要,那他就是得哄他的。
他對此有種神聖的責任感,因此瞬間就又說服了自己。
“我……”
謝朗靠近了過去,聞到了黎江也身上沐浴露的香味。
他剛想說,我看看,然而——
就在這時,剛剛還趴在腳邊咬著玩具的黎家明忽然嗷了一聲,隨即叼著玩具就直接跳到了**,無比自然地趴到了黎江也的身邊。
這隻才不到一歲的阿拉斯加幼犬已經有五十多斤重,甚至猛地跳上來的時候連床都會抖一下,它這麽一趴,占據了整張床一半的位置,直接將謝朗從黎江也的身旁擠了開來。
謝朗在一邊沉默的時候,黎家明已經將大腦袋拱進了黎江也的懷裏。
大型犬的哈氣聲在倆人之間聽起來格外響亮,在狗狗的摻和下,任何一絲曖昧的氣息都**然無存。
“小家夥,”黎江也先是無奈地笑了,但隨即眼角眉梢就已經變成了抑製不住的寵溺,他沒再攥著睡褲看謝朗,而是直接順勢躺倒在**,任由小狗撲到他的胸口上:“小家夥,你也要上床玩是不是?你要陪我睡覺嗎?嗯?”
“嗷嗚!”
黎家明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反正黎江也問什麽,他都是一邊搖尾巴一邊嗷嗚。
男孩被逗弄得不行,就隻是抱著黎家明的脖子一個勁兒地笑。
“……”
不知為什麽,謝朗看得忽然有點苦悶。
一隻小狗,也從沒有人教過它怎麽撒嬌。
可它卻知道要把毛茸茸熱乎乎的腦袋湊過去,使勁蹭黎江也的臉頰。
它怎麽就是知道呢?
……
黎家明和黎江也鬧了一會自己就先困了,把大腦袋很自然地擱在被窩上開始眯覺。
黎江也其實也累了。
他躺在**,因為人已經有些放空了,所以目光隻是無意識地在房間梭巡著,天花板、燈、衣櫃,每一處好像都與之前沒有半分分別,除了現在地上多了隨處可見的小狗玩具。
即使是謝朗那麽愛幹淨和自律的人,也沒辦法讓狗玩具都規整起來啊。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但當目光停在他這一側的床頭櫃時卻忽然愣住了——
那上麵,擺著一個小小的塑料煙灰缸。
“朗哥,”
他轉過頭去,怔怔地望向了謝朗:“那是……”
“你離開之後,我在床底下找到的。”謝朗低聲答道。
“怎麽沒扔掉呢?你又不用。”黎江也喃喃地說。
他忍不住又去看那煙灰缸。
被擦拭得太幹淨了,看上去沒有半點灰塵,當然裏麵也沒有一點煙灰。
那不是抽煙的人用過的樣子,而是被不抽煙的謝朗擺在那,卻仍然在時常打理的樣子。
這跟小鴨漱口杯和水獺毛巾什麽的都不一樣,那些東西成雙成對,被他精心挑來添置在房間各處,像是一種美好的祈望。
而塑料煙灰缸是被他隨意從超市買來的玩意。
因為從來都不想讓謝朗看到,所以經常是拿到陽台,草草地用完了之後就順手塞到床底下,甚至還磕掉了一點角。
所以即使其他的東西全部都還被謝朗保留著,他也以為,煙灰缸會被扔掉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抽煙,所以……”黎江也吸了一下鼻子:“我就偷偷藏在那了,本來是不想讓你看到的。”
那個廉價的、塑料的破煙灰缸,在過去的日子裏一直被他放在黑漆漆的床底,藏起來,藏在謝朗看不見的地方。
就像某一部分的他——
叛逆的耳釘眉釘、會打架、會抽煙,那些不夠完美的黎江也。
因此在看到煙灰缸被好好地擺在床頭櫃上的那一瞬間,酸酸軟軟的委屈忽然劇烈地湧了上來。
像是突然之間,那個不夠完美的自己也終於得以窺見了天日。
“朗哥,你那時討厭我抽煙。”
黎江也知道自己其實有點不講理,他隻用一句話就從“不喜歡”瞬間上升到了“討厭”。
其實他從去S市開始工作後平時就不太抽煙了,作為店長、服務的客戶大多數又都是年輕女性,他絕不會讓自己身上有任何一點煙味。
要說嚴苛,工作對他的要求可比謝朗對他要嚴苛多了。
但委屈是隻有對著謝朗才有的情緒。
“小也,我沒有討厭。”
謝朗果然露出了熟悉的苦惱表情。
大多數時候,他其實分不清自己這樣突然被啄是因為真的做錯了什麽,還是黎江也隻是想要啄他。
所以這使他還是下意識想要解釋屬於事實的那部分。
“我生日那晚,你說我嘴裏有煙味,所以就躲開不親我,差點要逼我去刷牙。”
黎江也眼角紅紅的。
他歪曲了一部分的事實,因為謝朗其實沒有說討厭、更沒有逼他,謝朗最後還是吻了他。
但他不管。
“……”
謝朗果然被這一連串指控逼到了角落。
他站起身先把**睡得舒舒服服的黎家明給一把給抱了起來。
睡夢中的黎家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在謝朗的懷裏一陣不滿地蹬腿,但還是被謝朗堅持給抱到了臥室外麵,然後反手把門鎖上了。
謝朗重新走回來的時候,直接彎腰拉開了黎江也那邊的床頭櫃底下的抽屜。
他竟然從裏麵掏出了半包香煙遞了過來。
黎江也的眼睛都睜大了。
“也是你留下來的。”
“啪”地一聲,火苗從謝朗手裏的打火機上竄了起來,然後被他平穩地遞到了黎江也的麵前。
男孩無聲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用嘴巴叼著煙,然後低下頭湊近了搖曳的火光。
“你離開之後,我也試著抽了一下。”
謝朗看著黎江也低聲說:“隻是不會抽,所以一直嗆著。其實很多東西,像是抽煙,我從來沒做過,所以也不習慣,我更習慣於管束自己。但不是討厭——小也,我不討厭你做任何事。”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抽煙也好、跳舞也好、耳釘和眉釘也好,在你身上……都覺得很美麗。”
這是一串很長的解釋。
打火機的火苗熄滅了。
可黎江也看著他的模樣卻仿佛帶著火星。
男孩把煙從嘴巴上拿開夾在指間,口鼻之間呼出一圈圈煙霧。
而他在煙霧裏這樣抬起眼睛,不說話,隻是濕潤潤的眼神像是一朵在等待著他的小花。
謝朗深吸了口氣。
小也需要他解釋。
可他沒辦法解釋清楚自己,所以他隻能這樣告訴他——
他俯下身,用雙手捧起黎江也小小的麵孔,然後在煙霧中深深吻了上去。
第56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