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杉發現周刑最近幾天很不對勁,好像有什麽心事,煙也抽得特別凶。

她原以為是因為裴少波——她最近去醫院的次數是多了點。

找到機會她委婉地解釋:裴少波父母訂了機票,差不多一周左右就回來了,到時候會帶他一起去美國動手術。

““啊?哦……那挺好!””周刑一愣,好像剛回過神,很明顯敷衍著應了兩句。

又好像並不是在介懷這件事。

林南杉沒有太多時間去琢磨他的心思,她一下班就往醫院裏跑。

裴少波最近精神狀態不錯,可一會兒看不到她就不行。

他馬上要離開了,也許會一去不返,一想到這裏林南杉就忍不住心肝發顫,恨不得傾盡全力把世間所有的溫存都給他。

他二人一個存心彌補,一個滿懷溫柔憐憫,之前的那些嫌隙和恩怨仿佛已遙遠到不值一提,反而空前地溫馨和諧起來。

這天,林南杉一推門就聞到了花香,病床旁邊的桌子上擺著是一瓶白百合,花姿綽約,綻放著嫩黃的花蕊,芳香撲鼻。

林南杉一邊放手上的東西一邊笑:今天又換了花樣啊?

裴少波笑吟吟地看著她:我看你好像不喜歡黃玫瑰似的。

林南杉輕輕瞟他一眼:人家都是給病人送花,到你這兒還反過來了。

裴少波半開玩笑:不是怕你不來嘛,咳,左右不過這幾天了,能開心點就開心點唄。

一席話說得林南杉心生傷感,嗅花的姿勢一下子僵住了。

裴少波馬上意識到了,他若無其事轉換話題:今晚咱們還溜出去,試試你上次說的肥腸麵如何?

林南杉忍不住笑:你還上癮了啊?醫生要你清淡飲食,偶爾打個牙祭就行了。

裴少波不高興了,往**一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懨懨不樂的樣子

林南杉見不得他這樣,立刻說:這樣,今天你好好配合醫生,吊完針後,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溜達溜達怎樣?

真的?裴少波的眼睛一下子煥發出光彩:就咱倆?

林南杉頓了一下,想起周刑最近忙得神龍見尾不見首,痛快地應下:行,就咱倆!

裴少波高興了,自己起來把早餐呼哧呼哧吃完了。

林南杉看著他,感覺自己似乎不認識他了。

以前的裴少波在她麵前溫柔而強勢,即便體貼周到時也處於主導地位,從未這樣脆弱,真實和鮮活,也從未這麽全身心地依賴過自己。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裴少波讓她不由地滋生出一種憐愛溫柔的情愫。

林南杉曾一度認為裴少波狀態還不錯,直到前兩天他突然發病。

整張臉突然煞白,嘴唇烏青,疼得像蝦米一樣蜷在**,嘶嘶吸著冷氣,就是不肯呻吟出來。

小陳大概見多了這情況,非常鎮靜,立刻跑出去叫醫生。

林南杉嚇壞了,手足無措地圍著他亂轉,不敢碰他,隻會亂叫:少波,少波……

裴少波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卻艱難地打著手勢,要她出去——他不要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南杉眼含熱淚,不肯動,到最後他痛得手都抬不起來了,就用一雙眼睛懇求她,她能讀懂,他讓她走,走遠一點……

醫生和護士很快衝了進來,林南杉被人推了出去。

隔著門上的玻璃她看到裴少波痛得在**打滾,大家七手八腳地按住他,不由分說地給他紮針,強行往他身上戴各種設備……

她心如刀割,眼淚刷地一下下來了,原來裴少波離死亡那麽近,他隻是盡力給她創造出花好月圓,歲月靜好的假象罷了。

很久之後裴少波才醒轉過來,他嘴唇微微泛白,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林南杉。

他拉著她的手,虛弱地說:嚇到你了吧?

林南杉強忍淚意,使勁搖頭,她說:別怕,動了手術就會好起來的!

裴少波對著她笑一笑,點頭:嗯,會好的。

倆人雖然心裏都明鏡一樣,卻一起裝傻去哄對方。

自此之後林南杉盡量配合裴少波,不僅下班之後,但凡有點時間她都會趕到醫院。

他們天南海北地聊,就是不談生病的事,一心一意把日子過得花團錦簇。

不知不覺就忽略了周刑。

周刑似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時常不在公司,很晚才回到家。

有時候林南杉已經睡了,有時候倆人寥寥交談幾句,就各自疲憊地沉沉睡去。

有次林南杉半夜驚醒,發現他斜倚著床頭在看自己,夜色裏他的目光複雜難懂,似乎有點掙紮,似乎又有些溫柔的痛惜。

林南杉心一顫,不知道怎麽想的,立刻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等到第二日紅日滿窗的時候,周刑已經不見了,餐桌上放著他買回來的早餐。

林南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說不上來,有次和桂圓提了一嘴,她馬上一臉警覺,問:他身上有沒有香水味,手機有沒有換密碼,接電話的時候有沒有背著你……

林南杉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過神:你懷疑他出軌?

她啞然失笑:不可能,我們在一起才多久!

桂圓輕歎:不防不行啊,男人都賤,就圖那點子新鮮勁兒……

林南杉想一想,大力地搖頭:周刑不是那種人!

心裏卻到底紮了一根刺。

這天晚上,林南杉回來時夜色已深,房間裏的燈已經關了。

她以為周刑睡了,輕手輕腳地放下東西去衛生間洗漱。

出來時眼前一亮,幾乎睜不開眼,房間裏燈火輝煌,周刑靠著床頭等她,手裏轉著一個小小的首飾盒。

林南杉心裏一緊,那是裴少波送的胸針,說是感謝她這些天的照顧,又順便祝她生日快樂。

林南杉挺感動的,這幾天她忙得焦頭爛額,根本不記得自己要過生日。

她們家一向不太看重這些,儀式感很淡,以前都是裴少波幫她記日子,次次不落,隻是沒想到他到現在還記得。

那是枚鑲有雕刻翡翠及鑽石的星芒形胸針,精巧別致,並不算昂貴,林南杉推辭不過,就收下了。

裴少波趁機要挾她請客,倆人趁護士不注意,溜出去大吃了一頓。

湊巧林南杉中學就在附近,倆人起了玩心,翻牆進去晃**,後來被保安發現,一路被追著灰溜溜地跑了出來。

林南杉驚魂未定,裴少波卻哈哈大笑,這麽久了,林南杉第一次見他這麽開懷,這麽發自肺腑地大笑。

她雖對他多有嗔怪,卻忍不住一路偷笑。

笑容一直彌留到現在,在周刑看起來就格外刺眼了,他強忍著煩躁,問:裴少波什麽時候走?

他語氣不善,林南杉一下子就感覺到了。

她愣了一愣,說:得等他父母先過來。

她慢慢走到床邊坐下,問:你怎麽了?

周刑好像喝了點酒,眼中有紅血絲,胡子拉碴。

他揚了揚首飾盒,說:南杉,我是個男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說到最後一句話,幾乎咬牙切齒。

林南杉的視線落在首飾盒上,知道他誤會了,趕緊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周刑把首飾盒往桌子上一擲:““林南杉,你和他在一起就歡聲笑語,一回到家就滿腹委屈,話都不願多說一句,你說,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法?有想法你就說出來,你不能兩頭都吊著,兩頭都要!””

周刑多日來的憤懣一泄而出,胸口劇烈地起伏,非常激動的樣子。

林南杉張嘴結舌,心中百般委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想:不是你天天忙得不著家?不是你神神秘秘藏著掖著?不是你一和我聊天就打嗬欠?怎麽就倒打一耙了?

她不擅長吵架,嘴唇微微發抖,淚花在眼睛裏直打轉。

周刑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滿腔怒火瞬間消失在九霄雲外,他煩惱地抓抓頭皮,放低聲音,說:對不起,我最近壓力太大,有些多疑了!

林南杉的淚一下子滾了下來。

周刑輕輕一拉,把她拉在懷裏,他把下巴放在她的頭頂溫柔地摩梭,不停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林南杉抽噎了一會兒,說:你最近怎麽了,又多疑又易怒,我都不認識你了。

周刑身體一僵,好一會兒才說:是遇到了一件事……算了,改天處理好了再告訴你。

他欲言又止,林南杉縱使滿腹衷腸,也沒辦法再往下傾訴。

她輕輕推開他,說:睡吧!

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秋雨纏綿,瀟瀟淅淅,敲打著窗戶,洗涮著花草樹木,他倆各居床的一邊,背對著背,好像在睡,其實誰都沒有睡著。

第二天林南杉一進病房,裴少波就看到了她的黑眼圈,他問:昨晚沒睡好?

林南杉側側臉,說:還行!

裴少波的臉立刻拉了下來:是不是因為我他給你臉色看了。

林南杉鼻子一酸,趕快轉身去倒水,好一會兒才說:沒有,別瞎想!

帶著明顯的鼻音。

裴少波眼中怒氣氤氳,卻並沒有追問下去。

傍晚林南杉從病房走出時,正值殘霞滿天,夕陽西墜,天空中色彩斑斕,有人逆光迎了上來,走近了,是周刑。

他有點扭捏地從背後拿出來一束花,一大捧嬌豔欲滴的玫瑰。

林南杉愣住了,他說:生日快樂!

又說:對不起,最近事情多,亂糟糟的,昨天竟把這麽重要的日子都忘了。

他滿臉自責:我真是一個不合格的未婚夫,還得別人提醒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別人就是裴少波。

電話裏他言辭尖刻,話說得難聽極力,卻一下子把他刺醒了。

秋風習習,吹在身上涼爽通透,林南杉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

她接過花,笑眯眯地說:知錯能改,還是好孩子!

周刑緊繃的心一下鬆了下來,他長籲一口氣,拽拽她的頭發,說:淘氣!

又說:請你吃大餐——賠罪!

林南杉點頭,倆人相擁而去。

樓上病房裏,裴少波驟然拉上窗簾,轉身不再看他們。

他捂著胸口,心裏像千萬根針一起在紮,嘴角卻噙著一個蒼白的笑容:她開心就好!

周刑選了一個高級的日本料理餐廳,林南杉喜歡那裏的三文魚,食材新鮮,甘甜又微微有點彈性。

周刑沒怎麽動筷,笑眯眯地看著她大快朵頤,這幾日又苦又酸又澀的一顆心瞬間春風拂麵,百花盛開。

他想自己真是太傻了,南杉不過重舊情而已,是自己小心眼了。咳,看來情侶之間不能靠猜,如果真的介意,直接攤開說更好。那件事情,等下還是告訴她一聲,她應該能理解……

他一邊幫她擠芥末,一邊胡思亂想。

突然林南杉朝旁邊揮了揮手,歡快地叫:安醫生,你也在這裏啊?

周刑的手一抖,直接擠了一大坨芥末出來了,綠綠的一堆,非常紮眼。