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也的房間正對著床頭的方位有扇窗,他幾乎從來不會拉上窗簾。
那扇打開的窗對於他來說像是通往別處的途徑,在那些一個人躺在**的夜晚裏,他孤獨的靈魂每每從自己的住所夜遊出去,然後悄悄去往他不為人知的思念所在。
這是整間出租屋裏他最喜歡的地方。
下著雨的夜裏,那扇窗不知何時被風雨吹開了一角,雨珠從狹窄的縫隙中逃進房間裏,然後調皮地砸在黎江也的腳背上。
他的皮膚很薄,一條條淡青色的血管在底下因為快樂而更加明顯,像是連裏麵血液都流淌得比平時要湍急。
男孩的腳趾細細白白的,時不時緊緊地蜷起來,又或者**似的鬆開,第二趾上箍著一圈純銀的腳趾戒,在月光下流動著璀璨的光芒。
逼仄的房間裏沒有人說話,隻有皮膚反複與床單摩挲時發出的窸窸窣窣響動,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在這種安靜中更加急促粗重。
“朗哥……”
黎江也仰起頭看著窗外,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雨漸漸停了下來。
雨後的夜空前所未有的清澈,像是之前那些落在人間的雨滴幻化為了鏡子,反射得天空也逐漸清晰,深黑中又透出一絲藍色微光。
恍恍惚惚間,他仿佛看到一輪皎潔的明月正從明鏡般的夜空中緩緩升起。
月亮那麽近,近得像是就高高地懸在窗外,而且正在慢慢變得更巨大、更渾圓,巨大得反複下一秒就要撐破窗口,降臨他小小的出租屋。
太美了。
黎江也的瞳孔在月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那一瞬間,身體仿佛也在戰栗的、抵達臨界點的快樂中失了重。
他忽然感到無比的渺小。
麵對著浩瀚無垠的夜空,巨大高懸的圓月,還有那樣極致的美麗,自己渺小得就好像是一粒沙塵。
有種瀕死感突如其來地襲來,黎江也濕潤的瞳孔也仿佛放大了,他仰起頭無助地抓緊謝朗的手臂,可眼淚卻克製不住地撲簌簌地從眼裏流淌下來——
好孤獨哦。
**之後,會有這樣孤獨得想要死掉的感覺。
黎江也情不自禁地、死死地抱著謝朗:“朗哥……不做了。”
他嗚咽著:“我不要做了。”
“嗯。”謝朗反手抱住了他的脊背。
“再也不想做了,以後都不要做了。”黎江也仍然**著,過於強烈的快感有時候也像是被電擊,他像是被欺負怕了的小禽鳥,顫顫地抖著毛說著任性又沒道理的話。
“……”
謝朗遲疑了一下,誠實來講,這是他不能答應的事,但最終卻還是輕輕地撫摸著懷裏男孩的腦袋,低低地哄道:“好。”
黎江也聽著謝朗的心跳聲,沉悶、穩定,一聲一聲,喃喃地開口道:“朗哥,你剛看到了嗎?外麵的月亮,那麽圓。好大啊,我從沒見過那麽大的月亮,像是要從窗口擠進來,感覺壓下來的話……能把人壓碎似的。”
他語無倫次地解釋著,因為自己也覺得說的亂七八糟的,所以幹脆抬起頭,想要指給謝朗看:“你看。”
然而當眼神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的時候,卻突然間變得茫然了起來:“怎麽、怎麽回事?”
透過那扇窗口,能看見平凡的街區,聞到雨後潮濕的空氣,外麵的一切都熟悉而平凡,而月亮則躲在層層的烏雲後,身軀朦朧又黯淡。
他不由怔住了。
“可我剛、真的看到了啊。”黎江也從謝朗的懷裏抬起頭,神情悵然若失地道。
剛剛自己抵達巔峰時,親眼看到的那一輪超現實的巨大圓月,仿佛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謝朗也轉頭向外看去,奇怪的是,眼中的一切明明和黎江也描述的完全不同。
可他卻好像完全能夠想象。
他想起前些天自己回謝家的時候,那一路上墜在空中的火燒雲。
有那麽一秒,他也仿佛看到了燃燒的雲朵落在老宅,看到那棟被樹藤包裹著的祖宅在烈焰之中轟然倒塌。
直到現在,他也會常常想起,因為那一幕簡直真切得不像夢境。
“或許是因為,它就隻想讓你看到。”
謝朗低聲說。
黎江也不說話了。
謝朗好像總是這樣,哪怕是他自己也產生懷疑、說的不成條理的話,哪怕是麵對著根本不存在的景象,謝朗也一樣都會認真地回答他。
孤獨的感覺好像忽然潮水一樣,從身上緩緩褪去了。
黎江也的腦袋在謝朗懷裏又拱了拱,過了一會兒才悶悶地道:“算了,大概是我剛才被你操懵了吧。”
謝朗忍不住無聲地微微笑了一下。
他從懷裏把那張小小的麵孔撈出來,然後用手指擦拭了一下黎江也濕漉漉的眼角——
好像每次做完都會偷偷哭呢。
如果說**教會了他什麽,那大概是,其實不是每一次小也掉眼淚都是那麽令人苦惱的事。
黎江也被這樣溫柔地抹眼淚弄得有點羞惱,一把把謝朗的脖子環住,然後兩個人一起重新滾進了被窩裏。
單人床一個人睡還好,兩個人躺在上麵就太狹窄,因此隻能一起側著身麵貼著麵,在這樣親密的距離下,實在很難不繼續親吻。
黎江也一邊吻著謝朗的嘴唇,一邊偷偷把被子掀起來一個角,伸手去摸謝朗的脖頸和鎖骨。
那上麵留下了很多他的牙印,有幾處觸目驚心地深,因為他剛才急眼的時候咬得真的很用力。
其實現在一看,還挺心疼的。
“剛才是不是……咬疼你了?”黎江也忍不住小小聲地開口。
“不疼。”謝朗的瞳孔漆黑,忽然湊過來,親了一下男孩的額頭:“小也,寶貝。”
“嗯?”黎江也沒太反應過來。
謝朗看了他一眼,依稀像是帶著笑在誇他什麽,但在沒開燈的房間裏又看不太分明。
“啊……!”黎江也的臉頰一下子紅了,他下一秒忽然就懂了。
“忍住了。”謝朗低聲說:“真乖。”
雖然是靠動不動咬他來忍住的,但是還是好乖。
在黑暗之中,謝朗的神情簡直是神采奕奕、眼睛放光,像是那種善於夜行的大型動物。
以前他們每次做完謝朗都會去洗澡,以至於黎江也一直以為他會有那種無欲無求的賢者時間,但現在才知道,不是的。
謝朗其實是那種會越來越興奮的人。
“朗哥,”黎江也不得不推了一下謝朗的胸口,但不是要把他推遠的方式,是警告的方式:“我、我明天還有課的。”
第75節
他說完這句話,馬上有把臉蛋湊了過去,和謝朗的鼻尖挨在一起。
“……嗯。”謝朗的目光很深沉,忽然問:“那個錄像,好像沒在播了?”
他問完這句話,兩個人忍不住都屏住呼吸認真地傾聽了一下。
下過雨的夜裏萬籟俱寂,而隔壁的色情錄像確實不知道什麽時候不再播放了。
“大概是睡了吧。”黎江也說。
“噢。”謝朗停頓了一下,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繼續問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黎江也有點詫異,思索了一下才道:“是普通的上班族吧?”
除去喜歡外放這一點,他其實平時對也沒太留意對方,偶爾在樓梯裏擦肩而過的時候,也隻是留下了這麽個泛善可陳的印象。
“那他……每天都會看這些嗎?”謝朗又問道:“你怎麽辦?”
黎江也一時分不清謝朗究竟是在在意這件事本身,還是真的對那位奇怪的鄰居感興趣,可謝朗這麽問的時候,卻還是莫名地感到羞赧。
因為那句話聽起來,謝朗像是在問他:隔壁外放色情錄像的時候,他在幹什麽?
你管我在幹什麽嘛。
黎江也有些氣呼呼地想,又要盤問我是不是打飛機了嗎?
“我有降噪耳機啊。”
雖然心理活動是那樣的,可其實一開口就不再是理直氣壯的語氣,他還是軟乎乎地解釋道:“而且我平時經常有晚課,洗澡也在舞室洗了,回家很晚很累基本上倒頭就睡,都管不了那麽多的。”
黎江也越說聲音越小,最後道:“朗哥,其實我每周上完課就會趕回去和你在一塊的。但你要是、要是以後還是經常想來S市這邊的話,我也可以換一個房子——換一個有雙人床的。”
男孩嘀嘀咕咕的樣子,開始時帶著一點心虛,可是說到“換一個雙人床”時,那雙濕潤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隱隱的期盼和憧憬。
真可愛。
謝朗想,麵對著小也的時候,無時無刻會被這樣的可愛侵襲著,會時時忍不住想要微笑。
他還沒有開口,忽然聽到床頭的手機傳來了一聲微信信息鈴聲。
因為倆人的微信默認鈴聲都是一樣的,黎江也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拿,他做店長的,顧客會在各種時間發來消息,所以對微信的響應也是一種本能反應了。
結果沒想到拿來的手機是謝朗的,他剛一按開屏幕就意識到了,因為屏保是黎家明的照片。
但還是在那一瞬間,看到了發來信息的人是大哥。
衍成:謝朗,還好嗎?
“呃,”黎江也把手機遞給了謝朗:“是你的手機,微信信息。”
謝朗接了過來低頭掃了一眼,但並沒有馬上回複,隻是把手機又重新放回了床頭。
可黎江也卻有些說不上來的別扭和在意,他自己說進入了戀愛的狀態,但其實又並不適應戀愛的狀態。
那種沒有來由、甚至可以不必有來由的醋意其實是戀愛中人的常態,可他卻會感到羞恥。
“小也?”
謝朗又挨近了一些。
“朗哥,”黎江也終於抬起眼看他,睫毛一顫一顫的:“你給大哥的備注名是衍成嗎?”
因為不太自在、也不太開心,所以他忍不住在奇怪的地方發難。
“嗯。”謝朗應道。
“那、那你給我的備注名呢?”
問都問了,黎江也想,雖然很丟臉,可是幹脆破罐破摔好了。
“……”謝朗重新把手機拿了過來,給黎江也看——是江也。
那一瞬間,遲鈍如他,也隱約意識到了不對。
“你想改什麽?”謝朗本能地把決定權交給了黎江也,把手機輕輕遞到了黎江也手裏。
“我……”黎江也雖然語氣聽起來有些躊躇,可動作卻毫不遲疑,他一把把手機拿了過來,飛快地在備注欄輸入了兩個字“小也”,保存,然後才臉頰紅撲撲地把手機重新給了謝朗:“我改好了。”
謝朗低頭看著屏幕,想了一想,重新點開了編輯,在前麵多加了兩個字,然後又遞給黎江也看——
他加的那兩個字是寶貝。
黎江也臉頰發燙地把自己塞進謝朗懷裏。
他是寶貝小也。
這次,他終於徹底肆無忌憚了起來:“朗哥,大哥為什麽突然問你這個?是有什麽事嗎?”
謝朗沉默了片刻。
那一瞬間,他又想起他開車來S市之前,張秘書也問過他的話:您今天做的檢查,要不要也和小黎先生說一下?
那時他也這樣遲疑了一下。
為什麽遲疑呢,謝朗想。
上官的身體並不好,不僅僅是多囊腎病而已,還有糖尿病這樣的基礎病,最終也是因為兩相疊加才病逝,而無論哪一種,都是有遺傳的可能性的。
還有那始終都查不到過敏原的蕁麻疹,神出鬼沒,卻又異常凶猛。
聽說蕁麻疹也有一定概率遺傳的時候,他也曾經以為找到了原因,但沒想到翻遍上官的病曆、詢問了王阿姨,也沒有聽說父親有過蕁麻疹。
他對於自己身體的狀況有一些疑慮,但卻連自己也說不明白。
“沒什麽事。”
謝朗最終這樣回答。
雖然他也不知道黎衍成的信息究竟是在問他“父親去世之後你還好嗎?”,還是在醫院看到他所以才這樣問,可他還是覺得他對黎江也隱瞞了。
因此感到非常的抱歉。
不如……換一個秘密告訴他吧。
“小也,”
謝朗想了想,低聲說:“你知道我小時候吃橘子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