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也……”
謝朗一遍遍用力地揉著黎江也的腦袋,男孩卻隻是死死地把臉埋在他的懷裏,不肯抬起頭來。
“小也,你要什麽都好。”謝朗環著他,慢慢地說:“我們在火鍋店不是說好了嗎?你擁有我的一切,所以,要什麽都可以的。”
他在那樣回答時是那樣的理所當然,他就是這麽想的,一直都是,因此澄淨到沒有半點雜質。
黎江也卻像是被這句話擊穿了防線,那些在媽媽麵前不願再落下來的淚水,在謝朗麵前卻再也無法忍耐。
門廊外就是滂沱大雨,男孩明明哭得背脊都已經在一聳一聳,可哭聲在聲勢浩大的雨中聽起來卻像是小貓叫,細微得讓人心疼。
謝朗沒有辦法了,他的理智不再起作用,隻有感情的衝動支配了他的一切,他幾乎是強行把男孩埋在他胸口的麵孔捧了起來。
那一瞬間,或許黎江也已經預感到了什麽:“對……”
他甚至都還沒有說完,謝朗就已經捧起了他的臉。就在醫院的門廊上,在黯淡的夜燈下,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哪怕是這樣風雨肆虐的夜晚,早已沒有任何人出入住院部,可黎江也仍然嚇壞了。
謝朗從來沒有在公共場合這樣過,從來沒有。
黎江也在惶恐著,隻能在喘息的間隙顫顫地重複著意義不明的道歉:“對不起,對不……唔。”
可他每開口一次,就被謝朗用更炙熱徹底的吻堵住一次。
雨點肆意地潲在他們的衣服上、頭發上、甚至是臉上。
謝朗就這樣一直吻到了黎江也徹底安靜下來,才終於鬆開了環著男孩的手臂。
“小也,不要道歉。”他這樣說。
……
在剛剛接吻的時候,黎江也曾經隱約感覺到眼前仿佛閃過兩道光,像是大雨之中的閃電都劈到了眼前。
直到跟著謝朗在大雨中快步跑向車子的時候,黎江也隱約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子裏在雨中駛出了停車場,尾燈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有些晃眼,因此也看不清車子的具體樣子。
或許剛才不是閃電,而是車子的尾燈吧。
黎江也有些恍惚地想。
一路上黎江也都沒有說話,甚至直到和謝朗一起回到湛江小區的家中,再到被謝朗抱進了浴室裏,脫光了兩人身上濕漉漉的衣服,他都仍然死死地緊閉著嘴巴。
謝朗打開花灑,讓溫熱的水衝下來,然後就在花灑底下,這樣**著抱住了黎江也。
男孩閉緊了眼睛,明明剛剛已經哭到眼睛都變得幹澀紅腫,心理上已經不再想哭了,可卻仍然感覺偶爾會有淚珠不自覺地從眼角滑落,那更像是一種身體生理上不可抑製的反應。
謝朗完全不催促,甚至也沒有主動開口。
把洗發水擠到掌心,打出一手的泡沫,一下一下地抓著黎江也漆黑的發絲,像是在清理著一隻被狂風暴雨打濕了羽毛的小禽鳥。
謝朗是沉默的,可是每一個動作都非常的有耐心,先是頭發,然後是身體,甚至連男孩細軟的恥·毛都小心地揉搓了一遍。
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黎江也潔白的身體上泛著美好的光澤,晶瑩的水滴從上麵滾落,甚至帶著一種儀式感。
男孩仍然不說話,但是卻非常乖。
謝朗洗他的時候,會乖乖地舉起手臂,或者背過身去配合,甚至洗到羞恥的部位時,也隻是默默地、隱忍地把眼睛閉得更緊一些。
直到謝朗把他抱進了房間裏,他才光著身體,怯怯地拉了一下謝朗的手:“朗哥……”
“做嗎?”
他被洗得幹幹淨淨的,可是內心卻破破爛爛,破爛到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隻能用這樣痛苦且不合時宜的方式去對著謝朗敞開,讓謝朗進入。
“……不做。”
謝朗看了他一眼,聲音低沉地說。
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這是謝朗第一次這麽斬釘截鐵地拒絕男孩的求歡。
可那實在是一個過分溫柔的拒絕。
謝朗用毛巾把男孩重新裹了起來,然後拿過吹風機調成了暖風,站在床前,一點點地吹著黎江也的發絲。
濕漉漉的發絲被一層層吹幹,漸漸變得蓬鬆而綿軟,不像是頭發,像是絨毛。
男孩被吹得又想哭了。
他抬起一雙腫得像是小桃核一樣的眼睛看著謝朗:“我媽說,當初她懷著我的時候,我爸出了車禍走了,家裏本來就沒錢,結果還出了這樣的事,她那時候……本來是不想生我的。”
謝朗按著吹風機開關的手指忽然頓了一下,吹風機的噪音一下子停了下來。
他沒有說話,因為知道黎江也會繼續的。
“其實以前,也偶爾會偷偷這麽猜測——媽是不是本來就不想要我的,不然為什麽會這樣對我呢?”
黎江也喃喃地道:“就是會想不通啊,明明我不是一個壞孩子。即使小的時候會調皮打架,可是也從沒有讓她操過太多的心,一直都覺得很委屈,可是不明白為什麽。所以有時候就會想,是不是我真的不如大哥,所以她才愛我少一點,這麽多年,就是抱著這個念頭所以一直努力著,想著有一天我也出色一點,或許就……”
他說到這裏微微哽咽了,從小到大那千百遍的疑問終於得到了答案,可那答案卻又太殘忍。
“朗哥,”那一瞬間,悲傷使黎江也抿起來的嘴唇近乎緊繃:“這不公平。
“是她把我生下來的,我沒得選,這太不公平了。如果我早就知道……”
如果早就知道,不如就不要來這世上一遭。
他就像是一顆壞掉的蛋,從一出生就被母親從窩裏丟了出去,隻是那墜落過程緩慢而痛苦,持續了二十多年,使他竟然錯以為他也曾被用愛意孵化過。
“小也……”
謝朗的手掌撫摸著男孩的臉頰。
他想他懂得小也每一點的痛苦,哪怕在那一刻他甚至自己都沒想明白他為什麽懂,可仍然感覺在和男孩共同呼吸著同一片稀薄的空氣。
人們總是說愛孩子是身為父母的天性;但事實上,這世上或許偶爾有不愛孩子的父母,但卻從沒有一個打生下來就不愛父母的孩子——
兒女對父母之愛是天性;不愛,才是出於後天的塑造。
“朗哥,你上次說過的。養育之恩,就報到不想報了為止。”
“嗯。”謝朗低低地應道:“所以,要買房子給她嗎?但房子的事,本來不是衍成去買嗎?”
“他說他那邊,被前經紀人因為之前那個醉酒視頻的事勒索了,暫時沒辦法掏錢買房了。我媽……我媽她就是因為這個事崩潰了,她……她覺得當初我如果肯背那個鍋就好了。”
謝朗一時沒有說話,修長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他並沒露出太多顯露情緒的神情,可即使是那樣平靜的樣子,也帶著隱約的不認同。
“對不起。”黎江也有些著急地抬起頭,他心力交瘁,實在沒心思再去掰扯大哥那些破事。
男孩的眼角帶著一抹薄紅,哀哀地道:“朗哥,我沒別的辦法了,我現在拿不出這些錢,就隻能找你。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更知道你不會不答應我。所以我隻求你一件事——別不讓我還你。哪怕我要還很久很久,你也讓我一點點、慢慢地還你,行嗎?求你了。”
男孩用那雙含著淚意的眼睛望著謝朗。他哀求的內容,和那雙眼睛一樣讓人心碎。
黎江也從來沒有和他要過任何東西。
哪怕是此時他們所處的這間房子本來是給他買的,他也沒有接受過;
他背著破舊的帆布包,裏麵都是螺絲刀、電筆這樣的工具,因為舍不得一壞就換新的家電,所以什麽都學會了去修;
他一個人在S市租那麽狹小的房間,用小小的冰箱裝滿最方便快捷的雞蛋做食材,然後紅著臉和他說:房間很小、隔音不好。
黎江也為了在他麵前保有那份自尊心,已經用盡了全力。
可現在這個男孩為了黎母的房子這樣苦苦哀求,自己親手撕碎了這麽多年一直小心翼翼保護著的東西。
謝朗慢慢地蹲了下來,他本能地想,這樣的姿勢或許會讓黎江也好受一些。
他抬起頭看著男孩那張小小的、花兒一樣的麵孔,輕聲問:“小也,即使是做我的老婆,也一定要還嗎?”
那溫柔的低沉聲音,讓黎江也差點哭出聲來。
“嗯……”他幾乎是嗚咽著嗯:“朗哥,讓我還。”
“那每個月還一點?”謝朗認真地問:“逾期的話,就收百分之一的利息,好不好?”
他倒很了解機製,但是配合男孩的時候,假戲真做得有點傻氣,就好像一個空合同,數字留給欠錢的去填。
“好……”
即使是那麽笨拙的哄,仍然讓黎江也抱住了他:“朗哥,還有一件事。”
男孩死死地環著他的脖頸,像是明知道下一句話他會不同意:“這個房子,你讓大哥出麵去買,不要讓媽知道是我……”
“什麽?”
“朗哥……”黎江也用盡全力抱住謝朗,他當然有很多原因可以解釋,比如他本來就沒這個本事,比如他不想讓黎母知道他和謝朗的關係。
可他停頓了一下,最終哽咽著說出了最真實的原因:“我媽說,她太苦了,沒有這個房子就沒指望了,這後輩子都沒有亮兒了。朗哥,就他媽算我欠她的吧,或許生了我讓她過得太苦了。這個房子給她,不要讓她這麽痛苦。之後我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聯係了,不想讓她記著是我的房子,就讓她一輩子都覺得是大哥買的吧,把我這個人忘了最好。”
“朗哥,這一次,我全部都還給她——割肉還母,還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