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之入局

江南水鄉,梅雨時節。

汴京整整下了三天的雨,雨很小,如霧氣一般隨風而走,整個汴京都被籠罩在朦朦朧朧的雨絲裏。

到第四日旁晚,雨終於停了,天邊甚至露出了一抹豔麗的紅霞。

閑來無事,鍾執坐在窗邊看著窗前的扶桑花,漸漸西沉的日光將枝頭上高掛的一朵淺色扶桑花染成了明麗的豔紅,瑰麗無比。

木蓮在將皇帝近幾日的行程說給鍾執聽,但是她很快就發現鍾執根本沒聽她說話,他甚至沒有看窗外那朵漂亮的扶桑花,他在發呆。

木蓮看著鍾執,突然有些移不開眼。

鍾執從皇後冊封大典之後就再也沒上過妝,穿著也很簡單,經常是一件裏衣,一件白鬥篷在寢宮裏晃來晃去。寢宮裏的宮女太監這幾天被木蓮和雁回精心挑選過,也放了幾個人進來,但能進來的肯定都是自己人,鍾執也不在意。

這日鍾執卻趕走了寢宮裏所有太監宮女,就披了件白袍,烏黑柔順的頭發用一根白色發帶鬆鬆束在腦後,額前有兩縷頭發軟軟的垂下來,為他的臉添了幾分柔和。

鍾執其實生得很俊秀,皮膚白皙,鼻梁高挺,有點像韓國的花樣美男,隻是比花樣美男多了幾分沉穩與剛毅。

鍾執坐在窗邊,眼睫微垂,薄唇輕抿,落日的餘暉打在他的臉上,使他的臉部線條更加明顯,也更顯溫柔。

美人如斯。

木蓮看得呆了,她從未認真看過她的這位主人,從未想過他竟然這樣的俊美,會有美到她不敢打攪的時候。

木蓮突然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想法,隻要他正眼看她一眼,就一眼,她就可以為他去死。

在落日由橙黃專為暗紅時,鍾執終於把視線從扶桑花移開,他微微抬眼,目光如水一般在木蓮臉上滑過,開口問:“木蓮,你為何要進宮?”

此時鍾執的聲音低沉醇厚,如同濃香的陳年佳釀——酒不醉人人自醉。

木蓮麵上微紅,低聲道:“我是聽從夫人的安排進宮。”

鍾執目光柔柔的看著她,輕聲問:“你喜歡皇宮嗎?”

木蓮愣愣看著他,良久才怯怯回答:“不、不喜歡。”

“是呢,皇宮有什麽好的。”鍾執緩緩站了起來,他站起來就比木蓮高了半個頭,木蓮隻有仰望著他。隻是以這個角度看過去,鍾執突然變得高大起來,他看她的目光依舊溫柔,就像一個可靠溫柔的如意郎君。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木蓮羞愧的低下頭,不敢再去看鍾執,隻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手指不安的攪著衣角。

“木蓮。”鍾執的聲音輕柔,木蓮能感覺到身前的男人靠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語,“進出宮的腰牌你放在哪裏?”

“就在身上……你!”

木蓮一驚,本能的想要推開鍾執,隻是在那之前,她後頸一痛,全身脫力倒在地上。

鍾執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俯身試了試木蓮的脈搏,發現脈搏還在,鬆了一口氣。

他是第一次攻擊人的後頸,聽說下手太重會把人直接打死,鍾執怕打不暈木蓮,下手略重,不過好在木蓮沒事。

看著躺在地上的木蓮,鍾執揚起嘴角,無聲的笑了,心裏得意:嗬嗬嗬嗬,和哥鬥是沒有好下場的,哥為了今天可是準備了兩天!雖然勾引未成年少女不怎麽厚道,但是你也沒對哥厚道過嘛。

鍾執笑容賤賤,說起來變聲什麽的還是你們教我的,自作孽啊。

他將木蓮抱到了**,在她身上摸出一塊腰牌,仔細看了看,確定這是進出皇宮的腰牌。

明仁殿和皇宮的進出都需要腰牌,鍾執這兩天向宮女打聽了一下具體的進出皇宮細節,又打聽出來木蓮和雁回都有這個腰牌。

所以鍾執才來了這麽一出。

鍾執摸出腰牌之後,又去梳妝盒裏找出了胭脂水粉,往自己臉上塗上一層□□,又摸了一根樣式普通的金簪揣在懷裏,瀟灑的翻窗而去。

袖袍拂過,枝頭上的扶桑花被掃落在地,被鍾執一腳踩進泥裏。

哈哈哈,悠閑的古代生活我來了!

鍾執早已在心裏把逃跑路線演練了百八十遍,對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都做了分析,此刻逃起來可謂輕鬆加愉快。

從花圃繞路到了明仁殿大門,鍾執戴上鬥篷後麵的兜帽,低著頭向守門的護衛出示了腰牌,守衛看了他一眼,沒過多懷疑。

鍾執快步走出明仁殿外麵的巷子,左右看了看,見沒人,閃身就進了旁邊的樹叢。

鍾執沿著長滿花草的牆根一直走,小心的避過路過的太監宮女還有護衛。

其實鍾執也不怕遇見人,他自覺做了充足的準備,心態非常好。

遇到巡邏的護衛?哥躲!

路過的宮女太監?哥也是路過的宮女!

鍾執東竄西逃,很快就到了禦花園,隻要穿過禦花園,再過乾安門他就可以憑借手裏的腰牌出宮了。

鍾執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腳步加快。

隻是在禦花園鍾執卻碰到了意外,一隊人踩著雨後尚還濕潤的道路緩緩而來,鍾執遠遠看見了幾排燈籠,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躲起來。

場麵這麽大,他又不懂宮裏的規矩,出了什麽事兒他今天的準備就功虧一簣了。

正好身邊有棵巨大的榕樹,鍾執想都沒想,閃身躲進榕樹後麵。

鍾執剛剛站穩,就覺得自己踩到個什麽軟乎乎的東西,不像是泥,倒像是……某種動物?

鍾執低頭一看,樹底下漆黑一片,鍾執什麽都看不見,隻好伸手去摸了一摸。

嗯……熱乎的,柔軟的……這是布料?

鍾執一呆,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提了起來,耳邊一陣風聲而過。再次站穩時,鍾執被人掐住脖子,摁在樹幹上。

一個沙啞的男聲在鍾執耳邊響起:“頭,抓到個人,他發現我了,要不要處理。”

另一個較硬朗的男聲低聲道:“我們的任務是刺殺狗皇帝,不要傷無辜人的性命。”

“是。”沙啞的男聲低低傳來,“聽到沒有,隻要你不叫不鬧,乖乖聽話,我們不會取你性命。”

鍾執猛點頭:“是是!”

其實他的心裏依舊淚流成河了:媽蛋老天和他是有多大仇啊,這破事也能讓他遇見!還偏偏在自己逃跑的時候。

鍾執趴在樹幹上默默的想,小皇帝的死活與哥有什麽關係?哥現在唯一想做的是逃出皇宮!

腳步聲由遠而近,鍾執伸出頭看了看,看到燈籠的光在他的下麵,他現在才發現,自己被提到了很高的樹枝上。

燈籠緩緩移動,很快一頂明黃頂蓋的攆車行到了大榕樹下邊。

鍾執聽到空氣中突然傳來極細的布料摩擦聲,有幾道黑影從大榕樹躍下,直撲攆車。

幾乎在黑衣人出現的同時,就有人大喊:“護駕!”

幾個護衛立刻撲上去護住皇上,黑衣人第一次攻擊落空,並沒有後退,而是和護衛打了起來。

原著中是有這麽一幕來著,鍾執趴在樹上回想,講小皇帝趙衍被刺殺,受了傷,陸興安卻在那幾天對他不聞不問,因為陸興安的原配妻子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

對,沒錯,陸興安是已經娶了妻的,他不僅娶了妻,還有大房二房。

陸興安對趙衍的說法就是那時在遇到趙衍之前娶的妻,他不好意思負人家,也就在家裏放著,他其實對他們沒感情。

但他也沒說過他對趙衍有感情,但趙衍還是死死貼上去了。

這次趙衍受了傷,陸興安對也沒來看看他,他硬是鬧到陸府上去了,最後被陸興安幹得下不了床才作罷。

至於為什麽要刺殺趙衍,鍾執已經不記得了,他隻記得最後這件事是以啪啪啪解決的,讓他在心裏吐槽了好久——啪啪啪就能解決一切嗎!

但是原著中並沒有寫出趙衍被行刺的具體時間,鍾執也就這樣好巧不巧的撞上了。

下麵打鬥激烈,鍾執本就就想這麽躲在樹上等他們打完,但他這裏離戰場實在太近,想要不被波及,幾乎不可能。

一個黑衣人的劍一揮,鍾執真真切切的聽到了布料撕裂聲,被黑衣人劍砍到的人退後兩步,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鍾執這一生見過最血腥的畫麵就是殺雞,他一想到剛才倒地的是一個人,腿立刻就軟了,啪嘰一下從樹上掉了下去。

鍾執:……我去年買了個金表。

鍾執那一身白鬥篷實在顯眼,所有人都因為他的突然出現停了兩秒。

鍾執有些困惑的看了他們一眼,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你們繼續繼續,不用管我。”

打鬥雙方:……

然後這些人果斷的沒管他,繼續亂打。

鍾執本能的去看皇帝在哪兒,這個時候果斷隻有遠離皇帝所在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鍾執一望,就望見幾個宮女太監戰戰赫赫的護著臉都嚇白了的小皇帝往後退。

鍾執站起來想跑,但是一個太監的尖叫聲穿進了他的耳朵裏:“那個勾結刺客的宮女想跑,快來人啊,攔下他!”

鍾執腳步一頓,知道要臥槽了,他快速在腦中權衡一番,跑向了皇帝那邊,邊跑邊哭:“聖上你沒事吧!!!”

太監宮女被他嚎得愣了一愣,沒有阻攔他過來。

正好一點寒芒破空而至。

鍾執側身,擋在了小皇帝身前。

胸前一涼,他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閃著寒光的劍,順著劍看向執劍的黑衣人,黑衣人臉上有著不可置信。

黑衣人本是全力一擊,拚上性命也要取趙衍首級,使出的招式狠毒,卻空門大開。眼見趙衍的首級勢在必得,天上卻突然掉下個人來,黑衣人的劍直直刺進了這人身體,趙衍愣是未傷分毫。

幾乎在劍刺入鍾執身體的同時,大內護衛的寶劍也砍上了黑衣人的腦袋。寒芒一閃而過,黑衣人的脖子被削掉一半,頭顱依舊掛在脖子上,卻有大量鮮血噴湧而出,溫熱的血液濺了鍾執一頭一臉。

鍾執被這樣勁爆的場麵嚇住,完全忽視了身上的疼痛,就呆呆看著那具被削掉了半邊脖子的身體緩緩倒下去。

直到刺客都已清空,夜風吹開雲層,月光灑下照出了滿地狼藉,鍾執才回過神來。

他想起剛才在樹上有個黑衣人說留他一命,他都還沒謝謝壯士的不殺之恩,這些人此刻都已變成了屍體。

鍾執感覺自己鼻子有點酸,轉頭卻立刻一臉欣慰的看著他身後的毫發未傷的趙衍:“聖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你居然沒被殺,真是太對不起人民大眾了!

鍾執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臣妾能為聖上擋刀是臣妾的榮幸。”

——媽蛋哥是為你擋刀的快送我去看禦醫!

鍾執咳出兩口血:“即使是死,臣妾也無憾了,聖上平安就好。”

最後一句話說完,鍾執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其實一點也不想救你啊啊啊啊啊!

最後鍾執慢慢變小的視野裏,是小皇帝趙衍震驚至極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出去了一整天……回來得太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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