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圓琢磨著去周刑那兒應該帶點什麽禮品,林南杉一味“嗯嗯啊啊”應對著,心思卻早就飄到別處去了:他竟然約自己在他家見麵,和別的女人同居的家?

在炫耀還是示威?

桂圓用手在她眼前晃晃:你聽到我說的沒有?

林南杉趕緊說:聽著呢,聽著呢!

桂圓一錘定音:那現在就去買材料吧,我看你家這烤箱還挺高級的,應該沒問題。

“烤……烤什麽啊?”林南杉傻眼了。

桂圓一挑眉:剛我說要不你烤點鬆餅糕點送過去時,你不是答應得挺幹脆的嗎?

林南杉簡直想哭:還烤蛋糕呢,我也就會煮煮方便麵!

桂圓打量她:怎麽回事?一說去見周刑你就魂不守舍前言不搭後語的,你倆不會真有一腿吧?

“沒有!”林南杉否認得又快又幹脆。

商量到最後,她們決定用最省事的方法,去小區門口買個水果籃。

桂圓猶覺不夠,剛好隔壁花店要關門了,她就讓店員把剩下的玫瑰和白百合湊合湊合,又加了點滿天星,大大地包了一束。

周刑一開門,就先看到了這束誇張的鮮花,直直地杵在他眼前,芳香撲鼻。

他身體一僵,心裏有一百個念頭在飛快地轉動:我靠,這算什麽?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嗎?

一絲絲隱秘的竊喜慢慢爬上了他心頭,卻又極力繃住臉:老子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

一張臉慢慢從鮮花後麵露了出來:卷發,薔薇色的皮膚,細眉細眼,烈焰紅唇。

完全陌生的一張臉。

周刑眼中生出戒備之情,剛剛略柔和些的眉目馬上又凜冽起來。

他正想開口,林南杉耷眉喪眼地抱著水果籃從後麵轉了出來,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

周刑輕哼一聲,轉身進去了。

林南杉覺得周刑之前太謙虛了,這房子裝修得簡約又大氣,和“簡陋”一點邊兒都沾不上:深色的橡木地板,含蓄通透的水晶吊燈,寬大的皮質沙發和黃花梨條案,看上去莊重典雅。

門口放著兩雙皮粉色的女式拖鞋,穿上去軟綿舒適,仿佛踩在雲朵上。

一進去就看到了一個小桌,整塊火山玻璃,一麵磨平,上麵用掐絲琺琅嵌出圍棋棋盤,旁邊帶著黑白棋子,溫潤光亮。

茶桌上放著一套質地細膩,光澤通透的骨瓷茶具,上麵繪著鄉村玫瑰,據說是英國王妃戴安娜的最愛。

林南杉環視一圈,不得不承認這個房間的點點滴滴無一不在彰示著女主人的好品味。

她心中百味交集,之前周刑在她耳邊軟語相求,要她幫忙布置家,言猶在耳。一轉眼卻已換了女主人,男人變臉的速度竟比換衣服還快。

周刑交疊著長腿,閑閑地坐在沙發上。

他白襯衣的扣子散了兩個,灰色西裝褲的褲縫筆直如線,應該是剛從辦公室回來,還沒顧上換衣服。

他氣定神閑,等她們先開口。

林南杉硬著頭皮給他們介紹:周刑,我的鄰居,桂圓,我的閨蜜。

周刑對著桂圓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桂圓一向長袖善舞,八麵玲瓏,可房間裏的氣氛怪怪的,她那套應酬功夫竟絲毫發揮不出來。

林南杉心一橫,自顧自往下說:我還有個閨蜜叫海棠,她家遇到點麻煩事,想看看你能不能幫上忙?

周刑沒說話,隻是給了她一個說下去的眼神。

林南杉一鼓作氣把整件事情的始末,海棠家的困境統統說了一遍,最後又提到了大雄哥。

她小心翼翼地問: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

周刑的臉色變了又變,有種一腳踏空悵然若失的感覺:鬧了半天,竟是為了不相幹的人!也對,她這樣心高氣傲的女人怎麽會那麽容易改變心意?

他心情不爽,說話自然有點衝:認識,以前年輕不懂事時一起揮過拳頭打過架。

林南杉和桂圓對看一眼,臉上同時浮現出驚喜。

桂圓急切地說:不知道能不能拜托周先生幫忙調停一下,錢一定會還,隻求能緩一緩。

周刑不說話,側臉點了一支煙,煙頭的紅光閃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了一個大大的煙圈,煙霧繚繞,遮著了他的表情。

林南杉和桂圓一顆心吊在嗓子眼裏,屏息靜氣,等著他回答。

不過一分鍾而已,已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麽久。

周刑對著桂圓說:咱倆初次見麵,我為什麽要幫你這個忙?

這話明顯意有所指。

林南杉趕緊搶著說:是我,我特意來拜托你,她隻是陪我。

周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說話了。

林南杉的心突突直跳,他的眼睛烏黑深邃,緊緊地盯著她,仿佛要把她看穿一樣。

林南杉被這樣的目光盯著,背後很快出了一層薄汗,針芒一樣刺撓,慢慢生出了惱怒之意,臉上就顯出來了。

周刑慢悠悠地開口了:沒錯,當年我和大雄共事過,不過我們是死對頭,那會兒年輕氣盛,都給對方下了不少的絆子。後來我洗手上岸了,他一人坐大,關係反而比以前順了。我去找他開這個口不是不可以,他也未必不給我這個麵子,但我憑什麽去討這個人情?咱們之間算哪門子交情呢?

他奚落她,簡直就是趁火打劫!

林南杉恨得牙癢癢,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他們是什麽關係?他要她怎麽回答,當著自己閨蜜的麵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嗎?

這會兒林南杉倒是有點後悔帶桂圓來了,如果沒有第三者在場,為了海棠,這個軟服了也就服了,可現在……

正為難中,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傳過來了:周刑,這兩位美女是誰啊?

一個栗色短發的嬌俏女子從樓上徐徐走下,她穿件藕荷色的軟緞睡衣,胸口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巧笑倩兮。

正是周憲。

她今天一直覺得自己的弟弟怪怪的,還沒到下班時間就吵著要回來,一路上表情古怪,一會兒皺眉一會兒自顧自地微笑。

回來後他破天荒地抱怨家政阿姨沒把地拖幹淨,自己動手把幾件亂扔的衣服收了起來,又急吼吼地催自己上樓去休息,原來病根在這裏。

兩位來客讓她不由地眼前一亮:一位是嫵媚風情的紅玫瑰,一位是清雅高冷的百合。

出於對自己弟弟的了解,她本能地對那朵百合看了又看,又回頭看自己的弟弟,眼睛裏都是問號。

周刑有點心煩意亂,簡單地說:我鄰居!

又說:不是一直叫累嗎?怎麽又爬起來了?

語調難得地柔和。

周憲莞爾一笑,轉身倒了兩杯茶端了過來,嘴裏嗔怪道:一點禮數都不懂,客人來了也不知道上杯茶?

儼然一副女主人的陣仗。

林南杉心中又酸澀又震驚,她竟然在家?

他竟不避嫌至此?難道他有把新歡舊愛齊聚一堂的惡趣味?

他們倆之間默契又親密,相處遠非一朝一夕,莫非她一直是正牌女友?她倒是有那個派頭。

那自己呢?想來不過是周刑姹紫嫣紅感情生活中的一劑調味品。

林南杉越想越覺得煩悶,一顆心慢慢地往下沉。

當時他要她見父母,要和她結婚,一篇鬼話說得那麽真誠,害得自己使出全身力氣才能拒絕,此後還一直心懷歉意,覺得對不住他,現在才知道最傻的原來是自己!

她胡思亂想著,身邊的人軟言嬌語,卻一句都沒有飄進她耳朵裏。

突然,桂圓用胳膊碰碰她,她一抬頭,正對上短發女子探究的眼神。

桂圓趕快幫她描補:我叫桂圓,她叫林南杉!

林南杉?那女子似乎吃了一驚,眼中光芒一閃,緊跟著問了一句:林小姐在哪裏高就啊?

林南杉淡淡地說:“我去年辭職了,現在待業中。”

周憲又問:“那你以前在哪裏工作啊?是不是在上海?從事哪方麵的工作啊?”

一個問題跟著一個問題,可她神情迫切,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她聽過自己的名字!

林南杉心裏一陣膩歪,周刑會怎麽向她提起自己?一夜情對象?無數女人中的一個?什麽場合下會說起自己,耳鬢廝磨時還是睡前枕邊調笑時?

一團火炙烤著她的心,熱燥難耐,她簡直想破門而出,可長久以來的素養還是讓她擠出一絲禮節性的微笑。

她含糊地回答:金融方麵。

“哦”周憲恍然大悟的樣子,把尾音拖得長長的。

周刑在一邊有點不耐煩,說:行了,我們談事情呢,別問長問短了!

周憲覺得這話有點護短的意思,她眼中流光一轉,笑眯眯地說:好了,不打擾你們了。

轉身要上樓,又突然回頭,不由分說把周刑嘴裏的煙拿了下來,一邊摁在煙灰缸裏,一邊老實不客氣地教訓他:還抽,還抽,不要命了!

周刑並不生氣,好脾氣地舉手投降:好好好,不抽了!

語氣裏有種無可奈何的寵溺,從沒見過他這麽遷就一個人。

想起自己一句玩笑話他能耿耿於懷大半年,林南杉心裏酸酸的,替自己不值。

她一分鍾也不願再待下去,待下去幹什麽呢?看他們打情罵俏?

她站起身,收起臉上的笑,禮貌而疏離地說:周先生忙,我們就不打擾了!

周刑和周憲一起抬頭看她,都有點意外。

桂圓悄悄拉拉她的手,卻被一下子甩開了。

林南杉脾氣上來了,說話也硬邦邦的:“今天的事是我考慮不周,給周先生添麻煩了,您就當我們從沒來過!”

扭頭就走!

桂圓隻好快步跟上。

周憲朝周刑吐吐舌頭:這麽厲害?怪不得你拿不下!

周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又馬上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周憲朝他狡黠地眨眨眼睛,轉身翩然上樓了。

林南杉走得又快又急,仿佛有鬼在後麵追她一樣,桂圓氣喘籲籲地抓住她的胳膊,說:“你怎麽回事?”

林南杉生硬地說:算了,求這種人沒用!

桂圓:不對啊,我覺得他話裏好像有鬆動的餘地!

林南杉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他那是耍我們玩呢,我從沒見過這麽睚眥必報的男人!

她言辭激烈,桂圓隻好沉默了——他們之間一定有故事!

好一會兒,她輕歎:你也別為這個生氣了,海棠的事咱們也算盡心了,實在不行湊筆錢給她吧,先解解燃眉之急。

林南杉腦子突然清醒了,是啊,本來是為了海棠的事來的,怎麽莫名其妙生了一肚子氣回來了?還是道行太淺。

桂圓又軟語相勸了她幾句,告辭回家了。今天為了陪南杉走這一趟,她在外麵待了太長的時間,家裏的小祖宗鬧得厲害,手機都快被打爆了。

林南杉拖著沉重的腿回到家,一頭栽在**就起不來了。

她頭疼欲裂,隻想好好睡一覺,偏偏怎麽也睡不著。今天的事像走馬燈一樣在腦子裏打轉:海棠消瘦而疲憊的臉,高利貸的可怕,周刑的冷漠和刁難,他和那個女人的親昵……

一直到後半夜,她還**翻來覆去地烙餅,最後隻好爬起來吃了兩片藥——她已經很久不需要藥物輔助睡眠了。

吃了藥後睡得也不安穩,一個夢疊著一個夢,亂七八糟,似睡還醒。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就睜開了眼睛,腦袋還在疼,太陽穴的位置突突直跳。

她衝了個澡,換了衣服去晨跑。根據她這麽多年的經驗,鬱悶時隻有運動和出汗才是對她最有療效的。

一出門就碰到了個她最不想見的人,周憲。

周憲滿麵春風地給她打招呼:早上好啊!

林南杉懷疑她裝傻,卻也不得不回了一句:早,這麽巧!

周憲眼神明亮,笑容柔和,她說:不,不是巧合,我特意在這裏等你的!

等我?林南杉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又來抓小三嗎?

她很不安,之前麵對李婷宜時她氣壯山河義正言辭,可麵對這個女人時她卻莫名地心虛氣短,因為她確實是和她的男人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